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出篱嫣然笑》大唐昭仪

3、第 3 章

　　夜色如水，凉风习习，是个把酒饮宴的好时候。乐青穿着很是正式的旗装与一群女眷坐在偏厅里，围坐在大圆桌前，一边互相谦恭有礼的说着话，一边姿态优雅的吃着四阿哥胤祯的寿酒。她们这桌上坐着的全是这次四阿哥邀请来的兄弟们的女人，不过身份各有不同，有的是嫡福晋，有的是侧福晋。

　　说是与亲戚们一起来吃四阿哥的寿酒，但在这酒席的坐法上，还是很讲究规矩的。那些年轻的皇子们凑成一桌，兀自坐在餐厅的正中央吃酒说笑，身边只留了一些下人伺候酒水，而她们这些女眷则只能坐在偏厅里，安静而文雅的动动筷子。那边大老爷们可以喝得烂醉如泥，满口混话，调笑撒泼，但她们这些女人却不能有失仪态，不然就是给自己家的男人丢脸。这就是规矩，男尊女卑的规矩，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过的规矩。

　　乐青虽嫁做人妇不过仅半年，却也是知道这些规矩的，所以她今天比起平日与胤佑单独相处时的那种随性，要格外的收敛。她低眉敛目的坐在席间，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那些比自己早许多日子嫁做皇家媳的嫂子们说话，有时她们说到玩笑的地方，她也合时宜的跟着一起笑。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与身份，有那些身份高的嫡福晋和太子妃在，哪里轮得到象她这样的侧福晋多嘴呢？额娘以前教过自己，为人不可锋芒太露，要懂得韬光养晦，不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虽说她们这里坐着的都是女眷，况且也都是年轻的小媳妇们，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勾心斗角的说法，但其实乐青从她们的说笑中听出点端倪，暗暗地总感觉到一些暗流在其中涌动，好象这些嫂子们之间都在较着劲，并非象面上看起来那样和睦。

　　四阿哥这次过生日，请了与自己年岁相差不多的六个兄弟，这些兄弟们来的时候，除了八阿哥刚满１５岁，尚未娶亲外，都带着自己的福晋。所以，一直没好好看清过自己妯娌的乐青借着这次机会也总算是将她的六个嫂嫂看了个明白：

　　大阿哥胤禵今年已经２４岁了，因为是皇上的长子，所以成家早，家中已经有嫡福晋和两个侧福晋，孩子都有三个了，这次跟着大阿哥来的是他的嫡福晋那拉氏。或许是大阿哥总是在君前效力的缘故，这位年轻的嫡福晋姿态也颇高，虽然年岁也不大，长得并不算是倾国倾城，但她身上那股傲气却极鲜明，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的总喜欢和太子妃较劲，象是把太子妃给比下去，她心里就很痛快似的。

　　二阿哥胤礽由于是先皇后的嫡出，２岁不到就已被封为太子，至今已经有２０年了，家中的妻妾也不少，和大阿哥一样，虽然只有２２岁，却已经有２子２女，所谓享齐人之福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这次前来他不但带了嫡福晋瓜尔佳氏，还带了一位长得非常美艳的侧福晋李佳氏，听说太子的４个儿女全都是这位侧福晋所生，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乐青坐在这两位的对首，她仔细的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来看这两位，她也能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宠幸那位侧福晋了。太子妃是皇上从万千淑女中千挑万选出来的才女，不但出身高贵，而且据说学识渊博，说到底皇上为太子选了她，就是为了让她今后母仪天下的，所以品德之选自然是要重于容貌。因此，与那位美艳的侧福晋相比，她的确是容貌平庸，姿色平平。不过，这位太子妃的脾气看起来极好，也不太喜欢说话，脸上总带着温婉的笑容，即使大阿哥的福晋有时说话若有所指，她也一概不恼，雍容大度的风范实在令乐青也自愧不如。

　　不过，也可能正因为她太高贵，太高雅了，可能给人的感觉就不太容易亲近，相比于太子妃的端庄，那位深受太子宠爱的侧福晋看起来就显得活泼与一点点的风骚。这位侧福晋有一双极为妩媚的眼睛，眉梢带着风情，眼波流转之时，若加上甜美的笑容，更是格外的吸引人，难怪太子会这么宠爱她了，连女人看了都觉得美，更别说是那些大老爷们了。

　　三阿哥胤祉今年１９岁，年纪不大，却听说聪明过人，书法、才学还有骑射的本领都很强，经常跟随在皇上身边行围，谒陵，巡幸，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虽然也早已有了侧福晋，不过还没有孩子。去年刚娶了嫡福晋瓜尔佳氏，这次他便是带着这位新媳妇来的。

　　这位嫡福晋的出身和太子妃一样都挺高贵的，就是比太子妃看起来要明艳动人一些，若真要按身份排资格的话，她其实是有资格与太子妃较劲的人。不过，或许因为她嫁的人是个讲究学问的皇子，所以她并不轻易出言，但从她并不多的言语中看的出，她是个爱憎分明之人，谁若说的，做的，让她看不过，也会出言暗讽一番。尤其那位大阿哥的福晋要是说话说得过分了，这位与太子妃同出一宗的三福晋就会用极其巧妙的方法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的顶回去，噎得大阿哥家的那位只能干瞪眼。那绵里藏针的本领倘若没有几分城府，恐怕也并不是那样容易做到的。

　　四阿哥的福晋是去年年底与三阿哥的福晋一同嫁进门的，所以她与三阿哥的福晋感情最为亲密。四福晋的身份丝毫不比其他几位妯娌的逊色，由于出身正黄旗，且为内大臣的女儿，所以连大阿哥那位极为骄傲的福晋也不敢轻易在她面前聒噪。今天她又是女主人，所有在座的人不论是否真心喜欢她，都至少给足了她面子。

　　四阿哥胤祯今年不过１８岁，却处处显出老成与沉稳，两年前皇上就曾经派他与三阿哥一起前往孔庙祭祀，在朝廷里也领了一些差事，常常得到皇上的夸奖。不过四阿哥为人比较严肃，总给人很难相处的感觉，相反他的嫡福晋却是极为亲善之人，这倒让乐青觉得这对夫妻很有意思。

　　五阿哥胤祺只比胤佑大一岁，因为还没到１８岁，所以也同胤佑一样，还没娶嫡福晋，不过他已经有了两位侧福晋。这次他带来的是一个和乐青一样年纪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想必应该是五阿哥挺喜欢的那位。五阿哥自小是由皇太后亲自抚养的，为人象极了皇太后谦厚善良，所以听说脾气极好，是所有阿哥中最和善的一位，不过由于皇太后的文学素养不高，所以五阿哥的才学也不如其他的兄弟，常常在君前奏对的时候答不上话来。但他娶的这位侧福晋倒象是个极有学问的人，说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能诗能文的，最主要的是她很风趣，总爱说笑话，不象其他几位福晋有点端着架子，看着怪累的，所以乐青很喜欢与她说话。

　　乐青看着眼前这６位盛装的贵妇人，一个个的在心里品评过这些她应该叫做嫂嫂们的人，对于将来可能与谁会走的比较近自然也心中有数。

　　席间，乐青与本并不太熟识的众人都互相客套的寒暄了一番，对各自送出的贺礼表示了一下赞赏与感叹，四福晋作为女主人当然也是非常客气的感谢了一圈。言谈之间，饭桌上的气氛控制的非常不错，倘若有外人见了，看到的只有妯娌们亲热的坐在一起布菜吃菜，丝毫不见芥蒂。只是，到了酒过三巡之后，这酒桌上的味道便开始怪异起来。

　　“妹妹，你嫁到皇家也有大半年了吧，感觉怎么样呀？”

　　说话的是大阿哥福晋那拉氏，她刚漱了口，慢斯条理的吩咐下人取来了茶水，然后悠悠地喝了一口，用一副老前辈的口气对着一直不太多说话的乐青道。

　　乐青淡淡一笑，也不与她计较道：

　　“多谢大嫂关心，弟妇一切都还挺习惯的。”

　　“恩，习惯就好，做了皇上的媳妇，自然要学会许多规矩，不然坏了礼数，丢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皇室的脸了！”

　　“谢大嫂提醒，弟妇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

　　乐青很是恭谨的回答，显然她这样的低姿态令极为爱面子的大福晋很受用，大福晋点点头，满意的朝在座的其他几位福晋们扫了一眼，随即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太子妃这时笑着将话题一转，也接口笑道：

　　“妹妹，我一直都听太子说起七弟为人温和有礼，学识出众，我看妹妹言行举止进退得体，看来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你与七弟如此说来，也能说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啊！”

　　“二嫂说笑了，弟妇不过在家读过几年书，知道一些女子应知的礼仪而已，没有二嫂说的那样好，是您过誉了！”

　　乐青听了如此赞美，自然不好意思全盘收下，忙要起身谦恭一番，却不料被身边坐着的三福晋给按住了，她同样也笑着道：

　　“妹妹，你虽然与老五家的一样大，可也是我们这群妯娌间最小的，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夸夸妹妹，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世人不都是最心疼家里的老儿子，老闺女么，我们哪，那是也把你当我们最小的妹妹疼了，你就别推辞了，要我说，你这么懂事，怎么可能坏了礼数呢？所以呀，你也受得起二嫂这么夸！”

　　三福晋说着，不动声色的朝大福晋看了一眼，说完话，同样也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

　　乐青听出三福晋话里有驳大福晋话的意思，知道这两个女人都在拿自己借力使力的较劲，也不想参与进去，便故意装糊涂，只在一旁笑。

　　大福晋正要再说话，却不料被二阿哥那位极为美艳的侧福晋李佳氏抢了先，李佳氏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乐青面前，将她拉起，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故意叹了口气，啧啧地对着其他几位福晋道：

　　“瞧瞧，瞧瞧，我说姐妹们，这年轻可就是好啊，你看看妹妹这身段，这容貌，这皮肤，那可真是十八的少女一枝花啊！何况她还不满十八，才刚十六，正青春年少啊！你们再看看我，年老色衰喽！我可已经是４个孩子的娘喽，这身段呀，再也不比以前啦！小蛮腰？早就没啦，瞧瞧我这腰粗的，真和那水桶一样粗啦！”

　　她的话虽直白却也风趣，引得众人都抿嘴笑了起来。四福晋这时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故意做出要撕她嘴的模样，笑着骂道：

　　“呸，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们这些妯娌里，可就你最会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才多大呀，还在七弟妹面前装什么老人，你拢共只比我大两岁，在那摇头摆尾的，象个老学究，我看呀，真该给你安两撇胡子！你说你的腰粗的象水桶，那你这身上的水蛇腰是谁的呀？难不成是我的吗？二嫂，她成天这么胡闹，你也不管管她！”

　　三福晋不同于和善的四福晋，她似乎挺看不惯这位侧福晋的风骚劲，于是她斜昵了一眼，凉凉地说了一句：

　　“是呀，说这些话多没意思，倘若我有姐姐这么本事，连生四个孩子都能保持这样好的身段，那就是让我生十个八个我也愿意啊！”

　　三福晋的话音刚落，向来与三福晋不太对盘的大福晋这时似乎也站在了她的同一阵线上，大福晋也颇鄙夷的说道：

　　“老三家的说的没错，我说二嫂，人家可都在您面前炫耀生过四个孩子了，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小心有些人仗着得宠就蹬鼻子上脸了！”

　　乐青一听，暗叫不妙，怎么玩笑话说到后来变得这么火药味十足了呢？就算那位侧福晋的话里的确有那么点炫耀自己受宠的意思，可她也听得出来，无心大过有意，只不过是女人间互相的恭维话，怎么就听在有些人耳朵里就那么不受用呢？

　　她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对于妯娌间突然因自己而冒出来的不愉快显然觉得左右为难，正要打圆场，这时五阿哥胤祺家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说话了：

　　“嗨，女人家生孩子哪那么简单的，要是真象三嫂你说的，能连生十个八个的，我也情愿啊！可这事好象挺难的，我怎么总算不准时间呢？唉，两位生过孩子的嫂嫂们，弟妹要向你们讨教讨教，我和我们家的成亲好多日子了，怎么这肚皮就不见动静呢？是不是要该找些什么方子试试？”

　　她的话一出，很快的就缓解了刚才还有些针锋相对的紧张气氛，由于牵涉到子嗣问题，这对每一个女人，尤其是身为皇子们妻妾的女人来说，子嗣关系到她们今后能否母凭子贵的地位，所以话题立刻便由谁受宠争宠转移到如何孕育子嗣的比较私密的问题上，她们这几个人里，只有大福晋和那位侧福晋李佳氏生育过孩子，自然成了这个话题最有发言权的人，其余那些没生养过孩子的福晋，侧福晋，包括乐青自己也不免要伸长了耳朵听听其中奥妙，一场本要发生的争吵顿时消弭在了无形之中。

　　女人们要说私密的话，自然是要转移阵地了，于是全都下了饭桌，四福晋谴走了下人，将妯娌们带到了内厢房，年轻的女人们便凑到了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我听说呀，那姿势是很重要的……往腰底下塞一个靠垫……”

　　“有本叫什么《素女经》的……我那有个方子……保准管用……”

　　几个年长阿哥的福晋们显然对这个话题更热衷，讨论的也热烈，乐青毕竟是年轻的小媳妇，脸皮薄，也没好意思往里挤，只站在一旁听个似懂非懂，隐隐绰绰的。这时五阿哥胤祺家的侧福晋悄悄地挨到了乐青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朝她挤了挤眼睛，低声道：

　　“她们呀，只要一碰到一起，就喜欢这么较劲，我都见怪不怪了，但只要一说到孩子什么的，包准能让她们转移话题，所以下次你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就用这么一招，准管用！不信下次你试试！”

　　说完，她朝自己露齿一笑，那个笑容极为灿烂，带着些自得，也带着许多的自信，看得乐青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乐青这边的寿宴吃的总算是有惊无险，虽然那些妯娌们都是各怀心思，内有乾坤，各自也都没少较劲，好歹也没扯破了脸皮。所谓各为其主，她们都是皇子们的妻妾，妇凭夫贵，她们心里向着的也都是自己家的男人，平时男人们在朝堂上较劲，比的是各自的本事与荣宠，他们的女人们也都自然而然的帮着自己的男人和外人较劲，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就无可厚非。

　　不过，相比于乐青这边的热闹气氛，那边正厅里围坐在一起的众多皇子们的这顿饭吃的就更不是那么单纯和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