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魂刀》白姬绾

4、第四章 春风绕指连环计

　　在密道顶上的房间里，莲花盏台中烛火荧荧，房间四壁是高大的楠木书架，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古籍或竹书。——正是徐风的书房。

　　此刻，书房中有三个人：坐在书桌主位上的徐风，坐在客位上的徐君，吴青。

　　徐风捋着长须，道：“二位贤弟快不要说这样的话，徐某已经连累了司徒兄性命，又怎肯再图澜沧阁主之位？”

　　徐君朗声道：“哥哥的仁德，与司徒的侠义，向来并称于世。如今司徒已被殡魂刀所害，统领澜沧阁者，除了哥哥，不做第二人想。”

　　吴青亦开口道：“徐大侠宅心仁厚，成为澜沧阁主是江南武林之福，我青城派头一个拥护！”

　　“唉，”徐风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殡魂刀一劫，徐某还不知能否有命在……”

　　吴青劝慰道：“殡魂刀即使再厉害，也不过是孤家寡人，我等齐心协力，终归能与他一拼生死！”

　　徐风目中垂下泪来，道：“徐某自己死不足惜，大不了去地下陪司徒兄，只是连累了你们……”

　　“哥哥休要这样说！”

　　“徐大侠快别如此！”

　　徐君，吴青又劝慰了一番，看时辰已经不早，方才告辞离去。——今夜，轮着他二人巡夜。

　　徐君，吴青出门后，湘妃竹帘被一只玉手轻轻掀起，西林春娉婷地从内室走出。

　　西林春摇摇头，叹道，“唉，夫君的演技，可是越发的好了，妾身真是自愧弗如。”

　　玉面长髯，儒雅敦厚的徐风，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徐某是真的为司徒的死惋惜，世上没有了他，我可寂寞了许多呢！”

　　西林春冷哼一声，坐下。

　　徐风垂下了头，喃喃：“三十年来，司徒与我并称于世。江湖中人，提起司徒云之侠义，必称徐风之仁德。以后，江湖上没有了侠义，仁德便会寂寞许多啊！”

　　西林春轻笑：“杀司徒云的时候，可没见你有丝毫惋惜。”

　　徐风沉默不语。

　　“哼，什么仁德，不过是假仁假德罢了，”西林春冷笑，道：“你若真是仁德之人，岂会为了澜沧阁主之位，苦心布下这个杀司徒云的局？”

　　突然间，徐风的神色变得狰狞，多年来积郁的怨怒，渐渐浮现在了脸上：“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人们总是先提到司徒云，才想起我徐风！我的武功并不比他差，人脉也并不比他差，为何澜沧阁主之位，每每被他夺取？”

　　西林春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徐风神色阴郁，眼中凶光乍现：“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我徐风也不愿再居人之下！”

　　去年岁末，徐风买下落花山庄时，便已有了这一谋算：以殡魂刀的昭著臭名，以及他与落花山庄的关系，即使他扬言血洗风云山庄，也不会引起众人的怀疑。而一旦风云山庄蒙难，侠义的司徒云必会来此相助。徐风暗中买通万花小筑的杀手，阻截前来相助的其它英雄，使司徒云势单力薄，他更容易暗伸杀手。徐风杀了司徒云之后，亦可推说是殡魂刀所为。为了将事情做得更逼真，九月十三日晚，伪装成殡魂刀的徐风，亲手杀了庄中护院，还有姬妾和继子。

　　西林春轻笑，眼中有嘲弄：“现在，夫君已经除去了司徒云，可明天的戏码，却又该怎么演？除了徐君，吴青，慧净，司徒颢不说，又来了一个不知底细的无忧，你还想扮一次殡魂刀么？”

　　徐风皱眉：“那叫无忧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昨晚杀了司徒云之后，他施展轻功自水榭处遁身，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期惊动了客舍中的无忧。幸亏他熟悉山庄地形，才在无忧掠上屋顶前，隐身而去。

　　西林春玉指轻叩桌面，道：“不知道，但我从她的身上，嗅到了很熟悉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徐风冷冷道：“想坏我徐风的大事，她还嫩了些。”

　　西林春抬目望向徐风，道：“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血洗山庄成为一场闹剧，势必会引起江湖中人的怀疑，那一切就弄巧成拙，功亏一篑了。

　　徐风阴狠地笑道：“按照原计划进行，一把火烧了山庄，什么痕迹都不留下。不过，徐君和吴青不能死，他们还有用，至于其他的人，那就听天由命吧！”

　　庄中还有近百名仆从护院，客人中还有慧净，司徒颢等人，为了完美自己的计划，取信于江湖中人，徐风竟丝毫不顾惜他们的性命。

　　西林春笑了，道：“夫君好狠的心，连妾身也要听天由命么？”

　　“夫人的武功，犹在徐某之上，怎么会是听天由命之人？”徐风讨好地道：“这一年来，多亏了夫人悉心指教，徐某的刀法才能有所进益呢！”

　　突然，西林春的脸色严肃起来，道，“夫君昨夜杀司徒云时，偷拿了妾身的金错刀吧？”

　　徐风脸一红。昨夜，趁西林春与慧净师太对弈，他确实偷拿了金错刀。若非以赏观金错刀为借口，他也不可能骗得司徒云靠近，且趁他毫无防备之际，一刀将他击毙。

　　西林春见徐风默认，冷冷道：“下次用完刀后，记得擦干净，妾身可不喜欢刀锋上留着血迹。”

　　徐风望着西林春，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委身于徐某，是为了这落花山庄吧？明日徐某烧了这山庄，夫人还肯跟着我吗？”

　　徐风心中忐忑不安，他犹记得年初梅花初绽时，美艳女子来山庄中拜会的情形。

　　碧天晴日，冰融雪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一身金衣的高挑女子走入风云山庄，目光清冷而犀利，宛如一柄刚出鞘的刀锋。她的目光在山庄中四处游移，凡是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仿佛从春天退到了寒冬，草木凋零。

　　美艳女子问徐风：“殡魂刀可曾回来过？”

　　徐风被女子的美貌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摇头：“若是殡魂刀还会回来，徐某也不敢买下这落花山庄了。”

　　“哦，”女子的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她已经在江湖中寻了殡魂刀两年，可殡魂刀的行踪实在太诡秘，她至今未寻得其踪迹。

　　望着女子手中那柄令人闻风丧胆的金错刀，刚买下落花山庄的徐风，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美艳女子明眸如水，突然对着徐风笑了，“徐大侠买下了这处庄院？”

　　徐风急忙点头，被女子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他竟有些脸红。

　　美艳女子轻笑，露出编贝般的齿，“那么，你愿意娶我吗？”

　　徐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西林春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女，江湖上欲娶之为妻者，多如过江之鲫，若说徐风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西林春笑：“徐大侠丧妻多年，这山庄总得要个女主，不知妾身配不配得？”

　　西林春的笑容，如牡丹在暗夜盛开，妖娆而媚艳。一时间，徐风只觉得色授魂与，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配得，配得，徐某若能娶姑娘为妻，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成亲以后，徐风才发现，西林春嫁给他，不过意在这落花山庄，她似乎在山庄里寻找什么东西，又似在山庄中等待什么人。——这只是在人后的隐情，在人前，两人依旧是融洽恩爱的眷侣。

　　徐风怔怔地等着西林春回答，西林春站起身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落花山庄已经不重要了，妾身要等的人，恐怕已经来了。”

　　徐风很想问，是否他也不再重要，但他没有问出口。因为，西林春刀锋般冷漠的眼神，已经作出了肯定的答复。

　　书房下，密道中。

　　司徒颢悲愤交加，饶是他一贯沉着冷静，此刻，也忍不住想上去与徐风拼命。可是，他却无法动弹，因为无忧怕暴露二人踪迹，横臂将他紧紧抵在石壁上。暗道中本就狭窄逼仄，这样一来，二人靠得更近，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火折子掉落在地，熄灭，暗道中一片漆黑。贴在一起的二人更显暧昧，司徒颢的脸上，虽然覆着女子冰凉如水的长发，但却烫的如同火烧。

　　“唔唔！”司徒颢想告诉无忧，自己不会鲁莽行事，让她离远一些，却蓦然发现自己已被女子点了哑穴。

　　司徒颢气苦，又挨了一会儿，女子才在他耳边道：“他们离开书房了，我们上去。”

　　书房中，巨大的楠木书架无声移动，书架下的地板露出一方洞口，洞口中爬出两个灰头土脸的人。——正是无忧和司徒颢。二人趁着书房四周无人，迅速地溜出主院，回到了湖边水榭。

　　无忧愤慨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原来，徐风竟是这么一个歹毒的人！江湖中人的脑子肯定进了水，否则怎么会称颂他仁德？你说是吧，司徒？”

　　司徒颢没有做声。

　　无忧皱起眉头：“可是，现在无凭无据，我们也没法揭穿他的阴谋，吴青，徐君那两个傻瓜，还有慧净那个老尼姑，肯定不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你说是吧，司徒？”

　　司徒颢还是没有做声。

　　无忧叹了一口气，同情地望着司徒颢，道：“我知道，司徒阁主的死，让你很伤心。可是你也用不着不说话啊，这样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司徒颢还是没有做声，但眼中喷出的怒火，却可以烧死无忧。

　　无忧恍然记起，司徒颢的哑穴，之前在密道中已被自己点住。无忧吐了吐舌头，出手如电，解开了司徒颢的哑穴。

　　“咳！”司徒颢恢复过来，第一句话却是：“即使吴前辈等人不相信，我们也得揭穿徐风的阴谋。否则，明天会有很多无辜的人丧命！”

　　无忧望着司徒颢，目光中有着赞许和钦佩：“首先想到的不是一己私仇，而是保护无辜者的性命，江湖中多是空有侠义名声之徒，像你这样真正懂得侠义之道者，已经不多了。”

　　司徒颢脸一红，伯父的血仇，他自然会向徐风讨回，但是死者已矣，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活着的人。

　　不待司徒颢开口，无忧道“如果要救庄中众人，那暂时就不能揭穿徐风。你想，若是大家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他还能让大家活着？万花小筑的杀手潜伏在四周，风云山庄俨然已成瓮城，徐风已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比他更厉害的西林春，若是和他们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徐风也没给大家留活路啊，司徒颢心道，但还是问无忧：“那，你说该怎么办？”

　　无忧想了想，道：“徐风那只老狐狸假冒殡魂刀不说，还想烧了人家的旧宅。——当然，风云山庄现在是他的，但纵火总是不对的嘛！我想，若是真正的殡魂刀明天出现，他肯定会吓得屁滚尿流吧！”

　　司徒颢的脸色有些发白：“若是真正的殡魂刀来了，庄中众人就必死无疑了！”

　　无忧皱眉：“殡魂刀有这么恐怖？”

　　司徒颢点头：“江湖传言，殡魂刀嗜血好杀，从来无人从他刀下逃过性命！”

　　无忧撇了撇嘴，道：“既然殡魂刀这么厉害，想必也能吓得住徐风。”

　　司徒颢挑眉：“吓徐风？怎么吓？”

　　无忧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