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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亦幻亦真当自迷 ...

  •   这个人当然就是据说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的仙道彰。说没有人能拒绝他有两个意思:一是他轻功超绝,大概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到的;二是他脸上永远挂着面瘫也似阳光灿烂的笑容,大概这世上也没什么人能够对这笑容说“不”。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极其危险的,可是每个人不但不这么觉得,还似乎都很喜欢他的样子。
      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爱常常带着一种残酷的味道,常常发酸发苦,还常常像刀锋一样不知不觉地刺进你的心脏;可是喜欢对双方都是安全的。无害又快乐,这正是仙道大人的信条。可是似乎也有例外的,比如那位寸步不离牧绅一身边的清田信长,正气鼓鼓地瞪着仙道,好象仙道欠了他三千两银子。仙道觉察到他的目光,回他一个不掺半点杂质的笑容,相当白痴灿烂。
      仙道死乞白赖地挤上了牧的马,清田气得发晕,一路上不忘恶狠狠瞪他,嘴上吱吱出着气。藤真看得有趣,像这样好笑的场面当真不多见,抓紧看吧,于是装作没看见,其余人等一概不理,清田几乎气结。谈笑之间,已经进了山庄,众人都迎上来,不免又寒暄一阵。仙道嘻嘻哈哈,一路招呼打过来,还不忘占点口头便宜。
      仙道笑得面瘫样,藤真来到他的身旁,笑得异常甜美,眉眼盈盈,波光耀动如锦:“阿彰,最近你去哪儿了?”连那声音都有些儿发腻。流川暗中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人脸上一旦出现这种笑容,必定有人要倒楣了。可是仙道却好象完全没觉察到的样子,继续面瘫答道:“啊,不好意思,这么久没来看你,其实是阿牧那边的酒实在太好,醉得我想走都走不了。”
      “哦,可惜了,有酒无花,岂不辜负一片春色?我本来想邀请你来赏花的,”藤真一脸颇为可惜了得,单纯若小孩分糖,“又谢了一季了。”谈笑之间,他手腕一翻,已经扣住仙道的脉门。
      “阿唷,美人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打情骂俏嘛,不然这边有很多人会吃醋的。”仙道嚷道。在场众人多有认得他的,知道他素来口无遮拦,这句又不知道是在哪个花街柳巷说惯的词,只是摇头笑笑而已,那边的牧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清田更是好象眉毛都要跳出来。
      藤真此时脸上哪里还有笑意,目光明晰如剔骨刀,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冷然道:“还我。”
      “什么?”仙道做无辜状,“我知道我欠你一杯酒,可是不必追得这么急吧?现在我又没带着。”
      藤真更不理会,只沉声道:“把你拿走的东西还我。”
      “什么东西?我真的不记得了呢。”
      “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没有几个人能轻入翔阳,更不用说到那里去了,”藤真手指稍稍一紧,“仙客来,仙客来,仙道彰,你当我也是白痴吗?”
      “不敢。”仙道突然收敛了笑容,“我拿走那件东西,只不过因为那是一个人的愿望。”
      藤真脸色骤变,一失神,不觉松了手:“你见过他了?”院中藤花飘落,委婉随风落在水中,漂下山,终是不见。
      “他托我来把那件东西带回给他。因为他希望那件东西能最后和他在一起。”
      “他……”藤真的声音把持不住地颤起来,“难道……”声音不知被什么压着,就是响不起来。
      “是的。”
      “真的?……”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似有光焰熄灭无迹,仿佛有灵也似的蝴蝶骤然收了羽翼,却无处停歇。翔阳山庄立于山颠,依然腾空欲起。阳光洒进来,印下一室斑驳。
      “他托我收回那件东西,是希望你能够忘掉他,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说他今生不能完成他的承诺,但是他希望你向他承诺,无论怎样,都要快快乐乐地活着,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愿望。”
      藤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尔后轻叹一声走了开去,闲庭胜步的样子,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上,钝钝地痛。
      仙道晃晃脑袋,凑到流川面前:“哪阵风把你吹到江南来的?能劳动流川公子的大驾还真是不容易啊。”流川并不答话,只是盯着他看,审犯人一般,他见过那个人,鬼扯得叫人不得不怀疑。仙道四下一望,确定藤真听不到,方压低声音,但仍嬉皮笑脸地说:“当然没有。只不过编一点骗骗他罢了。虽然他的手很漂亮也总不能让它老握着啊。那小子虽然也不能算太笨,但怎么玩得过我?”
      “我知道。”
      “知道什么?”
      “那把剑和那个人。”
      “因为,对他来说,被背叛可能比那个人的死更难忍受吧……”仙道的声音沉下来一点,但立刻变了口吻:“我们谈点自己的事好不好?江南好不好玩?藤真小姐美不美?听说你有意做他们家的女婿呐。”
      “剑呢?”
      “穷寇莫追,你就行个好吧,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带在身上,当然是上次缺钱花拿去换酒喝了。”
      流川心想这个人说话不知真假,也不和他罗嗦:“我是来找你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而且到了江南也准会来这里。看没看到那棵枫树?那是专门为你栽的哟!”
      真是的白痴倒也好了,装成那种白痴样着实欠扁,流川顾自己说下去:“是为相田小姐的事。”
      “啊,伤心啊……”仙道立刻摆出一副怨妇面孔,“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你自己来找我的呢。”
      “她让我带你回去。”
      “难道你准备押着我?”
      “你对不住她。”
      “可怜啊,天可怜见的啊……”仙道哭丧着脸:“我欠的情债比赌棍那一屁股烂债还多,总不能每个都娶吧。不然我的大老婆小老婆就是这翔阳山庄也装不下,而且她们会终日大打出手还兼望穿秋水以泪洗面,那才是真的对不住人家呢。”
      世上有种人是很执著的,执着于练武,执着于睡觉,流川就是这样一个执著的人:“我答应过她了。”
      仙道的脸哭丧得我见犹怜:“我现在很忙的,求你先陪我玩几天吧。你看阿牧和藤真都需要我,我脱不开身啊。”
      流川斜他一眼:“藤真应该杀掉你的。”
      “因为我的皮比他至少还厚那么一点点。”

      不消半日群豪已经聚齐。仙道叹道:“我还以为师父会来呢。”流川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师父。“不是啦,他不来也就算了,肯定可爱的越野师弟也不会来,那么就寂寞很多了。不过好在还有你啦,这次一定要陪我。你在这儿呆了这么久,肯定不知道山下多好玩。”
      座上一位黑须老者,乃是三十年前纵横天下的白虹剑客北野昭,与景玄先生乃是密友,也曾教过藤真不少功夫。这时正在与身旁的天南双星石田明、石田夜纵谈正欢。藤真道:“各位远来,路途劳顿,请先在舍下歇宿,明日一早,再谈正事。”众人称谢,突然一人越众而出,向藤真一揖道:“在下丰玉南烈。”此语一出,座上不少人不禁动容。若论武功声望,丰玉并无特别突出之处,但处处争强斗狠,反而名气颇大。而这南烈 ,又是丰玉最出风头的一个。
      “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公子可能准许?”
      藤真雅然落座,无形的,举手投足便掌控了全局。他微微点头道:“请说。”
      “内子想请夫人一见。”南烈的嗓门意料中的大。
      所谓江湖豪雄,不过是多数派的自娱自乐,人间烟火是容不得异端的,卫道者与普通人的区别在于前者会将异端赶尽杀绝,非但要消灭,还要在消灭时从异端身上捞足好处。藤真一直一直看着卫道士们忙得不亦乐乎,不甚有趣,终归有一天,他们会把贪婪的手伸向他,该来的自会来,该挡的他会挡:“拙荆不便见人。”声音不大,但透出只有藤真才有的决断。
      “既然夫人不惮劳苦,亲自陪伴在此,想来也不会在意稍移玉趾的。内子不远千里而来,只因感冒风寒,病体沉重,不能亲自拜见,只不过是想要请夫人过去叙谈片刻,并无不良之心。公子如不放心,可以多遣侍女陪同。想来在翔阳的地方,在下也不敢对夫人有什么不利的。公子就算新婚恩爱,也不免太过小心。”
      藤真薄唇微启,吐出“恕难从命”四个字,半分不让。
      “既然公子执意拒绝,在下不敢不从。不过在下请的是夫人本人,希望能由夫人开口作答,想来夫人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难道夫人平日在家,一言一行,都是由公子决定?”
      藤真不禁浅笑,笑得人一抖:“这是在下的家事,阁下不必多管。”笑容只在皮面,有说不尽的讽刺。
      “只怕家事也会变成天下事。公子不远千里将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带回家来,出入寸步不离,难道不怕为人所乘?”
      “内子的来历在下知道便可,何用阁下操心?”这人还真契而不舍,若是他于武学能有这分执着,只怕翔阳海南便要不够瞧了,幸甚,一哂。
      “那么可否请教一下?在座不少是景玄公的世交旧友,也算是公子的长辈,尤其当今在座的几位名宿,都对公子有授业之恩。当年景玄公曾有见师如见我的遗言。公子不告而娶,已属失礼,倘若连夫人的出身来历都不肯禀明,岂不有违情理?”
      藤真也不恼,甚至有些笑意盈盈,异端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是否也有,一方越是正经辞色,一方就越玩笑自如?如若没有,还是加上这条的好。仙道旁观半天,终于插话问道:“你这个家伙实在多事啊,现在那么多老头在座,都没提出要查人家的家谱,你在瞎掺和什么?难道他拐了你女儿?”有趣,实在有趣。
      南烈果真是场面上用辞:“不敢失礼。只不过据传闻,夫人乃是一位身份特别的人物,不知公子知不知道呢?”
      “在下倒想请教一下什么是身份特别?”
      “传闻紫石桥一场混战,三浦台与武里两派遭枭王暗袭,两败俱伤,结果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落入了恶名昭著的魔头赤木刚宪的妹妹赤木晴子手里。这位晴子小姐从此就不见踪影。但这件东西只要一日在她手中,就难保江湖太平。”
      北野昭动容道:“阁下所说,难道是那本骤出江湖的‘群芳谱’么?”此语一出,座上顿时哗然。江湖终于要正义人士复现,只是这次的缘由老套得让人提不起劲道,仙道斟了一杯酒,嘀咕:“又是秘笈天书啦,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我老人家一辈子没碰到什么宝典真经,不也活得蛮好的么?”在座有人知道这是他师父田冈道人的一句名言,不觉想笑。
      有人问,有人答,问答之间秘闻家底一一曝光,暗潮湍动到蓄势待发。藤真好整以暇,啜着茶,闲闲旁观。门外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
      有人接着问,丰玉岩田接着答:“这群芳谱,传说记载的是枭王的武功,后来流落民间,不现于世。不想三浦台的村雨,竟于无意之中得到此书。可惜事泄,武里派人在紫石桥强夺,却不知两方都着了枭王的道儿,死伤殆尽。然而村雨竟拼了一口气,将那本书交给了偶然路过的赤木晴子,只因他暗恋这女子已久,竟不惜性命助她逃脱,但却不该留下了她身上的一块玉佩,结果留下了线索。”
      泽北继续问:“赤木晴子既然是赤木刚宪的妹妹,自然把书交给了她哥哥,各位还在这儿纠缠什么?”
      南烈笑着继续答:“少侠有所不知,那赤木刚宪现在也正在寻找他妹妹,势在必得,所以我们谁能抢得先机,实在是事关重大。”
      牧显然不是个懂得江湖娱乐的人,所以他老得快,只听他冷冷道:“无论落入谁手中,都不过动乱江湖而已。”
      江湖人,接茬发挥大有人在:“牧掌门说得极是,但这本书一旦落入邪派手中,后果就不堪设想。”
      仙道赶紧插话进来高兴一番:“唉呀呀,人家说不定武功比你高多了,根本用不着这本破书啦。”
      “纵然如此,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倘若我们不抓住机会,岂能以正压邪?”说者一脸的义正词严气吞万里。
      仙道打算更加高乐:“阁下俨然正派君子,佩服,佩服!受我一杯!”手一扬,一杯酒直飞过去,南烈闪避不及,淋淋漓漓尽泼在脸上,仙道叫道:“阿唷,失手了,阿牧救我!”不知何时已钻到牧身后。
      也亏南烈控制得住,擦了一把脸继续毫不松懈地纠缠说即使是失了礼,也要藤真除去夫人的面纱。藤真冷笑道:“原来南少侠已经摘过不少良家妇女的面纱了。”这人真是,也不知欠什么。
      “倘若没有十成把握,在下也不敢随便冒犯。只不过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地方比藤真公子身边更为安全。如果夫人不是赤木晴子,在下甘愿领死。不过如果是的话,就要劳烦公子解释一下了。藤真家与赤木家的交情,公子也是知道的。倘若公子果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景玄公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心安的。”
      藤真被南烈的痴蠢之状搅得玩性大失:“两家怨仇,上代而起,现在不必翻这些陈年旧帐。”
      “那么就请夫人摘一次面纱,以安众人之心。如果是授受不亲,座上有认得赤木晴子的女侠,我等闲人,可以回避。”
      流川暗想:他说得如此肯定,如果藤真已经把晴子藏入内室,身边随便叫个侍女假冒,岂不血本无归?
      却听藤真不动声色以对:“不必了。刚才阁下是说,没有一个地方比在下身边更为安全?”
      南烈道:“不错。公子有何赐教?”
      藤真道:“你说对了。”右手一扬,已经握住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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