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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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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阿姨,这么冷还出去锻炼啊?”
“哟,王阿姨,你都买完菜啦。”
“今天赶早去买两条鱼。”
两个阿姨并肩往回走,提鱼穿着棉大衣的老阿姨走着走着就开始八卦,“诶,刘阿姨,你知道伐,7号楼前两天又打嘞!”
“是伐?这个小孩子也是作孽,蛮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就这么毁了……”
提鱼的王阿姨拿胳膊肘撞了一下穿大红袄的刘阿姨,挤眉弄眼地道:“哦哟,王阿姨你怎么这么天真,听没听过一句话,‘什么样的人,出什么样的种’。”
“撒意思啦?”
提鱼阿姨来了兴致,“你傻伐,他儿子是什么货色你看不出来啊?你想想看,他妈没了之后,多少年了,他就让他爸这么打?就算是条狗,打重了,都还知道反咬,何况是个年轻气壮的小男孩子。”
“你意思……也不都是他爸打他,他也动过手?”
“哎哟,你这个脑子!”提鱼阿姨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爸动手打他是一回事,报了警他才有主动权。但他要是动了手,这事儿就两说了,你懂伐?”
“那你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点!你这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伐……”
“你想,白老狗那个酒鬼,哪次船上回来不是跑出去喝酒?你当他真的每次喝完都打他儿子啊?他有多少次是被人抬着送回来的你也不算算!”
“这倒是。”
“你真当白老狗吃饱撑的?回回闹到警察面前他好受啊还是他有好处啊!?我跟你说,他发酒疯打他儿子不假。但你也别把那小畜生想得太无辜了!他儿子是个有脑子的,精着呢!”
“哦,我懂你意思了,你是说有几次是他儿子故意激他爸?”红棉袄阿姨摇头不相信,“我不信,他儿子吃饱撑的还是有病?挨打好玩?”
提鱼阿姨有些受不了地嚎出了第三声:“哦哟!!他儿子想把他爸送进去呀!”
提鱼阿姨又道:“不然你倒是说说看呀,为什么每次警察来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红棉袄阿姨想了想,选择继续听。
提鱼阿姨分析道:“你想,他告诉警察又能如何?无非就是关他爸几天,再放出来,有什么用?而且,他现在还是要靠他爸活的呀………再说类,你怎么知道小瘪三身上的伤就一定都是他爸打的?警察来的时候,小瘪三哪次开过口?而白老狗每次都喝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道自己打没打,反正就哭着认错。睡醒么,发现事情不对,再逃回船上去!有些事情么就讲不清楚了呀!”
“还有这种事情啊!?不过,侬哪能晓得得这么清楚?”
提鱼阿姨回头看了一眼,压低了点声音,“有两次,他们对门……”说了一阵又哼出两声,“所以,我说了,那小瘪三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红袄阿姨手在空中乱挥,“吃不消吃不消。他们那点事情,真是看不懂。”
而一直缓步跟在她们后面的褚骁脸色煞白。
褚骁向来都知道,白帆没有表面上面那么风轻云淡,他只是从不过多的表现出来。他的心如深海,越下沉越黑暗,越令人窒息。
无人得以窥见全貌,就连他褚骁,也不曾。
白帆的母亲,一个原本应该出现在故事里的人,却从未被提及。
这便是褚骁心中的那个断点。
白帆缄口不言的事,褚骁不会问,但这并不表示,他全然的无知无觉。
白帆有很多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很多时候褚骁亦无从分辨。白帆有他自己的计划,他同他父亲之间,终究要有个了断。
褚骁以为白帆和他一样,要的是自由。
但当断点被拼凑,褚骁才晓得,白帆走得是一步不死不休、落子无悔的棋。
“腿是我自己摔的,我没有骗你。”
“我要的,是一击毙命。”
他回想起那天白帆在病房里同他说的这句话,血彻底凉了个透。
“褚骁?”白帆看了看床头的钟,他迷迷糊糊烧晕过去,睡了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他身上还软,烧也还没退下去。
褚骁坐在床尾,身形被打进来的光拉得很长,裹了房间里的冰冷气。褚骁闻声转头,他唇很苍白,脸上寻不到一丝表情,眼神尖锐地直刺向白帆。
白帆察觉到了不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问:“怎么了?”
褚骁淡淡开口,“你额头怎么伤的?你说过,他不打脸。”
“躲得时候撞的。”
“腿呢!?”
白帆叹了口气,缓声:“我自己摔的。”他顿了顿,“我故意的。他没碰到我。”
“呵。”褚骁的眼神已经攀上戏谑,从发干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褚骁……”
褚骁眼睛满布血丝,他咬着牙根,尽力压制着发颤的声音打断道,“我劝你闭嘴!我怕我失控,对你动手……”
白帆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褚骁的拳握得太紧太久,已经僵了,关节打不开,以至于他松开拳,手还是维持着半虚握的姿势。他垂眸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关节,隔了很久才哑声问:“白帆,我算什么?是你消遣的玩具?试验品?还是……”
“是命。”白帆打断褚骁,又将那两个字重读着重复了一遍,“是命!”
褚骁嘲讽地抬头看向白帆。
其实白帆很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和褚骁终有一天会因为这件事对峙,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白帆艰难地下床,一离开被子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对于高烧的他而言,房间太冷了。而褚骁的眼神更是透出彻骨的寒意。
褚骁出言警告:“你再靠近,我真的会动手!”
白帆脚步虚浮,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这样一步步走向褚骁。
“我特么让你别过来!”褚骁抓着白帆的领子,牵动了白帆锁骨处的伤口,那人只是淡淡皱了下眉。
褚骁带着怒意的拳忍无可忍地挥了过去……
白帆握住褚骁停在他脸侧的手,轻轻将人拉进了自己发烫的怀里,他哽咽着说了声“对不起”。
褚骁爆了句粗口。
可他不没有动,他不忍心推开他。
即便觉得自己被白帆当傻子给耍了,即便刚才那一个半小时里几乎愤怒到要发疯,即便有那么一瞬间不再相信白帆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可他还是不忍心。
“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冷。”白帆抖得厉害。
褚骁五指僵了一下,没有动。
“褚骁,你所猜想的一切,我都不否认。”白帆半月湾的眼有些失焦,“我不是要他死,”白帆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哑,嗓子像是被烧干了似的,“我是要亲手送他进去,看着他十年!二十年的煎熬下去!这,曾经是我活着的唯一信念,所以我才会拿命去赌。”
“你觉得我很激进,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不是?他打我,我可以逃,我可以报警,我可以告他,我有很多路可以走……可是褚骁……他逼死了我母亲……”白帆牙关被他生生咬出血来,他几乎就要倒下去,却堪堪站稳了身子,“他逼死了我母亲!如果没有心中这点恨意,我活不下来……”
“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我心惊胆战的过活。在我母亲死后,我靠着仇恨活。”白帆唇齿都脱了力,在无端打颤,“以前的我求自由,后来的我……所求不过是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是我白帆要得太多吗?……褚骁你告诉我,我所求得……过分吗?”
褚骁鼻尖一酸。
“我比谁都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可是……”白帆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他扶着褚骁的肩,用一双赤红的眼望着他,“没有人告诉过我路该怎么走,该往哪里走。”
褚骁一把搂住瘫软下来的白帆,跟着他一起跌坐在地上。
“我也会疼。”白帆的头抵在褚骁的胸口,他一直都没有哭,声音却已然哽咽,“褚骁,我很疼。”
缩成一团的白帆失魂落魄地看着褚骁,发白的指尖想要去触碰他的脸,最后却停在了他的脸侧。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想要活下去。”
褚骁闭了闭眼,将眼眶的眼泪全然逼出。他深吸一口气问,“原本,你想做什么?”
白帆瞪着充血的眼眶,淡淡开口道:“刑法第两百四十三条,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褚骁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还是砸在了白帆脸上,很轻,只是打得白帆微微歪过头去。
褚骁喉结一滚,“值得么!?”
“以前,值得。”白帆顿了顿,再次回望过来,“但现在,你是我的命。”白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手心朝上,“褚骁,现在……你还敢……”
褚骁不等他说完,就已经覆手握了上去,“敢。”他用力很重,像是要将白帆的手骨捏碎似的。
“我敢。”
褚骁其实没有理由去责备白帆的所作所为,白帆没有伤害过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如果今天换成是褚骁经历这一切,就算杀人偿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不愿意去想,白帆承受过什么。因为他知道,白帆承受的,哪怕千分之一他都未必承受得住。
他不过是在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生长了十年,就已经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白帆却是在这样畸形的家庭里成长,没有谁有资格要求白帆还应该活得像个正常人,活得阳光,活成圣人。
他做不到的,凭什么要求白帆一定要做到?
他气,不过是因为心疼,心里太疼了……
他那么义无反顾奔向的这个人,没有一刻为自己活过。
白帆他不是个愿意展示自己伤疤来博取同情的人,他就像一头兽,受了伤自己舔舐,躲藏在黑暗里,等待时机反扑。
而在他面前,白帆又像个是拙劣的演员,试图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堪。
“我没有把你当玩具,当消遣,当试验品。我是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到,想要活下去。喜欢到,想要跟你有未来。”白帆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道,他眼前已经有些发黑,却还是定定看着褚骁,“褚骁,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已经没有那样做了……”
白帆像是个讨饶的孩子,一直重复同样的话,“跟你在一起后,我真的已经没有再那样做过了……真的没有了……你信我好不好?”
褚骁接住晕过去的白帆,表情终于放缓,他将白帆压进自己怀里,紧紧搂住,脸在白帆发烫的颈侧埋了一会儿,才带着发颤的鼻音,闷声说了四个字。
他说:“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