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出篱嫣然笑》大唐昭仪

70、第 70 章

　　王府花园里，白色的梨花与粉红色的桃花平分秋色，各自在枝头争奇斗艳的盛放着，灌木丛中，明黄色的迎春花成片成片的盛开，在绿色树叶的映衬下，更显得那黄色的小花耀眼夺目。画眉鸟和喜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鸟站在树上，唧唧喳喳的比着歌声，仿佛也在庆祝春天的到来。
　　“小姐，小姐……”
　　身形发福、头发花白的秋兰操着小碎步，刚进花园，远远地就瞧见乐青的身影，她扯着脖子老远叫着自家小姐。乐青此时正独自一人站在石画舫上，看着对面树上两只欢叫着的小鸟兀自发着呆，闻声回头，就见秋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一头是汗的朝她跑来，她不由得摇摇头，待秋兰跑到近前时，她才笑着道：
　　“秋兰，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你现在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姑娘哪！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慢慢来，别这么跑，万一摔了，你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的！”
　　“小，小姐……”
　　平时乐青若是拿这来打趣，秋兰定是要不服气的抗议几声，可这个时候，秋兰也不再理会小姐拿她逗趣，只是一个劲地摆手喘气。乐青看着她那有趣的模样，便在一边发笑。秋兰在王府里的身份虽是个下人，自她打记事起，也是尽做些伺候人的事情，可因着是乐青贴身陪嫁丫头的关系，她的待遇到底是府里的其他人不能比的。乐青很少将她视为下人，反而当成是自己姐妹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跑得这样急！咱们府里可没恶狗啊！”
　　秋兰终究是上了些岁数，一路这么跑来，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也顾不上和自家小姐打趣，好容易喘够了劲，这才断断续续说道：
　　“小姐，小姐，皇上来了！刚下了轿，王爷，王爷正在大厅接驾呢！”
　　“皇上来了？这么突然？知道为什么么？难道和弘暻有关？”
　　乐青闻言，心里惊疑。多年来经历过不少□□的她，即便过去不是个爱捕风捉影的人，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多少也有些杯弓蛇影，不免有些替儿子的前途担心起来。她拉住秋兰的手直追问，秋兰着急上火的连忙拉着自己小姐的手，一边朝前厅走，一边回答道：
　　“哎呀，我的小姐，赶紧走，甭管那么多了，先见了驾再说吧！迟了，皇上要降罪就麻烦了。谁知道皇上是为什么来咱们府里的，要说那皇上的心思没人猜得透！没准就是宫里呆腻了，跑到亲戚这儿来，到处串串门呗。”
　　“若真是串门子倒也罢了，就怕来者不善哪！别是踅摸着来找弘暻茬的吧！”
　　“小姐，你就是不信我说的，也该信王爷吧。王爷那么机灵，做事最是圆滑，滴水不漏。这些年，你哪回见过王爷办砸过事情？俗话还说‘捉贼拿脏’呢，王爷没做错事，皇上凭什么找他茬呀！前儿，王爷不是还得了皇上的赏嘛！”
　　“这‘打一巴掌，给一枣’的事情，我可是见得多了。弘暻他再机灵，到底也年轻，这才当了几年的差呀。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又不是没亲眼瞧见过？真要遇上存心找茬的，弘暻他一小毛孩子，哪儿应付的来啊！朝廷里的水那么深，我实在是怕他给溺着喽！”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王府中路的主要建筑正厅“世泽堂”。这个正厅的名字还颇有些来历，当年允祐与许多兄弟一起受到封赏，各自开衙建府，从紫禁城内搬出后，就居住在了这座康熙皇帝下旨营建的府第里。
　　康熙皇帝怜惜这个天生残疾的儿子，于是特意为这座府第的正堂取了名字——世泽堂。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帝贵为天子，地位尊崇，可爱护孩子的心，其实与一般百姓没什么两样。康熙皇帝知道这个孩子今生于大位无望，只求他能平安顺畅的过完余生，其世世代代的子孙们也能安享这种福泽。
　　雍正皇帝即位后，一来为表彰允祐当年不曾参与夺嫡之争，安分守己；二来也为表现兄弟友爱的情谊，他特意书写了一块嵌有“世泽堂”名字的牌匾——“世泽福厚”送给了他的七弟。而今，斯人已乘黄鹤去，但这块牌匾还依旧如当日一般，高挂在正堂中央。
　　乐青主仆二人踏进正堂时，堂上已经站满了人，除了王府里的家人外，还有陪同皇帝来的不少随侍。此刻，皇帝正背着手，仰头望着那块牌匾，貌似感慨不已。弘暻一见额娘来了，连忙快步走到乐青身边，小心的搀扶着她，将她引到皇帝身后，恭敬的禀道：
　　“皇上，臣的额娘前来见驾。”
　　皇帝微笑着转过身来，乐青见了，忙福身行礼，口中唱道：
　　“老身参见皇上。”
　　皇帝连忙伸手将她搀起，和颜悦色的笑着道：
　　“快快平身，快快平身，婶婶今后见朕，不用行此大礼。赐坐。”
　　乐青谢过皇帝，在太师圈椅坐上后，笑着摇头，道：
　　“多谢皇上体恤，只是，这礼断不可废。天下无规矩不成方圆，君臣之道，自当各行其礼，岂能免了礼数？皇上的心意，老身心领了。”
　　皇帝听了乐青的话，心中似乎很是愉悦，他轻轻地点头，表情里带着几分满意，又道：
　　“朕今日突然到访，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正好得空，便想来问候问候婶婶。”
　　“皇上国事繁忙，竟然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老身实在愧不敢当。此次要劳烦皇上过府探望，老身受宠若惊。”
　　说着客套话，乐青便要起身再拜。皇帝连忙上前拦住，道：
　　“婶婶说的话见外了！朕小时侯不是常爱上婶婶这里来玩的，怎么，如今长大了，婶婶不欢迎了么？朕还记得婶婶家里的绿豆糕做的最好吃，这么多年来，朕总是百吃不厌。可无论朕让那些御厨怎么做，都做不出婶婶家的味道。
　　皇太后还总说呢，索性她到您这儿学这门手艺算了，哪怕是学的笨手笨脚的，也省得朕每次总和她的那些御厨过不去。嘿嘿，其实，朕跟婶婶说句实话——朕今天来，就是为上婶婶家来讨口绿豆糕吃的呢！”
　　年轻的皇帝说着，率先笑了起来，笑容里有着满满的自信与得意，初登帝位的他，身上洋溢着青春与热情，有着与前任皇帝完全不同的气度和性格，让身边人总是会不自觉的被他身上散发的光芒所吸引。他的玩笑话引得周遭的众人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堂上的气氛很是和乐。
　　乐青见皇帝说起了玩笑话，品出了皇帝心情看来着实不错。先前在她心头里飘过的狐疑也逐渐的散去，她故意卖了个关子，玩笑着道：
　　“皇上，那是皇太后拿您打趣呢！皇太后的手艺老身可是领教过的，她若是算‘笨手笨脚’的，那老身就该算是‘一窍不通’的蠢人了！她做的菊花枸杞玉露，闻着丝丝香甜，吃着齿颊留香，那味道别提多好了。当年先帝每每吃到这道点心，总是赞不绝口呢！老身虽痴长皇太后几年，可却没这本事做出来，早就是甘拜下风了。”
　　“呵呵，皇额娘的这道点心，朕也确实喜欢吃。不过，皇额娘的这菊花枸杞玉露，与婶婶的绿豆糕不在一个路数上，没什么可比性嘛！反正，朕还是觉得婶婶的绿豆糕好吃。可惜，那帮御厨就是做不出朕要的味道。”
　　“皇上可知道您的御厨为什么做不出您想要的味道么？”
　　“那是为何？”
　　“呵呵，只两个字便可说明：心境。”
　　年轻的皇帝微微一怔，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于是好奇道：
　　“何解？”
　　乐青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弘暻，又看了看皇帝，想到日前见过的故友，不禁意味深长的道：
　　“其实，皇上的御厨做出来的绿豆糕远比老身的手艺不知道高超多少倍。可为什么皇上会念念不忘当年老身做的绿豆糕的味道，只有一个原因：心境变了。
　　过去，先帝治理天下，事事讲究事必躬亲，而身为皇子的皇上并不经常参与国事，所以身无负担，轻松自然。您每次上老身这儿来，和弘曙、弘暻兄弟们一块玩，吃着老身这根本算不上上品的绿豆糕，心情一定很是愉悦。
　　现在，您身负先帝所托，以九五之尊，要挑起天下民生这副重担，可谓任重而道远。大清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各个州府道县里都有许多大事小情，皇上每日都要为这些上奏上来的民生大计而烦恼，自然免不了要心情烦躁。
　　人的感觉是非常奇怪而有趣的。心情好的时候，哪怕是吃路边小摊的东西，都一定觉得是最好吃的。可若是心情不好，就是吃着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恐怕也会食之无味，味同嚼腊一般吧。这和肚子饿的时候，吃块干巴巴的豆饼也能觉得是人间美味的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老身亲手做的绿豆糕，味道并不比皇宫里的御厨水平高多少，一切，都只是皇上的心理感觉有了变化而已。这就是老身想要说的，这人的心境一旦变了，即便遇上平常事，恐怕也不一定能用平常心去对待了吧。皇上，您说，老身说的对不对？”
　　年轻的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听出了乐青的这番话背后，似乎隐隐地藏着什么意思，于是细细地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站起身，在堂上走了几步。他抬头看了看那块由先帝手书的匾额，心中一动，回身对着弘暻道：
　　“弘暻，朕今天要在这儿与婶婶一起吃顿饭，你先下去吩咐他们预备起来。”
　　说着，又对一旁的侍从道：
　　“你们几个回宫去回皇太后，就说朕在婶婶这儿吃过晚膳再回去请安。还有，告诉御膳房，替朕拿些前些日子各地进贡的新鲜果品来，朕要和婶婶一起品尝。去吧。”
　　皇帝的旨意一下，众人即使心头有再多的疑问和惊讶，也不敢贸然不从。于是，所有人都被调动了起来，弘暻自袭了郡王爵位后，首次在自己府第里接驾，对他而言，已经属于头等大事。而今，当年一块玩的堂兄弟，发了金口玉言说要在他这儿吃饭，他更是不敢轻言怠慢。
　　他这边接了旨意，那边立刻带着全府上下，积极的准备起皇帝晚上的膳食。皇帝的侍从们也各自领了差事，回宫交办。年轻的皇帝将大部分人从眼前支走后，再看向一旁稳稳坐着的乐青，微笑着道：
　　“婶婶，朕现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好好地陪着婶婶说说话。”
　　乐青偏头望着皇帝，青春不再的容颜上浮起温厚的笑容，她站了起来，伸手拉过皇帝的手，握在手中贴心地道：
　　“小五，你到底明白婶婶的心意啊！”

作者有话说

　　本文预计将在本周内结束,请大家关注完结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