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有新的抓了么订单》六月萧凌

13、小纸人

　　日落西沉，当最后一缕光被黑暗吞噬时，整个梨花村又是另一番风景。

　　梨树林环绕村子而立，白色的梨花挂在树上，没了白天的摇曳多姿，随着一阵风过，梨花被卷落，更像是那漫天飘洒的纸钱，带着浓浓的不详气息。

　　可村民们一无所觉，他们没有发现梨树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无数怨灵聚集在一起，婴孩的哀嚎哭泣声在梨树林里回荡着，穿透了空间，传到了林唤耳中。

　　林唤站在二楼窗口看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梨花村。

　　纸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我的孩子，会和那些孩子一样吗。”

　　“不知道。”

　　林唤越过她，走到床边躺下，他枕着胳膊仰头看着天花板，“如果你的孩子死了，你会怎么办。”

　　江莹想都没想就回道：“杀光他们。”

　　说完，她又想到了林唤不让她杀人的事，纸人被画上的眼里带上几分怨怼，“你会阻止我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就在江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不会回答时，林唤才淡淡的说道。

　　“不会。”

　　纸人笑了，恢复成普通大小回到了行李箱里。

　　*

　　第二天，林唤早早地起床下楼。

　　一楼是老板娘一家居住的地方，楼上多余的空房间就做旅馆对外出租，客源稀少，但总归是一项收入。

　　林唤一下来就看到了两个趴在桌子上玩的小孩。

　　女孩年纪稍长几岁，模样清秀，扎着两条麻花辫。

　　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好奇，见是个陌生的面孔，女孩又怯生生的收回目光，躲到男孩身旁。

　　“你干嘛，不许动我的变形金刚！”男孩以为她的突然靠近是想打他玩具的主意，立马把玩具拢在自己面前，大声的呵斥道。

　　女孩嘴一瘪，捏着衣角默默后退。

　　老板娘听到男孩的声音从后面走了出来，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迎面对着女孩就是一顿数落。

　　“王昭楠！你是不是又欺负弟弟了！你这么不听话等会别吃饭了！”

　　“我，我没有。”女孩小声的辩解着，瑟缩到了桌子另一角，上面放着她的作业和课本。

　　“还不承认！小丫头片子。”老板娘走了过来，嫌弃的看了女孩一眼，再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刚下楼的林唤，脸色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帅哥起挺早啊！昨晚睡的还好吗？”

　　林唤掏了掏被怨灵哭声摧残一整晚的耳朵，“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笑得眼角叠了一层层皱纹，又问道：“帅哥你这是准备出去？”

　　“出去随便吃点。”

　　老板娘连忙邀请道：“别出去吃了，我刚煮了面，一起吃吧。”

　　“多少钱。”林唤问了价格。

　　“帅哥你看着给就行。”说完这话，老板娘就回了厨房继续煮面。

　　林唤也懒得麻烦，抽了把凳子直接在两小孩玩耍的桌旁坐下。

　　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一起吃饭，女孩显得更沉默了，只顾埋头写作业，反观那个男孩则大胆的多，眼珠子圆溜的打转，凑到了林唤身边问道：“叔叔，你有手机吗？”

　　“有啊。”

　　男孩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伸出手，“给我玩会儿游戏。”

　　林唤撑着下巴，气定神闲，“不给。”

　　男孩急了，“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你玩？”

　　“你在我家吃饭，就得听我的！”男孩理直气壮的喊道。

　　他把林唤当成好欺负的来对待，可他不知道林唤以前收拾熊孩子的丰功伟绩。

　　林唤转了转手机，故意挑衅，“就不给你。”

　　男孩显然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对待，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小霸王暴怒了。

　　他凶狠着一张脸，手里头有什么就拿着什么朝林唤砸去，嘴里还吐着脏话骂道：“你他妈的！给我玩游戏！”

　　林唤脸色一冷，接住了那个被他扔过来的玩具，嘴角勾着笑，手上却不留情的拧断了玩具的头。

　　“你再说一遍？”

　　男孩察觉到了林唤身上危险的气息，他被吓住了，先是后退两步，但听到老板娘闻声而来的声音时，他嘴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嚎啕大哭着躺在地上打滚。

　　“啊呜呜呜呜，妈妈，他把我的玩具弄坏了呜呜呜……”

　　老板娘心疼的抱起男孩，拍着他的背安抚着，眼神看向一脸无辜的林唤。

　　“帅哥啊，这是怎么了？”

　　林唤指向放到一边的断头机器人，“他问我要手机玩游戏，我不给他，他就把玩具摔了，还怪我。”

　　听到林唤甩锅，男孩这次哭的真情实意了不少，抽抽噎噎反驳，“不，不是，呜呜呜，就是他，是他弄坏的呜呜呜……”

　　男孩哭得鼻涕都流到了嘴里，把林唤看的一阵恶心，但他面上还是故作气愤，指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说谎话呢，这样是不好的。”

　　林唤又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您家这孩子得好好教育啊。”

　　老板娘知道自己儿子平时的行径，潜意识里就觉得是孩子在说谎，连忙和林唤道歉。

　　“不好意思啊帅哥，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

　　嘴上说着是被惯坏了，行为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一边给男孩擦眼泪一边哄道：“没事啊，不哭了乖崽，不就是个玩具嘛，明天妈妈给你买新的。”

　　在老板娘的柔声劝慰下，男孩这才吸着鼻子慢慢停止了哭泣，哄完男孩，老板娘又瞪了一直没吭声的女孩一眼。

　　“王昭楠，让你多照顾弟弟你不会拦着他吗，就知道在旁边看戏！”

　　女孩无措的低着头，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妈妈……”

　　林唤实在看不下去她的区别对待了，带着几分不耐烦问道：“老板娘，面好了吗，我还着急出门呢。”

　　“就来就来。”老板娘马不停蹄的又进了厨房。

　　等她一走，小女孩明显松了口气，继续写着作业。

　　林唤看到了作业本上的名字，念了出来。

　　“王，昭，楠。”

　　“啊？”听到叫自己，女孩抬起头茫然的应了一声。

　　林唤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名字不好听。”

　　女孩知道他对自己抱有善意，也没躲闪，她反问道：“不好听吗？”

　　“你长大就知道了。”林唤并没有说太多。

　　没多会儿，老板娘就端着面上来了，第一碗给了林唤，上面铺了一个煎蛋，另外两碗是给两个小孩的，上面都没有蛋。

　　林唤还以为老板娘没有区别对待了，结果下一秒，男孩就从自己面里扒拉出两个煎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而女孩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吃自己那碗，她低着头，面碗里被人夹过来一个煎蛋，抬头看到了林唤在朝她笑。

　　“哥哥，我不吃。”女孩懂事地想把煎蛋夹回去，却被林唤制止。

　　“哥哥不喜欢吃，你吃。”林唤再次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现在对他已经没了之前的害怕，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善意，原来被人喜欢是这种感觉，原来面里的鸡蛋这么好吃，原来……心里也会暖洋洋的。

　　看着女孩吃的香，林唤心情大好，瞪了愤愤不平的男孩一眼，这才吃起自己那份。

　　老板娘端了几份咸菜出来，看到女孩碗里的煎蛋，她又再次质问道：“王昭楠，你怎么能抢弟弟的煎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女孩浑身一颤，不敢说话。

　　“我给她的，她没抢任何人的东西。”

　　老板娘怕被外人知道自己的偏心，连忙解释道：“这丫头不爱吃鸡蛋，所以我才没给她的。”

　　“是吗，可是我觉得她很喜欢吃。”林唤漠然的瞥了老板娘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面。

　　老板娘讪讪的笑着把咸菜放好，坐了下来。

　　林唤面还没吃完，那王家夫妇就到了小旅馆门口。

　　“小兄弟。”王母走了进来，看到了老板娘，打招呼道：“三嫂子，吃着呢。”

　　看到王家夫妇，老板娘就懂了，给王母使着眼色，在得到王母眼神肯定后她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们等我一下。”林唤吃完最后一口，扯了张纸巾擦擦嘴。

　　两小孩还没吃完，林唤从桌上拿了本写着王昭楠名字的作业本，问小女孩。

　　“妹妹，这个可以送我吗？”

　　女孩点了点头，“可以的。”

　　林唤背对着那些大人，偷偷的塞给女孩三百块钱，眨了眨眼，低声道：“好好收着，别被老妖婆发现了。”

　　他眼神往左瞥，女孩这才懂老妖婆说的是她妈妈。

　　女孩小手攥紧了钱，小声道：“谢谢哥哥。”

　　林唤拿起了那本作业本卷起来塞进兜里，道：“好了，走吧！”

　　王家夫妇连忙带路。

　　他俩一左一右带着林唤走，一路还在夸赞推销着自家女儿有多好，刚到村头，一个中年男人抓着一个女孩迎面走来，看到王家夫妇，男人大声吆喝道：“哥，你家闺女跑了，刚好我今天值班把她抓了回来。”

　　王家夫妇一看，那个被抓的女孩正是他们女儿王晓晓。

　　王母急了，跑过去对着王晓晓就是一巴掌。

　　“小蹄子，你还想跑?果然就是个没良心的，昨天说好了留下来，我们刚出门你就逃跑，你想跑哪里去？是不是在大城市里勾搭了哪个野男人，你就这么贱啊！家都不想呆了去找别的野男人。”

　　王母扯着王晓晓的头发，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哪里有半点母亲的样子，还是王父见有外人在场，拉住了她。

　　“行了，把她一起带去王二那里吧，软的不吃就来硬的，把她跟那些女人关一起吃点苦头，她就知道我们平时对她多好了。”

　　王母气愤的收了手，而王晓晓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头发被打得凌乱，脸上带着鲜红的巴掌印，面无表情，只有在被捆着手腕经过林唤身旁时，她才有了一丝情绪，带着苦笑看了林唤一眼，也仅仅只是一眼，没有求助，也没有一滴眼泪。

　　“小兄弟别介意，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可听我们话了，就是在外面大城市里学坏了，才变得叛逆。”王父怕林唤有意见，特地解释道。

　　林唤点了点头，“我懂。”

　　“那就好。”王家夫妇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带上了王晓晓一起，再加上林唤，一行人绕过梨树林，到了距离村头不远的一栋医院。

　　医院规模不小，门口还坐着几个打牌的村民，叼着烟气质流里流气的，王家夫妇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王父凑过去说了几句话，他们就让其中一个带着王晓晓去了医院的侧门。

　　林唤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收到了门口那几人的上下打量。

　　“小兄弟，我们走吧。”王家夫妇在前面带路，林唤紧随其后。

　　进了医院后，他们轻车熟路的往地下室走，第一二层就是普通的医院设施，但在地下，还有规模不小的一片区域。

　　那区域被划分出很多隔间，门口没有标注，林唤并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他跟在王家夫妇身后，眼神没有四处观看，只是用余光扫视了一圈。

　　王家夫妇在一间办公室停了下来，敲门后里面传出了一声“进。”

　　他们推门进去，笑道：“王二，我们把这小兄弟带过来了。”

　　林唤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王二，他穿着便装躺在沙发上，模样看起来四十来岁，见有生意上门，王二走上前来跟林唤握手。

　　“你好你好，请问贵姓啊。”

　　“林。”

　　“哦，原来是林先生。”

　　王二熟稔的派了根烟，林唤拒绝道：“我不抽烟，谢谢。”

　　“不抽啊。”王二转头把烟给了门边的小弟，小弟走过来恭敬的接过。

　　王二只是一个眼神，那准备回原位的小弟不知从哪掏出一支注射器，狠狠地扎在林唤后腰上。

　　毫无防备的林唤被这么一扎立马反身想要动手，可那药剂的药效很快就上来了，林唤倒在地上，手脚失去知觉。

　　王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哼一声。

　　王家夫妇被这场面搞得愣住了，“这……这是干啥？”

　　“干什么？我说你们夫妻俩没点脑子也就算了，连品味也没有！”王二朝地上已经晕过去的林唤踢了一脚，骂道：“这小子一身地摊货，能有几个钱？收了几百块就敢随便带人进来，你们想蹲局子老子还不想呢！别连累村里。”

　　王家夫妇一声也不敢吭，低着头装鹌鹑。

　　“那……那这人怎么处理啊，还有我们女儿，已经送到你这来了，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啊。”王母赔着笑问道。

　　王二斜瞥了她一眼，“你急个屁，求着我要个孩子的多了去了，客源方面你们就别操这心，至于这小子……”

　　“埋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埋个人在他们眼中宛如吃饭一样简单，没有一个人有恻隐之心，那个扎针的小弟得到指令，又叫了一个人帮忙，把地上的林唤拖了出去。

　　两个人扛着林唤从地下室出来，途经了医院侧门，被关在小黑屋的王晓晓扒在窗户上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也认出了他们扛着的人。

　　她用力的拍打着窗户，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别杀他，你们这是犯法的！！”

　　值守的人听到了，用电棍敲打窗户把她吓退，“安分点，再叫一声弄死你。”

　　王晓晓含着泪，看着那个帮过她的人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时，身边一同被关的女人漫不经心的说道：“别叫了，没人会理你的。”

　　她肚子微隆，脸上也没什么气色。

　　王晓晓擦了把眼泪，“你也是被你爸妈骗过来的吗？”

　　女人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是被拐来的。”

　　“什么？”王晓晓震惊了。

　　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我是北方人，在网上和人网恋，一时昏了头跑来奔现，结果就被拐过来了。”

　　她低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随后她看了看王晓晓，叹息道：“不过我比你好点，如果我是被爸妈逼着干这事，估计会难受死吧。”

　　王晓晓神色悲怆，接不上话。

　　*

　　梨树林内，日光高照，阳光撒落大地，却被密密丛丛的树叶和梨花挡住，只有细碎的光穿过缝隙，打在树下躺着那人眼皮上。

　　直面强光的刺激下，那双眼缓缓睁开，药物影响了视力，林唤眼前只有光晕的模糊，难受得他又再次闭上了眼。

　　林唤闻到了梨花的花香，带着泥土的味道，听到了锄头一下又一下刨坑的声音，还有两个男人的聊天声。

　　“真是倒霉，今天怎么就轮到咱俩值班，平时也就埋一下流掉的娃娃，挖个小坑就行，这小子长这么大个，得挖多大的坑才能埋得下哦！”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赶紧挖，在天黑之前给他埋了，老子可不想天黑了呆在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你也这样觉得吧！我也是，每次来这里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怪渗人的，你说是不是那些娃……”

　　他这话音刚落，梨树林里一阵阴风吹过，在烈日下挖坑累出一身汗的两人齐刷刷的打了个寒颤。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你闭上你的嘴吧！抓紧干活！”

　　两人虽然害怕，可头顶的太阳又让他们的心安了下来，大白天的也没那么慌了，手头动作快了不少，终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挖出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被称为大哥那人擦了把汗，说道：“你抓他腿，把他扔下去。”

　　“行。”

　　两人合作把林唤扔进坑里，然后埋上土踩实，干完这些两人才一起离开梨树林。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夜幕降临，被垒成小坟包的坑里伸出一只手，肤色白皙，青筋暴起。

　　周围的怨灵们感受到了坑底那人的情绪，纷纷聚集到了周围，看着林唤一点一点的从土里爬了出来。

　　身体里还有药物的残留，林唤动作僵硬的爬到树底坐下，他背靠着树，眼神看向距离他不过三步远的纸人。

　　林唤笑了笑，朝纸人说道：“去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

　　纸人听到这话，刚准备转身走，又被林唤叫住。

　　“等等，等一下这些小家伙们。”

　　林唤掏出上午女孩给他的作业本，撕下来一张又一张的纸，折成小人的模样，然后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给那些小人点上了眼睛。

　　他扬手将画好的小纸人一撒，在落地之前，怨灵一拥而上，小纸人们瞬间活了过来，蹦蹦跳跳的跟在了大纸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