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21、[21]

　　虽不会法灸神针，更胜似救苦难观世音。
　　——元·王实甫《本厢记》第三本第四折

　　.

　　白瑜说长大以后要做大夫，自个对着书学了大半年之后又心血来潮地捧着医书要雷瑶和石韫玉挨个的让他练习扎针。害得石韫玉连着好多天都不敢去雷府，生怕被白瑜逮个正着扎成了刺猬还不能抱怨，只能窝在王府里对着连绵的秋雨唉声叹气，自顾自怜着实在是尝尽相思之苦。
　　至于怎么也躲不过去的雷瑶当然就只好舍命陪白瑜，每天任他对自己上下其手前扎后刺的。所幸倒是也没扎出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会手脚发麻一两个时辰而已。
　　过了半个多月白瑜终于厌烦了似的停了下来，嘴上虽然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全都是为了雷瑶的健康，但看得出对于常常害得雷瑶动弹不得的事实他还是觉得有些内疚的。
　　雷瑶在心里记恨着逃跑了的石韫玉和随时等着被白瑜差使着去采药所以不用被扎针的雷少瑕，但是想到能看见白瑜露出那种「糟糕又弄错了」的可爱表情的只有他而已，他便觉得值了。
　　更何况白瑜还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了谢，他当然更没有理由不高兴。
　　「雷雷，我怎么没见着少瑕？」
　　白瑜坐在雷瑶腿上叨叨，瞪大眼睛盯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看得累了就靠在雷瑶肩上折腾雷瑶的手指。
　　「他去宫里帮着准备秋狩的事了。」
　　「哦……」
　　白瑜像是有些失落。雷瑶猜他是想找雷少瑕了，心里不免就有些吃味。雷少瑕是这天一早才刚被召进宫去的，这才几个时辰没见到、白瑜就开始念起他来了。
　　自己要是不见个几天、怕是不过一两天白瑜都想不起他不在，只要雷少瑕陪着就是。
　　这么想着雷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像话，白瑜念着雷少瑕自然是因为他总宠着他，雷瑶又不稀罕为了这种原因被白瑜记挂着，可现在却为了这种事嫉妒起雷少瑕来。
　　「别哭丧着脸啊，过两天他不就回来了么。」
　　「可秋狩的时候雷雷你们都去了围场，又只剩白白一个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呢？
　　雷瑶反倒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白瑜怕的是会寂寞，而原因正是他雷瑶。当然顺带的还有雷少瑕和石韫玉的份，但他们是被包括在「你们」这个词里的。

　　白瑜刚住进雷府的时候便正巧遇上春蒐，虽然比不上秋狩的隆重、再加上天气又糟得很，但毕竟也是在围场逗留了一天。
　　结果雷瑶从围场回来才进门就听说白瑜好像是被前一天夜里的落雷吓得整晚都没睡着，早晨起了床之后就谁和他说话都不理，还窝在房里不肯出门，有人还说听见他嘴里直咕哝着要见雷瑶。
　　这次秋狩怕是要在围场耗上十几天。要是这雨不停倒也罢了，就算皇帝兴致来了、他身边那些老臣定会劝他注意龙体别染了风寒，秋狩也就能草草收场。只怕遇上秋高气爽万里晴空，那可就真要让白瑜一个人呆上十天半个月了。

　　「……雷雷！」
　　雷瑶胡思乱想的空隙里白瑜一直仰着脑袋在等他说些什么，可是就看见雷瑶嘴角弯起又垂下，却就是没想起来要和他说话。白瑜不高兴地嚷嚷了他的名字，嘟着嘴瞪了他。
　　「你听见我说话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神了，白白再说一遍好不好？」
　　白瑜看他道歉得还算诚恳，才勉强从齿缝里又挤了几个字出来。
　　「白白不要一个人留在家里。」
　　本来他在雷府就只能算是外人了，和他亲近的雷瑶和雷少瑕都不在家里、连石韫玉都不能来陪他，虽然雷府里的下人对他都很好，但白瑜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可是我不能带白白去围场啊。」
　　雷瑶为难地看着他，他也很想带着白瑜去，毕竟领在身边白瑜不会感到寂寞、他也觉得安心。可是白瑜还在守孝，按规矩就不能参加秋狩的祭典。再说他笨手笨脚的又不会骑马，带着去了围场也只会碍事。
　　照这么想起来、他还真的从来就没在围场见过白瑜。
　　「白白听话、乖乖待在家里等着，我一定给你从围场带许多许多好吃好玩的回来。」
　　白瑜还是觉得不高兴。
　　「可白白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们才会回来……我不要。」
　　「白白……白白不乖的话，爹爹可是会生气的。」
　　虽然雷瑶心里清楚雷龙虎再怎么样也不会和白瑜发脾气，但这话用来吓唬白瑜却正好。白瑜现在最怕的就是惹雷龙虎生气，所以才刚听他那么说了，立刻就脸色发青闭了嘴。
　　「乖、我保证半个月之内一定回来。」
　　秋狩最长也不过十五天，所以这样的保证他做多少都有没关系。
　　「半个月？」
　　「最多十五天。」
　　白瑜直直地往雷瑶的眼睛里看了很久、才终于垮了肩膀没有继续缠着雷瑶说什么要他带上他，在雷瑶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到他肩上。

　　「……为什么少瑕去了宫里，雷雷却不用去帮忙准备？」
　　「因为皇上要我在家里好好照顾白白啊。」
　　雷家和宫里走得近，加上雷少瑕又很能干，所以宫里有什么事就算人手不缺也会把雷少瑕叫去帮忙。雷瑶姑且是公卿之子，当然不可能为了准备什么的就随便使唤他。
　　不过和白瑜详细说明这种事也没有用，雷瑶干脆就胡扯了个理由。
　　「这样子啊……」
　　「白白希望我去宫里么？」
　　白瑜用力摇了头。
　　「白白喜欢雷雷陪着。」
　　他说着抬起头对雷瑶很认真地笑了。
　　这是白鸿鹤去世之后雷瑶在白瑜脸上看见的最好看的表情了。

　　.

　　「……他还在拿你当偶人用？」
　　雷瑶和石韫玉并肩骑着马，跟在皇室的车马后面。听他那么说了之后，雷瑶斜过眼睛看了仿佛很同情他的石韫玉一眼，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没扎出病来？」
　　「雷瑶不像王爷般金贵，不过就是被他扎两针而已，死不了的。」
　　听出雷瑶语带讽刺，石韫玉皱了眉。
　　他倒也不是怕死，只不过是之前白瑜扎第一针他就麻了半边身体，他实在是担心之后不小心就被白瑜变成半身不遂。到时候半死不活的日子多难过。而且他固然是会变成废人一个前途堪忧，罪魁祸首的白瑜恐怕也难逃罪责。石韫玉不觉得自己金贵，可是觉得他石韫玉金贵的却大有人在。
　　「真是和你说也说不通。……我说你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关系么？说不定他到时候找不到人扎，会拿自己开刀。」
　　「他再笨也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前提是他知道那是笨事。」
　　指不定到了现在白瑜还觉得给雷瑶他们扎针是看得起他们呢。
　　石韫玉歪过脑袋打量了雷瑶好久，原以为他会因为这话愣一下，没想到雷瑶却只是面不改色地耸了耸肩。
　　「雷府里那么多下人，他哪会找不到人来扎。」
　　反正白瑜已经厌了，现在对石韫玉怎么说都随雷瑶高兴，他眼下只想让石韫玉被堵到说不出话、最好顺便还能吓得他打消了把白瑜娶回家的念头，毕竟万一白瑜以后每天三餐定时定点地要给他扎针，石韫玉也一定受不了。
　　「那倒也是。」
　　石韫玉如他所料悻悻地闭了嘴。
　　想想也是，雷瑶出门前肯定是安排妥当了，比如说要是白瑜取了针出来，身边的下人立刻就要挺身而出站到他面前去之类。

　　但雷瑶清净了没到半里路，石韫玉又磨蹭到他身边念叨起来。
　　「不然，等回了京城，本王还是去看看他吧。」
　　「王爷的心意雷瑶先替白瑜领了，但为了王爷好，我看还是算了吧。」
　　反正白瑜又不介意石韫玉在不在边上，换句话说看不见石韫玉说不定反而安心了不少，谁让石韫玉老是说什么要把他娶回家。
　　好不容易石韫玉主动不来纠缠他了，雷瑶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了本王好？」
　　「是，雷瑶觉得王爷还是等过一阵子他不会把人扎得动弹不得了再去看他为好。」
　　「真难得，雷瑶竟然还会为了本王考虑。」
　　知道雷瑶是不想自己去找白瑜，但石韫玉又确实不想试着被白瑜再扎几针，看着雷瑶没有表情却显然是志得意满高兴得不行的侧脸，石韫玉不甘心地哼哼了两声。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好歹您也是王爷，要是在雷府里出了什么事，雷瑶可担待不起。」
　　「……雷公子想得真是周到。说到底，你就不能试试让白白忘了扎针的事么？那样你也省得每天担惊受怕的。」
　　「您知道白白的脾气，他想做的事谁劝都没用。再说了，难得他对医术有了兴趣，雷瑶觉得被扎几针总好过每天看他哭丧着脸唉声叹气的。」
　　雷瑶寸步不让，而且答得句句在理滴水不漏，直让石韫玉觉得说不定就是雷瑶鼓动白瑜学医的。而目的则是把他从白瑜身边赶走。
　　石韫玉当然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

　　「我说雷瑶，你想学医么？」
　　既然白瑜不会放弃，那么只好由他屈尊为白瑜改变些什么了。
　　「什么？」
　　「你想学医的吧。」
　　雷瑶不明白石韫玉突然提这个是想干什么。他对学医之类完全没有兴趣，但既然十五王爷看上去兴致很好而且非常肯定，他也不能失礼地把他的话驳回去，只好保持沉默等石韫玉说下去。
　　发现雷瑶很识相地不再问些笨问题，石韫玉很满意地对他点点头。
　　「本王都明白，因为本王也突然想要学医了。」
　　「王爷，您到底想要说什么？」
　　石韫玉该不会是也想跟白瑜学，找人试着扎针吧？那样自然是和最近的白瑜套近乎的好手段，可是他雷瑶不是倒了霉么？他肯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这两个折腾得体无完肤的。
　　「本王想请个先生，又想到既然雷瑶你和白白都想学，那就勉为其难让他在雷府教我们三个学医好了。」
　　「啊？」
　　「就这么决定了。」
　　在雷瑶想好要怎么抗议之前石韫玉就自顾自地决定了这件事。他已经盘算过了，对他来说，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大好事。
　　一来他可以告诉白瑜是自己特别为他请的先生，那样白瑜一定很高兴。二来他可以理直气壮每天跑去雷府拐骗白瑜，虽然之前他也一样跑得很勤快，但那怎么说也有些自说自话。三来白瑜那不着调的针法也好有些长进，他们自然省心不少，起码不至于每天提心吊胆的。
　　雷瑶又不笨，稍稍想了想也就知道了石韫玉打的什么主意。因为对白瑜来说大半也能算是好事，他也就没有再多和石韫玉计较。
　　「我这就让人去找先生。」
　　「也没那么急的吧？」
　　怎么连石韫玉也学白瑜那样说到什么就是什么啊。雷瑶第一次觉得说不定石韫玉和白瑜很合。
　　「事不宜迟嘛。」
　　石韫玉心情很好，不去和雷瑶废话，勒了勒缰绳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侍卫上前两步，俯身对他耳语了几句。

　　「少爷？」
　　雷少瑕一直和他们两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面慢慢跟着。看见石韫玉离开了雷瑶，便夹了夹马肚子往前赶了些，跟到了雷瑶的身边。
　　「爹爹呢？」
　　「在皇上身边跟着呢。怕是这次也要一直跟着皇上了。」
　　皇帝身子弱，每次说是围猎其实就是在围场里转上几圈，身边又不能少人。那些重臣总是不放心雷瑶这些后辈，说是靠不住，每次都让雷龙虎候在边上。
　　所以就算到了围场雷瑶也没办法靠近雷龙虎，反倒是雷少瑕比较好传话。
　　「等到了围场你去告诉爹爹，就说王爷要给白白请个先生。」
　　「请先生？」
　　「就说是请来教他些正经的医术。」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急事，可是让石韫玉去请先生，谁知道他会不会找个亲信然后给白瑜灌输些稀奇古怪的事，说不定石韫玉还会授意要那先生里应外合把白瑜打晕了拐去王府。
　　雷瑶决心要在石韫玉之前替白瑜请个先生。到时候石韫玉要来缠着白瑜当然也没办法，但起码不会让白瑜的行动全部掌握在石韫玉手里。
　　「你问爹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要是有就快些派人去请到府里，要是没有……要是没有就立刻去找，一定要比王爷快。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