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你的死亡》林以夜

65、1号实验体

　　之前的实验体，对于夫人和这个实验室而言，都只是可以随意消耗、替换的材料吗？

　　这个冰冷的认知让井沛然的心不断下沉。

　　那么关欣……最终也会成为这无数被消耗材料中的一个吗？

　　这个问题，现在的他无法得到答案，此时的他能做的就是看着那管暗红带着金丝的血族始祖之血，通过精密的仪器，被一点点注入关欣所在的巨大培养皿中。

　　血液融入营养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晕染开来，并仿佛拥有生命般，主动缠绕上关欣静止的身体。

　　变化，开始了。

　　最先出现异状的是关欣的头发。它们原本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被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鲜红色所彻底覆盖、浸染。

　　紧接着，在她光洁的额头正中，皮肤之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动，一个尖锐的凸起缓缓浮现，最终顶开表皮，一块鲜红色的晶体如同第三只眼般镶嵌而出！

　　而更让井沛然瞳孔骤缩的是，在那块晶体的光滑表面上，一个清晰的、由更深暗红色构成的数字，正逐渐显现——1。

　　在看到这个数字的那一刻，井沛然的呼吸猛地一窒！这个景象瞬间将他拉回到欧洲那个噩梦般的场景，那个从肉卵中诞生出的、被黑之魔女带走的“人造魔女”存在，她的额头上，也有着类似的晶体和数字！

　　他记得那个数字是：33！

　　“竟然是1号实验体！”一个研究员难以抑制地低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原来她就是1号！太好了！我们终于……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充满了如获至宝的狂喜。

　　周围那些原本如同机器般冷漠的研究员们，此刻几乎都难以抑制地向前凑近，隔着防护面罩，也能感受到他们投射在关欣身上的、那种近乎贪婪的兴奋目光。

　　而井沛然，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看着关欣那正在异化的身体和额头上刺眼的“1”字，眉头锁死。

　　就在这时，夫人那经过扩音设备传来的、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从实验室顶部的扬声器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在夫人声音响起的瞬间，实验室内的所有研究人员，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向扩音器的方向，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一名似乎是负责人的研究员上前一步，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兴奋的语气汇报：“夫人，实验正在正常进行中！另外，一个重要发现，您之前带到这里来的这位实验体，经过始祖之血的初步融合反应确认，她就是1号实验体！”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夫人也在消化这个消息。随即，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

　　“嗯，我知道了。”她淡淡地回应，仿佛这只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那孩子叫霓焰，等她苏醒后，就带她来见我。”

　　“是！”负责人立刻躬身领命。

　　霓焰？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井沛然如遭雷击，猛地愣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培养皿中那个头发变得鲜红、额间镶嵌着“1”字晶体的身影。

　　这一刻，井沛然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曾经认识、一起共事、甚至会互相打趣的研究员关欣，从本质上已经被夫人和这个残酷的实验彻底抹杀了。现在存在于这里的，只是一个被命名为“霓焰”的、等待被唤醒的1号实验体。

　　在实验彻底完成、霓焰苏醒之前，井沛然知道自己无法离开这个地下设施。

　　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当日的实验暂告一段落，他被一名沉默的研究员引导着，穿过数道严密防护门，来到了一间被称为休息室的房间。这里与其说是休息室，不如说是一个设施齐全的标准套房，只是缺少了窗户，所有的门都无法从内部反锁。

　　脱下那身令人窒息的防护服，井沛然感到一阵虚脱。而这时，他的目光被客厅中央桌子上摆放的东西吸引，那是一桌冒着腾腾热气的精致饭菜，香气四溢，与周围冰冷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到这桌显然刚准备好不久的食物，井沛然心中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他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显然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这顿饭菜，既是提供生活保障，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完全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中。

　　然而，亲眼目睹了关欣的遭遇和实验室的真相后，要让井沛然选择逆来顺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待明天的实验，他绝对做不到。

　　一想到关欣此刻正浸泡在冰冷的培养液中，身体发生着不可逆的恐怖变化，被那些人视为1号实验体而兴奋不已，井沛然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愤怒与无力。

　　在这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地下空间里，唯一能提示时间流逝的只有墙上那枚无声跳动的电子时钟。单调的环境和白天经历的剧烈情绪波动，带来了难以抗拒的疲惫感，当他的身体接触到休息室那张柔软的床铺时，沉重的眼皮几乎立刻阖上，意识迅速沉入了黑暗。

　　然而，睡眠并非彻底的解脱。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梦境之中，那面边缘缠绕着黑色荆棘纹路的魔镜又一次浮现。

　　但这一次，镜中既没有黑之魔女慵懒的身影，也没有封梦冰冷的面容。

　　镜面之中，唯有一物——一颗心脏。

　　它悬浮在虚无的镜内空间，鲜活地、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带动周围的光线微微扭曲，仿佛它的跳动本身就能影响空间的稳定，它并非血肉模糊的模样，其表面覆盖着一层暗金色的、如同精密机械般的网状结构，核心处则散发着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光芒，强大的能量波动即使隔着镜面也能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井沛然在梦中凝视着那颗奇异的心脏，一种莫名的牵引感油然而生，仿佛那颗心脏与他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刻而未知的联系。

　　在看到那颗奇异心脏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冲动攫住了井沛然，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要穿透镜面，去触碰那颗仿佛与他血脉相连的存在。

　　然而，冰冷光滑的镜面无情地阻隔了他的指尖，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分毫。这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无力感，瞬间在他心中点燃了一股莫名的、炽烈的愤怒！

　　他开始用力拍打镜面，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砸碎这层阻碍，靠近那颗心脏。

　　就在这时，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看去，不知何时，他的手指竟被镜面某处看不见的锐利边缘或是他自己过于用力而划破，鲜红的血珠正从伤口处渗出。

　　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珠并没有顺着镜面滑落，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竟然直接渗透过了坚硬的镜面，化作一颗颗细小的血珠，飞向镜中那颗悬浮的心脏！

　　当井沛然的血液与那颗机械与血肉融合的心脏接触的刹那，一段冰冷而破碎的记忆，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刺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一名有着银白色长发的少女，跪在泥泞之中，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身体在雨中剧烈颤抖，正在绝望地哭泣，哭声凄厉而悲伤，仿佛承受着整个世界崩塌的痛苦。

　　她的怀中，紧紧抱着另一个人，那人同样拥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但毫无生气地瘫软着，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人的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洞的窟窿！仿佛里面的心脏被硬生生挖走了！

　　“人类就是骗子！你不应该相信他们，哥哥！”

　　这段记忆来得突然而猛烈，带着极致的悲伤、愤怒与背叛感，瞬间淹没了井沛然，他僵立在镜前，捂着刺痛的额头，大口喘息，仿佛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个雨夜的绝望与彻骨寒意。

　　这段冰冷刺骨、充满绝望与背叛的记忆碎片……竟然是封牧野失去心脏时的场景！

　　一想到曾经有人如此残忍地伤害封牧野，在他胸口留下那样可怕空洞的画面，井沛然就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一股难以遏制的、纯粹的怒火在他心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而就在他情绪剧烈波动的这一刹那，他体内那些属于封牧野的、早已与他融合的吸血鬼之血，仿佛被这股强烈的守护欲与愤怒所共鸣、所唤醒，骤然变得灼热起来！

　　嗡！

　　他面前那面映照着神秘心脏的魔镜，仿佛感应到了这同源力量的强烈呼唤，骤然发生了变化！

　　镜面不再平静如水，而是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剧烈荡漾起来！边缘那些黑色的荆棘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生长！

　　更令人震惊的是，镜中那颗原本被无形屏障隔绝的、机械与血肉融合的心脏，其搏动的频率骤然加快，表面的暗金色网状结构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

　　“咔嚓！”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只见那光滑的镜面上，竟然以井沛然还在渗血的指尖为中心，蔓延开了数道细小的裂纹！

　　这面阻隔了现实的镜子，正在他与封牧野血液的双重作用下，变得脆弱！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井沛然脑中闪现，他甚至没有思考后果，凭借着本能和那股汹涌的怒火与冲动，将流着血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按向那些裂纹，他想要打破这面镜子，想要触碰到那颗似乎属于封牧野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