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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八章 (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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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嘉术吃不住细封流索逼迫,只得将祁蔚廷的衣服还了给他。他身量纤细,细封流索却远比常人高大,穿他的衣服便牵手绊脚,怪模怪样,因此穿了一次,觉得倒不如还穿原来的衣服来的便利。本来只有细封流索一个人看见,他也不甚在意,但是现下多了一个李道旻和一个祁蔚廷,便觉得这样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在细封流索这里住了几日,自觉过得十分称心惬意。不但一日三餐有人会做,连洗脸水都会送上来。虽然长日漫漫,别无消遣,看到的人又只有一个,不免有些无聊。但想到先时被人下了药放在马车上,镇日价颠簸不休地行路,两相比较,则此地实在是美妙之极。因此细封流索说要等他痊愈,便送他回去,他也不十分热心。
祁蔚廷和李道旻到来,颇令他兴奋了一阵。然而高兴不上半天,便发觉这两人都十分无趣。一个重伤在身,大多数时候便在沉睡;另一个在那日早晨的事件后,这两日都恨不能躲着他走。连细封流索都不如先前那般可亲,因他现在花了不少时间在李道旻身上,待自己便没之前那般周到。有心叫细封流索履行诺言,送他到别处去(虽然还没想出来是何处),但想他此刻一心在那个李道旻身上,决不肯抛下了他到别处去。
池嘉术在洞口的树篱前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
那个灰眼睛的男人便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池嘉术楞楞地瞧着他,一时连伸出去的手臂也忘了收回来。他知道细封流索这个山洞极是隐蔽,外人决难闯入。这人却不知何时进了来,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宿醉未醒,连脚步都还有些踉跄。
那人看见了他,笑道:“你是池婉扬么?”不待他答,便又道:“当然不是,池婉扬怎会是个男子?”
池嘉术折了根树枝,在雪地里写了自己名字。那人笑道:“池嘉术。‘遥见道左,嘉木美荫’,好名字。”池嘉术不禁有些惊讶,他名字里这个“术”字,常人初见下便多念做“树”,难得有人一来便将他名字念对。那人道:“我名叫缇柯,缇齐美酒之缇,梦里南柯之柯。”他的眼睛也是浅淡的颜色,却并非是如细封流索那般温暖的金褐色,而是说不上来怎样一种灰色,似乎有些天青,又有些靛蓝。对着这双眼睛看得久了,竟然有种恍惚之感。
池嘉术怔忡之间,那人低下头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微笑道:“你真美。”不待他有所反应,便径自向洞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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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蔚廷正在火上炖肉煨汤,听到脚步声响,抬头便见一个同细封流索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走了进来,径直向他——不,是向肉汤——走来,一面啧啧赞叹道:“好香。”
细封流索见他进来,便道:“你身上带了药?”
缇柯笑道:“你鼻子倒灵。一粒换一块肉。”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掌心里是四枚药丸,黑沉沉地毫不起眼。细封流索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将那些药丸都拿在手里,道:“费心。”
缇柯笑嘻嘻地道:“那么一粒换两块肉。”细封流索不再答话,向李道旻的床边走去。缇柯一面跟了过去,一面回头向祁蔚廷道:“喂,乖乖给我肉罢,要拣大些的。”
祁蔚廷心中纳闷,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见细封流索不置可否,便给他舀了一碗肉汤出来,搁在一边。缇柯走到了李道旻床头,端详了他一会儿,叹道:“阿旻,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李道旻虽然醒着,只笑了一笑,却不答话。缇柯道:“妙手堂的血黎玉侗丸,江湖上千金难求一粒,我一下子给你弄来四颗,你怎么谢我?”李道旻笑道:“多谢你。”
缇柯微笑道:“那我可不可以亲亲你?”李道旻笑着摇头。缇柯叹了口气,似乎甚是失望,转身走回火堆边,拿起了汤碗。一面向祁蔚廷道:“你便是祁蔚廷罢?我是缇柯,是道旻和白狐狸的老相识。”
祁蔚廷心下诧异,这人他从未见过,却一口便道出了他名字,顺口道:“有缇这个姓么?”缇柯道:“不是姓。我没姓,光有名字。”
祁蔚廷奇道:“那怎么可以?”忽听细封流索道:“他原本也有个姓的,后来不肯用了。”
缇柯微微一笑,道:“是啊,我原本姓白。不过不是我不肯用,而是我若是再说我是白家子弟,白逸川白老爷子恐怕要从苏州直追到这里来同我拼命。”
祁蔚廷道:“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缇柯似乎颇不情愿回答,然而还是道:“白沉轲。”
忽然有人嗤地笑了一声,却是池嘉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瞧了瞧缇柯,作了个手势。缇柯笑道:“你不信?”
池嘉术摇头。祁蔚廷忍不住问道:“白沉轲是谁?很有名么?”
池嘉术向他作了几个手势,祁蔚廷看了不懂,正要再问,一旁的李道旻含笑道:“苏州白二公子风流倜傥,是江浙一带大名鼎鼎的人物。”池嘉术点头,心中却想:“风流倜傥,那是说得好听。苏州白二眠花宿柳、荡检逾闲的放浪之名,江南谁人不知?”然而江湖传言,这人虽然声名狼藉,却别有过人之处,据说是上至闺英闱秀,下至校书歌伎,见者无不相悦。只是眼前这人形容落拓,说甚么也看不出有任何吸引人之处。
他想到此处,向缇柯打量了两眼,又作个手势。缇柯微笑道:“同你相比,那自然是不够美。”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眼睛里的颜色似乎又深一层,说不出的暧昧和蛊惑。池嘉术只觉得这样子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人。
便在此时,细封流索走了过来,向缇柯道:“你有一套旧衣服在我这里,能不能先拿给这孩子穿?”缇柯愕然道:“有么?我怎么不记得?”
池嘉术睁大了眼睛看着细封流索,心道:“你原来有衣服,却不给我。”一时大为不满,向他连打了几个手势。细封流索道:“那是他的东西,我不问过他,怎能给你?”池嘉术将头一扭,气鼓鼓地不肯理他。细封流索道:“你要穿这襦裙,那也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