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殇（完整版）》微笑莞然

6、 五、水庙惊变

　　次日，思沐带着蒙面女子去查看泽渊城四周地势，虽然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十四年，毕竟七年未归，过去的印象也有些生疏了。思沐是个心思缜密的监军，在通知刘旻的军队进驻泽渊城之前，他一定会摸清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地图和行军路线绘制完毕后，已是晌午。回到木屋，却不见了地窖中的隽湮。
　　思沐一惊，只见蒙面女子的手指向窗外，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城中央水庙顶上的玄武石像上，一身素衣正迎风摇曳！
　　是隽湮！思沐顾不得说话，将地图随手一丢，飞一般向水庙赶去。
　　当思沐赶到水庙的时候，隽湮已经昏过去了。隽湮被绑在黑色玄武石像上，双臂张开，十颗金光闪闪的黄金钉已经穿过她的十指。殷红的鲜血从手上流下，染红了庙顶的白色琉璃瓦，但素衣女子却依然咬着嘴唇，连一句呻吟都不肯发出。
　　水庙前坪，一位相貌清秀的紫衣青年双手反缚，大祭司狠狠地端起他的下颌，逼着他的眼睛直视庙顶上那个受刑的女子。想来，他就是思沐多年不见的故交，泽渊城主程逸轩了。
　　“泼水。”大祭司的声音冷漠如冰，“醒过来以后就用鞭子抽。”
　　看到这里，思沐反倒冷静了下来。大祭司如此大张旗鼓地对一个弱女子用刑，定然是要用爱妻的安危来逼程逸轩就范。思沐也知道，往日泽渊城水庙的守卫也不森严，并非程家不怕人觊觎玄武之瞳，而是玄武之瞳一离开水庙的祭坛就成了一块普通的发亮石头，没有任何灵力。看来玄武之瞳的秘密只传给程家历代城主，就连对泽渊城法力最强的大祭司也不漏一点口风。
　　围观的人很多，却很安静。只有泼水声和呼呼风声，接着就是皮鞭与□□接触的声音。
　　行刑的黑衣人已是满头大汗，庙顶上的女子却依然一声不吭。混在庙旁围观的人群中，思沐看得清楚，隽湮清丽的容颜已经白得泛青，惨白的嘴唇也被咬出了血，钉在石像上的十指微微抽搐着，鲜血仍在不断地涌出来，一身素色衣裙，也在皮鞭的抽打下开始浸出血的红色了。
　　“十指连心，城主你也还真狠心，眼睁睁地看着妻子为了一块石头受这种酷刑。”大祭司仍然托着程逸轩的下巴，很惬意地看着面前这个俊逸青年眼中的愤怒变成绝望。
　　但是，哪怕是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庙顶上的素衣女子始终在默默向下面的丈夫摇着头，偶尔还挤出一丝勉励的微笑。
　　“够了！你们不要打了！”紫衣青年的一声怒喝终止了皮鞭的挥舞，“玄武之瞳我给你们便是！不过，请你们不要再伤害隽湮，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庙顶的隽湮死命地摇着头，想呼喊些什么，可她只能大声叫喊，舌头已经被大祭司的法术冻住了。
　　紫衣青年抬起头，对浑身是血的妻子惨然一笑：“隽湮，如果你要提醒我，他们拿到玄武之瞳以后会杀掉我，你就不必说了，我有这个准备。我毕竟也当了这么多年泽渊城主，不再是当年的天真少年。”
　　“何况——”紫衣青年凄冷笑着，从口中吐出一个黑色的光球，“人石一体，失去了玄武之瞳的真元，我也不能存活。”
　　不顾妻子拼命的嘶叫与摇头，程逸轩捧着光球，走进水庙。
　　“为了保护玄武仙兽的瞳目，我们程家先祖决定把玄武之瞳的身体和元神分开，身体化为石头供奉在泽渊城水庙，而元神为历代城主服下，与历代城主的身体融为一体。泽渊城城规规定城主不能离城，也就是因为真正的圣物灵力并不在水庙中的那块石头上，而附着于历代城主。城主若是离城，泽渊城就会落到地上，传说中飘浮的圣城就会消失了。”虽然明知身边的野心家对这个故事多半没有兴趣，程逸轩依然轻声地叙述着，“玄武之瞳的元神一旦与□□融为一体便不可分开，直到□□衰竭死亡，它才能重新获得自由。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怎么处置我，今日我让玄武之瞳真元回归石身，也就等于自尽。”
　　说话间，光球已经回到了黑石上，顿时一股喷薄的灵气雀跃而出，光滑的石头也仿佛有了勃勃生气，如一只黑色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此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水庙顶的玄武神像，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隽湮猎猎的素色裙裾在火苗中飞舞着，仿佛涅磐的凤凰腾空而起。
　　天火，是自焚的天火！隽湮虽然法力低微，但也懂得如何引发体内能量，化成火焰自焚！
　　思沐突然发了疯似的向庙顶腾空而上，双手顾不得灼烧，直向火堆里抓去。
　　不，他不要隽湮也这样死去，他不要再经历沐水死前的那道锥心刺骨的白光——
　　但终究晚了。
　　红火褪尽的时候，思沐的手中只有一缕青丝，见证着昔日故人的残骸。
　　立在庙顶的思沐呆愣着，看着庙里已经倒地气绝的程逸轩和手捧玄武之瞳春风得意的大祭司，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他应该想得到隽湮会自尽，隽湮和沐水是一样的人，也同样会不愿意让别人为她牺牲。他应该阻止那些人。七年前，他力量微薄不足以阻止他们杀害沐水；七年后，他却为了自己的野心放任他们逼死隽湮。
　　又或许，现在的他，跟他曾经痛恨的那些人根本没什么两样。
　　只是，为何他又要在一切付之一炬后，茫然地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