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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千年等一回

      沐意道:“苍玉头一个千年未能飞升,便被送去景岚那里,小子起初死活不肯,脾气闹得人尽皆知,彼时灵佑宫有个小仙娥欢喜他,便悄悄拿了碧霞元君的三方镜来哄,他便在镜里瞧见景岚今日的一个劫了。”

      我问:“什么劫?”

      “自然是情劫,叫作千年等一回,三千年,”沐意笑起来,一双剪水眸子波光潋滟地,“清波门外,救一个有缘人。”

      “然后呢?”

      “然后?”沐意耸耸肩,“若合了天时地利,便日久生情,做一对如意仙侣。”

      我不由想起贪狼星君:“岂非上不了三清天?”

      沐意道:“看他造诣深浅,肯不肯断这个缘。”抿一口茶,幽幽地道,“他避不过,便同那人一样,剔仙骨,降品阶。”

      我不知他口中的那人指谁,想必是位因了情思在前程路上打过磕绊的仙君,也许就是贪狼,也许另有其人。

      情劫情劫,哪怕走桃花,也终归是个劫,少不得见些刀光血影,无论哪路神仙,什么护法。

      我便猜道:“哦,是冬葵。”

      沐意笑笑,不置可否。

      他这茶实在芳香,且有回甘,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竟如同牛饮。

      不知不觉间,芙珠泡了近二十道,滋味已十分寡淡。

      再好的茶,怎经得数遍冲泡,总有味尽的一刻。

      苍玉早耐不住,急巴巴跑出去寻景岚了,又嫌我腿脚不便,不肯让我跟。龙井天没有伙计,也没有旁的客人,沐意便陪我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沐意见我神色恹恹的,便笑道:“今日是鬼节,街上阴气重,凡人有个为亡灵送寒衣的习俗,届时计都犯月,幽冥界门大开,各司众鬼魂游,你还是留在我处稳妥些。”

      沐意虽未明言,我却瞧出他不是凡人,知道不少事,尤其是同凤凰他们翅膀一类沾点边角的,比方鸟族从前一位铮铮有名的大美人,比方朱雀同其他鸟族千百年来的嫌隙,比方丹穴灵山的玖园里一株通灵瑶草,比方苍玉小时喜欢将老夫人的鸠杖串火枣吃,诸如此类,却只逮些皮毛,当笑话说与我听,家常话一般,娓娓道来,听得我又是一阵心酸。

      断袖么,自然是男子同男子。

      大抵眼前的这一位,才好做苍玉的蓝颜知己,虽然方才也催他讨媳妇来着,两人却皆是笑嘻嘻地,算得打情骂俏,而我在扶风苑不过住了个把月,稀里糊涂地知道个甚?还是尽早收拾起这微薄的心酸,悬崖勒马为上。

      于是费力绕开苍玉,不知怎地又扯到景岚。

      沐意问:“他近来好么?”

      我道:“好,就是忙了些。”

      沐意似乎有些怔忡:“他又要回去了,事无巨细,须一一交代,自然会比往日忙。”支起下巴颏儿,“别出岔子才好。”

      他必是忧心景岚今日这个情劫,我便宽慰一句:“我看扶风仙君平日面目端严,想必仙根稳固,不会为这红尘小爱绊住前程。”

      “面目端严?”沐意一怔,随即轻笑出声,“他这一副端严面目,是摆给别人看的,你莫叫他慑住了。”

      我张了张嘴,没太明白。

      “冬葵,你知道冬葵罢?”沐意又笑了一阵,道,“小丫头可厉害呀,光头时便哭着闹着要嫁给他,偷了东君的赤焰斗,在月老那里弄了一场滔天大火,差点将姻缘府烧没了。景岚脾气太好,天尊面前担了罪名,又念着冬葵母亲的情谊,留在南院处处忍让,甚至他一笑,小丫头便要误会,他只好板着脸,这么一板千把年,三界皆板出名气,大概也板习惯了。”

      我便想起自己那日在窗外泼了景岚满身汤药,却头一回见着他笑,正是冬葵清修去后。

      他这一个笑,要舒畅地显在面上,竟生生推后了千把年,待到一块心中大石落了地,一根蛮缠虬枝正着长,忍得何其艰辛也。

      今日这趟凡下得不虚妄,探来这许多消息,我始料未及。

      回想往事,沐意感慨良多:“听说那丫头终于回去了。”

      我笑得有些迂回:“是。”且是妖精我亲力助之。

      一聊数个时辰,天色都黑尽了,那学嘴的小鹞哥也将脑袋夹在翅膀下,许是睡着了。朔日见不到月亮,甚至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街上行人更稀少,屋里并无什么灯火点着,却同白昼一般亮堂。

      沐意忽然起身:“景岚来了。”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窗外一个佝偻老妪颤颤巍巍地走来,也没撑伞,双手捧一个水瓮,蹒跚着进了清波门。

      我心下奇怪,却见那老妪身后紧跟上来一人,著惯常的素袍,步履轻盈,一晃便没了踪影。

      娘诶,是景岚?!

      我倒抽一口凉气:景岚千年等一回的有缘人,竟然是个老太婆?

      此事实在蹊跷,连沐意也面色僵住:“我去看看。”匆忙在我周身点指画一个金色小圈,“莫出结界。”便隐了形状去追。

      话说苍玉不是也寻他去了?寻了这半天,难道把自己寻丢了?

      转念一想,横竖那小子有人在意,我又担心个甚。

      我这么念着,顺手去拿桌上的砂壶,也想学沐意方才的样子,沏一道试试,可那壶嘴仿佛叫什么塞住了,只淌下几点水来。我揭开壶盖来看,里头却是满的,叩一叩砂壶,再勉强挤下几滴。

      啪嗒,啪嗒。

      茶水淌在桌上,业已冰凉,可是按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却更凉。

      哗啦一声,砂壶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沐意方才圈出的结界在我周遭幽幽闪现,顷刻又消失不见。

      旁边的鹞哥惊醒,拍着小翅膀一叠声地瞎喊:“月、月、月,杀、杀、杀。”

      来人却笑一笑,一掌搧昏了那只鸟,弯腰下去,拾起一粒碎片,用手一托,那些粉尘般的碎片竟纷纷聚在一处,凝成原样。

      我早已目瞪口呆,那人却站起身,将砂壶搁在桌上,眯起眼睛打量我:“呵,小妖精。”

      我眼前一阵发黑,猛然瞥见他右边袖口隐约纹着的一弯银月,惊惶起身道:“贺琴。”

      他点点头:“你同沐意认识?”

      我忙说:“沐意是苍玉,苍玉的朋友。”

      他一怔:“苍玉?”遂若无其事道,“嗯,走罢,跟我回去。”长袖一甩,转过身作势要走。

      我盯着眼前这一袭墨色长衣,忽然觉出些不对劲。

      见我仍在原处一动不动,他又一偏头,倒转回来:“走啊。”

      不是我皮痒,贺琴催我,通常没这么好脾气,即便不使鞭子,也一把拎过来,踏上就走。

      于是我大着胆子道:“仙君,您身子可是调养周全了?”

      他蹙起眉头,不太耐烦的样子:“周全了。”顷刻黑下脸来,“你磨蹭什么?”一双长手伸过来,右袖上的银月泛着冷光,似乎要揪作一团。

      娘诶,真像啊。

      可是那玩意儿,绝然变不出流星鞭。

      这家伙!竟然拿魔头来诳我。我大为光火,一拍桌子:“你不是贺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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