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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真正的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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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将我们的记忆还给我们吧!”
封牧野的声音在镜屋空茫的空间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封梦那双金色的眼眸在听到他话语的那一刻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她纤细的眉尖紧紧蹙起,非但没有上前,反而像是被这句话刺痛般,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哥哥怀中昏迷的井沛然,又看向封牧野那双写满执着与未知痛苦的冰眼睛,缓缓却坚定地摇头。
“不,哥哥。”她的声音空灵依旧,却多了一份近乎哀伤的决绝,“为了那个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未来,我绝不能将那份记忆还给你!”
话音未落,她银色的发丝无风自动,周身泛起朦胧的微光,下一瞬,她与那被封牧野冰封住的机械之心,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迹,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在了封牧野的眼前!
“封梦!”
封牧野的低吼声中带着罕见的惊怒,他料到妹妹或许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更是直接带走了那颗关键的机械之心!
他瞳孔紧缩,盯着封梦和机械之心消失的那片虚无,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颗心脏,是异端管理局的夫人,通过那个红发少女霓焱之手,交给他的。
记忆回溯,当时的情景清晰浮现,那位神秘的夫人传递的信息言犹在耳。
“拿着它,耐心等待。当时机成熟,它自会变得‘完整’,届时,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关于力量交付的交易与等待,但此刻,结合封梦异常的态度、机械之心与井沛然突然的共鸣、以及它最终被封梦带走……
一个冰冷的棋局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所有人,包括我,包括那颗心,甚至包括井沛然和魔女,都只是被设计好的棋子!
所谓的“时机成熟”,或许指的就是井沛然与机械之心产生联系的这一刻?而封梦的强行介入带走心脏,或许也早就被算计好的
封牧野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脸色苍白的井沛然,一股彻骨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意在他心中翻涌,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无形的手操纵摆布。
他抬起眼,视线仿佛穿透了镜屋的重重迷雾,看向了某个隐藏在更深处的、执棋者的方向。冰冷的话语从他齿间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杀意:“长生教……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存在。”
“但那也是你自己所种下的因果。”
一道陌生的女声突兀地在封牧野身后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和洞悉一切的深邃。
封牧野猛地转身,只见一面边缘缠绕着黑色荆棘纹路的华丽银镜,不知何时悄然悬浮于他身后,镜面并非映照景象,而是一片深邃的、旋转的星璇。
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一种奇异而古老的共鸣感自封牧野血脉深处升起,无需任何证据或解释,一个名字已然浮现在他意识深处——黑之魔女!
没有丝毫犹豫,封牧野直视着那片深邃的星璇,声音斩钉截铁:“那么,你能帮我恢复记忆吗?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镜中的星璇似乎微微一顿,随即,一声轻灵却又带着莫测意味的笑声传来:“成交。”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仿佛契约已然达成。
啪嗒。
一声轻响,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魔方毫无征兆地从昏迷的井沛然怀中滑落,掉落在镜屋虚幻的“地面”上。
就在魔方触地的刹那——“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并非魔方破碎,而是如同某种禁锢被打破,某种开关被启动!
以魔方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幻:扭曲的空间、流转的星光、无尽的镜廊,开始如同被打乱的颜料般剧烈地旋转、模糊、溶解!色彩与线条被拉扯成荒诞的漩涡,现实的概念正在被迅速抽离。
“你们会在最深沉的梦境中,寻回失落的真相。”黑之魔女的声音逐渐飘远,带着一丝预言般的缥缈。
那面黑色的魔镜也随之淡化,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彻底消失不见。
当一切动荡平息,封牧野发现自己依然紧紧抱着井沛然,但他们已不再处于光怪陆离的镜屋。周围是一片纯白、无边无际、温暖而静谧的空间,脚下是柔软的白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宁的气息。
而他们唯一的陪伴,便是那个悬浮于半空中的水晶魔方。它正缓缓地、自主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仿佛正在将一切混乱的因果线重新编织,引导着两位迷失者,回归至故事最初的原点。
梦的旅程,已然开启。真相,沉睡在记忆的深海之下,等待唤醒。
————
“井沛然,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哦!”
这句话,像是盘旋在头顶的秃鹫阴影,井沛然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听到了。对于十三四岁、心思本就敏感纤细的少年而言,死亡的警告最初如同冰冷的针,每一次都能刺穿他脆弱的防护,带来彻夜的恐惧与战栗。
但听得多了,恐惧竟也变得麻木。甚至在某些高烧不退、意识模糊的深夜,他会生出一种近乎自嘲的念头:像他这样孱弱的存在,能活到现在,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奇迹。
他的记忆始于这座灰白色的孤儿院。
它与故事书里那些充满希望、等待被领养孩子的地方截然不同。这里更像一个筛选站,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锁住了内部的秘密。孩子们在这里学习、生活,却从不与外界接触,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并非被家庭领养,而是被一些穿着体面、表情冷漠的“访客”挑中,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会沉默地跟着离开,从此再无音讯。
井沛然知道,自己不属于会被选中的那一类,他的身体太差了,像一件先天不足的次品,总是轻易被病魔击倒,咳嗽和低烧是常伴他的“朋友”。也正因这显而易见的“不合格”,他才被允许偶尔去外面的学校上学,孤儿院对他的态度是一种近乎放弃监控的放任。
或许,孤儿院背后的建造者们,早已将他归类为注定被淘汰的那一类,他们冷眼旁观,等待着他这盏本就油尽灯枯的生命自行熄灭。
在无数个被病痛折磨得辗转反侧的夜晚,呼吸艰难,浑身滚烫,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井沛然常常望着窗外冰冷的月光,平静地想着: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这样永远地睡过去吧。
这样……也好。
每当病痛又一次将他牢牢钉在冰冷的床榻上,呼吸间都带着灼热的痛楚时,井沛然便会觉得,这一次,自己的生命大约真的要走到尽头了。
死亡的气息仿佛已经萦绕在鼻尖,带着一种冰冷的、却又令人奇异地感到平静的味道。
就在这样的念头再次浮上心头的瞬间:
“看来,你要死了啊。”
一道清冷而陌生的声音,突兀地从紧闭的窗外传来。
井沛然艰难地侧过头,窗户明明关得严严实实,窗外正飘着鹅毛大雪,然而一股沁骨的凉意却无视物理的阻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伴随着那清晰无比的话语。
更让他震惊的是,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悬浮于飘雪的夜空中,银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华,几乎与雪幕融为一体,一双金色的眼眸正透过玻璃,平静地注视着他,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井沛然从未见过如此……非人般美丽的存在。极致的病弱与极致的视觉冲击交织,让他一时忘记了呼吸,甚至连身体的痛苦都短暂地麻痹了。
那人,或者说,那个存在,微微歪头,银发随之流动。
他的声音再次直接传入井沛然脑海,清晰得不似凡间之音:
“小东西,想要活下去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井沛然用尽全身力气,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曾经也有过穿着白大褂或是体面西装的人,用各种或诱导或威胁的语气问过他类似的话。面对那些人,井沛然总是报以沉默或是虚弱的微笑。
那些“大人”们因此觉得这个孩子心思深沉得可怕,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和顽固,难以掌控。或许也正是这份“不听话”,加速了孤儿院背后势力对他的放弃,默许了他的“放逐”乃至自生自灭。
但此刻,窗外这个神秘的存在不同。他的问话里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算计。那是一种纯粹的发问,关乎最本质的生存欲望。
而井沛然的点头,也同样纯粹那是濒死者对生命最本能的、最强烈的渴望。
他想要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井沛然近乎枯竭的身体里猛然窜起,带来一阵短暂却异常汹涌的力量。他对着那个人,用尽所有力气重重地点头!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对他早已被疾病掏空的身体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负担。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爆发,几乎要震碎他的胸腔,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铁锈味,眼前阵阵发黑,他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这无法抑制的咳嗽急速流逝。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抬起头,视野因生理性的泪水而模糊。但这一次,他不再需要透过冰冷的玻璃窗去看,那个拥有银色长发和金色眼眸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床前。
对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眼神依旧淡漠,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而非一个濒死的生命。
“既然你想活下去,”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波澜,“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