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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秋水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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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与烟丝醉软的扬州相比较,金陵自有一分豪壮的帝都气派。
“根据雷天庭提供的地图来看,宝物最可能藏在琴室与剑楼两处重地。琴室是韦时雨练功的禁室,剑楼则住着天星宫的神秘来客,若是走红莲水榭上的浮桥,从琴室到剑楼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秦轶瞪着云河道。
“你会不会觉得,现在说琴室,剑楼未免太早了些?”云河透过树荫,忧心忡忡地望向城楼的护墙,“毕竟,我们绕着秋水轩徘徊了近三个时辰,却连最外围的护墙也进不去。”
秋水轩外壁垒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简直飞鸟难越。
秦轶望了云河一眼,一脸神秘地道,“其实,我早有潜入的绝妙办法,只是在等恰当时间而已。”
“隆隆——!”申时一刻,秋水轩的守卫打开了朱漆重门。
十来个满面泥汗的苦力,辛苦地押送着载满柴火的驴车,逶迤步入守卫森严的瓮城。
“隆隆——!”每日定时运送柴火的队伍通过后,布满铜钉的厚重城门再度闭合。
没人注意到押送队伍的末尾,两个苦力正手扶木材窃窃私语。
云河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原来,你的绝妙办法就是扮成苦力混进来。”
秦轶低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够混进秋水轩,扮成女人我也不皱眉头。”
云河翻了翻白眼,一脸打死也不要扮女人的表情。
正在这时,管事模样的人颐指气使地吆喝道,“赶快将木材分运到五个大厨房,厨师们正等着柴火用呢!”
云河奇道,“这个时间午饭太晚,晚饭太早,用哪门子的柴火?”
秦轶一边使眼色与云河开溜,一边解释道:“天星宫膜拜星辰的神秘力量,为表示对天星的无上崇敬,保持洁净身心迎接神圣星辉普照,通常一过黄昏,星徒们就不再进食。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星徒们用餐的时间,韦时雨既然供奉着天星宫这尊大神,自然得遵从它的规矩行事。”
云河啧啧赞道,“你知道得还真不少。”
秦轶与云河悄悄潜行,由于不是什么重要禁地,这一区域的守卫并不严,避开偶尔出现的仆婢,对二人来说也不算太难。二人寻了一个僻静之处,解开包裹,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装束。
秦轶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雪衣,乌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斜斜掠过琥珀色的瞳,俊逸的脸上带着慵懒而散漫的笑意。
云河深深地望着秦轶,道:“三年前,我遇见你,是在天星宫总坛所在的星宿海。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那段日子,你从来不在晚上吃东西。秦轶,你和天星宫有什么关系?”
秦轶笑了笑:“还是被你猜到了,其实我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你从来没问过我。其实,我曾经是天星宫的人,你遇见我时,我刚好离开天星宫。”
云河大吃一惊,“你,你是从天星宫叛逃出来的?”
“这……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据说,天星宫对叛徒处罚极严,你能躲过三年,真算是走了大运。这次天星宫来的,可是星主座下五大星使之一,若是被他逮住,你铁定活不了了!” 云河担忧地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夺宝的事就让我去做,横竖我和他们拼了!”
望着云河眼中的拳拳赤诚,秦轶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人生难得是知己,千金难酬是知己,他当初不惜付出惨重代价,离开那座冰冷的黄金囚笼,终归还是值得的啊!
秦轶越过云河,抢先向禁地走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毕竟,每年的今天替你烧纸钱,也是一件费银子的麻烦事。”
秋水轩,剑楼。
一袭墨绿华袍的英俊男子,正拿着银制花剪站在栏杆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修剪盆栽。他修剪花木的手艺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他自己显然相当满足且惬意。
缀满黄金流苏的纱幕旁,韦时雨垂手默然而立,他的身板硬挺如松,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散发出武林高手特有的肃杀气息。
“星使,”好不容易等到男子放下了花剪,韦时雨才有了开口的机会,“属下接到扬州那边的线报,姓雷的居然派出了高手前来夺宝,他实在太不把天星宫放在眼里了!”
天星五使之一的鬼机星龙暮,脸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天星宫拿走的东西,从无被夺回之理,雷天庭派来的是些什么人?”
韦时雨垂首答道,“雷匹夫派来的,是近年来在江南名声大噪的两个人,一个叫云河,一个叫秦轶,他们号称专替人解决棘手麻烦。”韦时雨突然露出迷茫的神情,继续道,“云河在剑术上很有造诣,手头的点穴功夫也不错。秦轶善使暗器流星天雨,身怀诡异的玄门邪术。属下派人盘查过这二人的底细,可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任何过去的经历可查。”
“流星天雨?秦轶?”龙暮停止了擦手的动作,将雪帕扔回侍女的托盘中,笑了笑:“墙头花影动,却是故人来。这一趟还真没白到江南,居然让我觅到了故人踪迹。”
韦时雨讨好地道,“属下这就调回大队人马……”
“现在调人已经不济事了,如果真是那位故人,想必已经进了秋水轩。”龙暮摆手制止,随即又笑了:“他们一个使剑,一个使暗器么?美人,落花,你们就先去迎客吧!”
血红的半透明纱幕后,鬼魅般闪出两道身影,单膝跪地道:“是,主上。”
韦时雨自信也是见惯大风浪的人,但是当这两个隐于幕后的高手出现时,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背脊发寒。
美人一剑花初落!
在江南武林,没有人没听过这句话,更没有人不知道美人与落花两大魔头。
美人自是姿容无双的绝色丽人,尤其是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仿若一匹镶嵌了碎钻的黑缎。落花是一名胡茬密布的中年男子,他枯槁焦黄的脸上,有着难掩的疲惫和病倦,果真如落花般萧索而凄凉。
韦时雨自然不会傻到被美人的姿色所迷,就觉得她可亲,毕竟美人剑下的冤魂,不比她那头浓密青丝少。韦时雨也不会蠢到被落花的神色所惑,就觉得他可怜,毕竟这位暗器之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活口不留的场景,更让人觉得凄惨可怜。
美人和落花从身边经过时,韦时雨打了一个寒战。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白衣墨发的秦轶和劲装短发的云河,并肩静立在红莲水榭的浮桥上。坐落在浮桥两端尽头,掩映在树丛中的琴室和剑楼,与二人此刻所处位置的距离完全一样。
满湖红莲随风摇曳,花瓣被月光渡上了一层琉璃光泽,夜风温柔地扬起二人的衣袂与发丝,无数雪白的飞花,从两双忧郁的眼睛前飘过……
一切美丽得仿若幻觉!
云河满面愁容地道,“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我觉得现在正是问的时候。”
秦轶也是满面愁容,“什么问题?”
“什么是玄术?虽然看见你用过几次,但我还是不太清楚。”
“玄术的内容包罗万象,条目也错综复杂,但是简单归纳起来,就是利用‘术’来让人产生幻觉。”
“幻觉?是不是就像我们眼前一样?”
秦轶颓然答道,“应该没错。”
在踏上红莲浮桥的那一刻,他们就中了某人的“术”,所以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仍然被困在浮桥中心,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都靠近不了琴室和剑楼一步。
秦轶叹道,“这是利用湖中红莲,布成的奇门遁甲,破阵的关键在布阵之人的身上。事情可真有些麻烦了啊!”
夜风倏然劲疾,大片的红莲狂乱翻舞,摇碎了满湖粼粼月辉。
突然,平滑如镜的湖面似沸泉翻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两团水泡,在水泡形成的漩涡中,一男一女缓缓升起。男的病态萧瑟,女的国色天香,正是落花与美人!
眼见突然从水底下冒出人来,云河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眶外。
“啪!”云河狠狠扇了秦轶一记耳光,问道:“疼吗?这不是在做梦吧?”
秦轶捂着浮现出五个指痕的左脸,哀怨地吼道:“这只是障眼法罢了,为什么不扇你自己的蠢脸!”
“呵呵,”美人银铃般清脆的笑音,飘荡在红莲盛开的湖上:“不过是两个蠢货而已,真不明白,主上为什么要我们出手。”
说话间,美人剑已如飞虹般长贯而出,直取云河的颈上要害。
“最难消受美人恩,云河,你自己多加保重,我去照看那位病大叔。”秦轶见美人剑气势甚猛,急忙把棘手的扔给云河。因为无论怎么看,病弱大叔都比剽悍美人好对付。
森寒的剑光破空而至,云河的右手微微动了动,电光石火间,摩竭剑出鞘,挡住了美人剑。
“锵!”星点火光旋闪旋灭,美人剑的薄利剑尖,被摩竭剑的黝黑剑锋抵住。
美人红唇微绽,对着云河轻笑道:“看不出来,你还蛮有一手的嘛!”
云河薄唇挑出一抹笑,道:“虽说美人剑下死,做鬼也风流,可在下还不想做鬼呢!”
“呵呵!”美人娇笑如铃:“那可由不得你。”
夜风乍起,红莲翻飞。美人神色一凛,剑势陡然狠利起来,暴风骤雨般卷向云河。
云河横剑身前,脚步轻移,摆出须弥剑法的起势,迎向美人的袭击。两道身影快如疾风,迅似闪电,在湖面上斗作一团。
夜空中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剑刃相击,擦出流星般的火花……
另一边,秦轶和落花正在说话。
看着落花病弱的模样,秦轶顿时心生同情,“老兄,你没有去看大夫吗?”
落花无奈地道,“看了,可大夫说我的病不好治,需要慢慢地静养调理。”
“那你不去躺着养病,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落花无奈地道,“我是天生劳碌的命,除非把手上的任务完成,否则就没办法安心养病。”
秦轶有些感动,叹道,“唉,云河若是有你这份拼劲,我们也不会连竹叶青都喝不上。你的任务是什么?能帮上的,我尽量帮你。”
“我的任务并不难,你一定能帮上我,就只怕你不愿意。”落花手底幽光一闪,病眼中精光暴射,“我的任务是让你死,你愿意吗?”
三把淬过剧毒的飞刀,寒光闪闪地袭向秦轶。秦轶急忙退身闪避,堪堪避过了毒刀,撇嘴道,“这,我还真不愿意。”
落花枯黄如蜡的手再度扬起,赤黑色的毒蒺藜,碧光粼粼的铁梭镖,寒光闪烁的袖箭,铺天盖地飞向秦轶……
“原来,老兄是开暗器铺的,不知近来生意可好?”秦轶一边挖苦落花,一边默念星魂诀,澎湃的真气自丹田涌出,瞬间灌注于两道雪袖之中。
“暂时还算过得去,不过只要杀了你,就能生意兴隆了。”落花露出残忍的冷笑,又是一蓬毒针疾射而出。
雪袖随着内力激荡,如同两面铁甲盾牌,暗器触到雪袖的刹那,杀气顿失,纷纷颓然落入湖中。
落花大吃一惊,双手翻转如电,又是一轮更加猛烈的暗器攻势。
秦轶倒是一副悠闲派头,借着充沛的护体真气,以不变应万变,笑:“怎么只有十二种?看来,老兄这铺子里的货种不齐全呢!”
“货种虽然不全,但量绝对管够。” 落花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真气还能撑多久!”
暗器攻势一轮激烈过一轮,落花身上似有用不完的暗器,秦轶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唉,又得伤到手指了,不知道又要疼几天……”尽管满嘴嘟囔,满脸不愿意,秦轶还是把右手拇指按上了中指上的机括。
落花正因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却倏然看见秦轶周身环绕出一条银河。银河转瞬间如焰火般爆裂,眼前仿若出现了一场璀璨星雨。
流星天雨的奇景旋现旋灭,落花听得一阵风声急速迫近,有什么东西没入了身体,身上顿时麻痒难当,当前额阳白穴微痛之际,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另一边,云河与美人正在拼杀。
“噌!”双剑交击,迸发出一串火星,火星旋即熄灭,剑势倏然沉寂。
美人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脱手飞出,渐渐沉入了墨绿色的湖水中,气怒之下,她竟有些站立不稳。
“美人儿,事后,你可以雇我们替你打捞,价格嘛,就算你便宜些好了,毕竟是云河失手犯的错……”顺利解决完落花的秦轶,抱着膝盖坐在一旁观战,观战之余,还不忘记招揽生意。
美人闻言,差点气吐血,眼中凶光毕露,野兽般疯狂地扑向云河,招招皆是豁出命的架势。
云河挡了两招之后,左手疾出如电,点向美人的玉枕穴。美人应手倒地,晕厥在浮桥上。
秦轶不禁感慨,“漂亮女人真是可怕,尤其是失去理智的漂亮女人。”
云河走向秦轶,关切地问道,“手还好吧?”
“又扎到了。”秦轶伸出了手。
云河小心翼翼地替秦轶拔针,断掉的银针细如牛毛,在月光下清光闪烁。
云河的嘴角泛起笑容,秦轶嘟囔道,“为什么每次我的手被扎到,你总是看上去很开心。”
云河笑道,“因为只要你的手上有伤,我们就还是朋友。”
虽然手指隐隐发疼,但秦轶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