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依文

3、下酒菜

　　若说出尘这三百年的仙生过得太单调乏味了，天命有意用她往后的仙生来弥补，也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不是。

　　有幸跟随仙君踏足如初宫，已是她短暂仙生中至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没必要再来一位十足好看的仙倌笑望向她，对她说那么撩人的话吧。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对不对？

　　出尘傻站着不知如何回应，万幸子沐替她做主道，“你们认识？”

　　很显然地，在疏影的印象中，他们这是初次见面。

　　“不认识。”疏影摇摇头道。

　　子沐了然道，“那么进去再说。”

　　空阔疏朗的正厅之中，子沐坐于上首，疏影坐于旁侧，出尘则在堂下站着，她默默觉得自己有点像受到审讯的犯人。

　　疏影温柔地笑道，“不必拘谨，你又没犯事，怎么把头垂得那么深。”

　　出尘抬眼向他递去感谢的目光，疏影微微点头表示受下。

　　子沐将她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无表情道，“往后你便是如初宫中的仙侍，浮玉山不必再回了，没什么事就先去秋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住下。”

　　“是。”出尘满心喜悦道，临走前又偷瞄了疏影上神一眼，暗自在心里疑惑道，不是说是来找她的么，怎么好像没她什么事啊…

　　疏影在出尘离开后自行斟了杯茶，感叹道，“往后再来你这儿，可算不用煮茶倒茶都自己动手了。”

　　子沐文不对题道，“你早便知道我会把她带上天宫？”

　　疏影饮了口茶润喉，“我就是想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子沐随手幻化出一壶碧针，并亲手倒上一杯，屋内顿时茶香袅袅，氤氲缭绕。

　　疏影不满地道，“你这待客之道可愈发倒退了。”

　　子沐神色自若地品茶，“反正也不是来找我的。”

　　疏影，“……”

　　沿着游廊来来回回转悠许久，一路上景色各异，偶有几只锦鲤跃出水面，又有木槿花树蔓过篱笆，最特别的是一片浓碧竹林，约有两层楼高，修长玉立、深幽绝尘。

　　待安定下来，定然要去林中好好观赏一番，出尘默默地想着，再拐过两个弯，终于见到一座素简雅致的楼阁，那便是仙君让她住进去的秋阁。

　　推门而入，屋子里出奇得干净，陈设虽简略，但样样俱全，卧房临园，透过窗扇能看到一泓莲池，半道拱桥。清风袭来，有淡淡木槿花香的味道。

　　其实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出尘挥手铺上床褥枕被，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休息，案上香炉应许久未用过了，里面干净得连一粒香灰都没有。

　　“出尘。”

　　窗外谁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出尘小跑出去，只见疏影站在秋千架旁，墨发随意地散在肩前身后，面露慵懒之态，犹如画中美人。

　　“方才子沐同我说，你叫出尘。”

　　出尘愣愣点头，在云上的时候，她就向子沐自我介绍过了，然而子沐没什么反应，她还以为子沐不大上心。

　　原来他还是记下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又低头了，”疏影握着折扇勾起她的下巴，“总是这么低着头，脖子不会酸么？”

　　出尘哆嗦着后退，“多谢上神关心，我习惯了，脖子不酸。”

　　疏影笑道，“这秋阁你可还满意么，若是嫌之简陋，不妨到我的辰宁宫去，随侍我左右。”

　　这…

　　这是怕她别有居心，对元祉仙君有非分之想，利用仙侍的身份，占仙君的便宜么。疏影上神的疑心也太重了，她才刚到这如初宫，就急着赶她走，怪道仙君身边连个伺候的仙童或仙娥都没有，想必这便是原因了。

　　出尘正在思索推辞的理由，子沐适时出现。

　　“风神这是要跟我抢人？”

　　疏影笑容和煦，“不可以么？”

　　子沐略过他看向出尘，“屋子收拾好了就好好休息，晚些我会交代你仙侍一应分内之事。”

　　言下之意是这儿没她的事了，她可以撤了？

　　出尘老老实实道，“那我先回屋了。”回到房里再向窗外望去，两位君神已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不会吵架吧…

　　“我只不过是好奇你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子上天宫来当你的仙侍，顺带帮你试探试探她的心意，你用不着这么急着赶我走吧。”
　　如初宫外，疏影面向宫门内的子沐抱怨道。

　　“瀛洲那只孔雀还不够你烦的？十劫已过其九，最后一关如何过可全在你，我爱莫能助。”子沐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别啊，”疏影着急道，“若是连你也袖手旁观，我这往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子沐淡漠道，“还想日子好过就收起那点多余的心思，辰宁宫应不缺人手和卧榻。”话毕转身离去，宫门在他身后合上。

　　疏影在原地驻立片刻，黯然而别。

　　这一幕自然而然地落入守在如初宫外的女神仙们眼中，其中个别耳力超群的还向其余女神仙转述了他们的交谈内容。

　　“风神说他只是好奇仙君带回了什么样的女子。”

　　“仙君说风神与瀛洲的一只孔雀不清不楚。”

　　“风神说仙君若是不理他，他就活不成了。”

　　“仙君让风神不要计较他带回天宫的女子。”

　　……

　　女神仙们不约而同瞪大双眼，“仙君和风神…真的有一腿？”

　　“我早就说过了，仙君和风神之间关系不一般，否则天上地下，怎会只有风神能入仙君的眼。”

　　“那仙君怎会突然将一名女子带回天宫？”

　　“难道是仙君凡心萌动？”

　　“我看不可能，若是仙君之心尚有凡俗之念，怎会迟至今日才萌动？”

　　“或许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怒。说出这话的女神仙立刻悻悻道，“开个玩笑…呵呵，开玩笑的…”

　　出尘无辜成为谣传里的一员还懵然不知，只是坐在廊下美人靠上发呆。她不敢问仙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飞流山上，又为什么降落在她面前，把她带上天宫。

　　这里的一切如梦似幻，她真希望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有且仅有她和仙君两个。

　　可这是真的吗，这真的可能吗？

　　“在想什么？”

　　头顶飘来仙君的声音，出尘恍然回神，抬头看向他，“没…没什么…”

　　子沐道，“我方才喊了你很多遍，你却都没有听到。”

　　出尘支吾道，“可能是…有点累了。”

　　子沐眸光幽深，出尘不知如何应对，便又低下头去。

　　出尘是一只勤于修炼的小仙灵，幻化出人形以后认识了槐树爷爷和大熊，才有了一点点放松的时间。有时学着凡人烧菜做饭，也只在年节时图个开心热闹。她不是个挑剔的人，也正因如此，她的厨艺委实算不得精湛。

　　辰宁宫内，梨木方桌前，疏影笑眯眯地望着子沐道，“怎么赏脸来我府上了？”

　　子沐道：“讨酒喝。”

　　疏影抬眼看向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出尘，出尘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垂首望地。

　　吃酒前，他们一同走走。疏影摇着以象牙为骨，镶金边、缀玉石的扇子与他同行，“今日怎么这般有雅兴？咱俩可许久没有闲庭信步了。”

　　子沐忽而停了停，侧身看他，目光炯炯，“你若觉着遗憾错失，那我明日再来，或者后日也…”

　　疏影截住他的话道，“你若愿意，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此情此景，若是彼此痴恋的男女，合该执手相视、深情相拥。

　　可子沐只似笑非笑道，“明日我带几道菜过来下酒，出尘的手艺，你尝尝。”

　　疏影应对自如道，“不必劳烦，我去你府上也是一样。”

　　子沐眉头微挑，“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