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58、第五十七章

　　在很久以前，林苏澈尚未离开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撒娇似的对朵婼抱怨，说很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三明治，想念到几乎要生病。
　　那时候朵婼太过单纯，甚至不明白玩笑同真话间的区别。于是她傻傻地跑去学做三明治，在林苏澈生日的那天等到天亮，只是为了给他尝自己准备了好久的食物。
　　而那个时候林苏澈彻夜不归，在PUB里狂欢，忘记了家中似乎还有一个这样的人在等待他。
　　开门的时候一眼望到的便是蜷着身体缩在沙发角落的女子。穿着单薄的睡衣，长发凌乱地散在身侧，像是沉睡了好久的洛丽塔。
　　长长的餐桌上摆了满满的食物，全都是用白瓷碟子精心装饰过的，虽然已经散却热气变得冰凉。
　　烛台上凝结了甸甸的烛泪。溶开后凝固的白色悬挂着，以一种极为寥落的姿势，就像是那个此刻在睡梦中极为不安的女子。
　　他感到惊愕，感到怜惜。朵婼的手脚冰凉，长发像绸缎一样顺滑，他将她搂在怀中，紧紧拥着。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爱过她，只是没有一心一意。
　　有很多的事情，都是在慢慢的，水流般逝去的时光中化作记忆。
　　于是就真的只能够让人去缅怀。
　　因为已经无力挽回。

　　卓璟犹豫了好久，最终是将朵婼约出来。
　　她穿着素色的雪纺衫，拎了一个小小的皮包，长发松松地绾着，上了淡妆，但却仍感觉到有些面容憔悴。
　　她在他面前坐下的时候，四周静谧得没有了声音。
　　卓璟面前的咖啡散发着氤氲的热气，淡淡的烟雾缭绕在杯口，白瓷制的小勺浸在深褐色的液体中，隐没了一半。就像是蓄势待发的一切。
　　他一直在沉默，她亦然。
　　两人只是凝望着眼前的饮料，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空气滞缓而沉寂。
　　卓璟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子。她有些失神，黝黑的眼瞳呆怔着，愣愣的不知在凝视何处。他张张口，想要发音，但吐字却如此艰难。
　　因为怕看到她的眼泪，所以连呼吸都得放缓，生怕惊扰了她的臆境。
　　他匆匆喝下大口的咖啡，苦涩的液体浸透每一个味蕾，留下的是刻骨铭心的余甘。
　　“小朵，”他唤她的名字，朵婼有些失神地看向他，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空洞，“离开林苏澈。”
　　他酝酿了很久，却还是用了极为生硬的措辞。
　　朵婼有些发怔的眼木讷地对上他，忽然抽回搭在桌上的手，尴尬地冲他笑一下。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变得沙哑：“为什么？”
　　过于平静了，太过于波澜不惊的神情令卓璟有些不忍继续。他望了眼朵婼垂在腿上的手臂，视线飞快调转开，停了一会儿又倏然望向她。
　　“离开他，我带你走。”
　　始终还是无法出口的事实，被嚼烂在口腔中，哽在喉间，混着甜腥的血液咽下去。
　　朵婼神情嗤笑，手指抓着雪纺衫的衣襟，捏出了细小的皱褶。她不说话，眼瞳黝黯地盯着卓璟。
　　茶色眼眸的男子沉默良久，有些焦躁地饮尽杯中的咖啡。有黏腻的液体顺着杯沿滑落，白瓷上蜿蜒横亘着醒目的深褐。
　　“离开他。”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垂着眼，只是重复这一句话，语气有些喃喃。
　　“你想说什么？”朵婼感到烦躁，最终是按捺不住出声质问。
　　空气滞缓流淌，充盈着沉寂，压抑得犹如顿暗下来的天气。
　　“离开林苏澈。”
　　“你到底想说什么！”原本只是质问的口气抬高了一个音阶，她有些失控地冲他叫嚷，抓着包站起来。
　　卓璟垂着头，呼吸轻得几乎不易察觉他是否存在。
　　朵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他已经结婚了。”卓璟的声音几乎是轻不可闻，可她还是听到了。
　　似乎是被扼住了咽喉，呼吸滞顿。朵婼重重吐了一口气，脚步停在原地，却固执地没有回头。
　　“你难道没注意他手上的戒指？”卓璟撑直了身体，手肘搭在座椅的手柄上，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木然。
　　那些曾经被思忖了无数次的疑惑，现在逐渐地从他的口中抽丝剥茧而出。像是大片浓浓的雾霭，掩盖掉了她整个世界。
　　于是只剩下冰凉，还有迟滞的，断断续续的呼吸。
　　“伊琳娜。”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朵婼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脊梁，肩胛骨瘦削而固执地撑着，就像是她不曾低下的倨傲的头颅。
　　卓璟轻笑了一声，“伊琳娜，他的妻子。”
　　尾音湮灭在尘埃中的瞬间，朵婼猛地转身将手中的拎包重重砸到他身上。松散地绾着的长发悄然无声地滑落下几缕，耷拉在鬓边，犹如颓败的残缺枝叶。
　　“伊琳娜是他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