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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46)

      站在盖着白布的白老狗尸体面前,白帆毫无表情。他只是瞪着眼,愣神般地问褚骁,“他是死了吗?”

      褚骁深吸一口气,扶着白帆的肩,强行让那人看着自己,“他死了。”

      白帆皱着眉,摇了摇头,“不对,他不能死。不对……不对……”他眼底里泛起血色,眼眶染了红,像是下一秒就能溢出血,“不对,褚骁,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还债,他怎么能死呢?”

      “他就是死了!”褚骁道,“白帆!你清醒一点!”

      白帆开始挣扎,他甩开褚骁,将尸体的白布掀了,卡着白老狗冰冷僵硬的脖子,指骨全都在用力,他疯魔地掐着那已经死了人,“你醒过来!你醒过来!你怎么能死得这么轻易!”

      褚骁力气不敌白帆,为了阻止白帆继续疯下去,他一拳挥在了白帆脸上,打得那人跪跌在地。他也跪在地上,顺势将白帆压在怀里,死扣着。

      “白帆,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白帆嘶吼着,额上的青筋全都暴起,他一口咬在褚骁的脖子上,将那儿脆弱的皮肉全都破开。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候在门外的警察和护士。他们想拉开白帆,被褚骁拒绝了,褚骁只哀求他们暂时不要打扰,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白帆的唇齿颤抖着松开,他把脸埋在褚骁的颈肩,那不甘的热泪流淌下来,烫得叫褚骁都疼。

      “他为什么死得这么轻易……”白帆如同断掉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都毫无生气,“褚骁,他为什么死的这么轻易。我做了那么多,我把自己当棋子,我谋杀我自己,我把自己变成鬼,我把自己捣碎了同他抗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白帆失声痛哭,“他逼死我母亲了啊……他毁了我一辈子啊……”白帆太痛苦了,他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都撕裂,“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浑浑噩噩一辈子,到头来可以死的这么轻易……”

      “白帆……”褚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同样举足无措。

      白帆一直以来都靠仇恨而活,他努力生长努力活着,都是为了日后能将白老狗摁于利爪之下,让白老狗偿还所有的债。

      他为此不惜一切。

      如今白老狗死了,死得这般轻易,让白帆所承受的痛苦,所做得一切报复全都变成了一场泡影。白帆就像是被命运捉弄的傻子,他自以为写好了剧本,定好了结局,然而命运却只动了动手指,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改变了整个故事。

      白帆的仇恨没有了宣泄口,他过去做的一切成了笑话。

      他把自己变成鬼,最后却没能杀了恶魔。

      他含着血熬过的所有日子,都成了对他的嘲讽与嘲笑。

      这是命运给他布下的局,要教他一辈子都无法得偿所愿。这是他把自己作为棋子付出的代价。

      过往的悲愤、隐忍、痛苦,过去的计划、盘算、阴谋、步步为营全都变成了白帆一个人的剧目。

      他在自己心里割自己血肉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流了满城的脏血。

      “白帆……”褚骁捧着白帆的脸与他额头相抵,他同样红了眼眸,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出眼眶,可他心太疼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但,白帆看向他的眸子里只剩下空洞与荒芜。

      “白帆,我还在。”褚骁轻声抚慰着,“我陪你一起好不好?”他想去牵白帆的手,摸到了满手的粘腻,垂头一看才发现是血,白帆方才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疤生生抠烂了。那里皮肉外翻,正在疯狂溢出鲜血。

      褚骁觉得自己也要跟着疯了,他眼前的白帆如同不断坍塌散架的沙堡,他不挺地想要修补,却根本赶不上其消失的速度。

      他捏在白帆的伤口上,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目光似刀般凶狠地看进白帆的眼里,另一只手卡着白帆的下颌,迫使白帆靠近他,“白帆!他就是死了!你再怎么样,他都不会活过来!你觉得你做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是不是?你觉得这场游戏你输了是不是?”

      白帆看着褚骁,缓慢眨着眼睛,只是他的眼睛根本不聚焦。

      “那你听好了!你就是输了!”褚骁低吼道,“你从头到尾都做错了!你母亲将你护得那么好,但你却糟践了你自己!所以,这才是你要偿得债,你听清楚了没有!?”

      白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呼吸不再那么平稳,而是变得剧烈。他开始感觉到痛,手腕还被褚骁死扣着,血流满了他们俩的手。

      “你要是敢死,便是对不起你母亲!”褚骁的指几乎嵌进白帆的咬肌里,他将白帆的皮肤掐得血红,“你不是觉得亏欠了她吗?那就活着!活下去!再痛苦你都得活下去!因为你没有资格死,在你活完这一生之前,你没有资格死掉!”

      白帆用手捶着自己的心口,那儿似乎揪得他生疼,他张开嘴大口呼吸都无法消抵那种痛楚。

      “你与人渣拿命抗争,因为你不在乎是不是?你既然不在乎,那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褚骁咬着唇齿,字字凿心,“你说我是你的命,可你现在连我都不要了。你要杀了你自己,可以!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病房里回荡着褚骁的尾音,冰冷的空气填充进他们肺叶里,让他们喉口犯起腥甜。他们四目对望,他们指尖纠缠,他们一同呼吸。

      “褚骁……我好疼……”白帆终于开了口,他发不出声只用了极轻的气音,他泪流满面,眼里全是悲哀的影子,“褚骁,我真的好疼……”他蜷缩起来,不停地颤抖。

      褚骁转而拥向他,声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眼底的泪也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

      褚骁陪着白帆办了各项手续,陪着白帆去把手腕的伤处理了,最后将白老狗送进太平间。他也好恨,恨不得将白老狗千刀万剐。

      可人死如灯灭,万般过往都已无从可追。

      就让他们把所有的不甘怨怼全都留在这里。

      从此白帆身后再无深渊,他是一个清清白白的人。

      他将白帆送回去,白帆的手被他自己弄伤了,伤得很厉害,那腕子几乎不能动,手也无法抓握,手指全都是冰凉麻木的。

      白帆回到家就开始吐,吐完便起了高烧,一直昏睡。褚骁在旁守着,给他喂药喂粥。白帆很乖很配合,不疯也不闹,安静得只剩呼吸。

      “你接着睡,我今天不走了,留下来陪你。”褚骁拿手贴着白帆的额头试温。

      白帆瞧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褚骁给白帆倒了杯水,让他全部喝下去,“说了今天不走。”

      “可你迟早都要走的。”

      褚骁手里的动作一顿,慢慢凝起了眉,“你都知道?你怎么……”是了,一定是那次家长会的时候,他的母亲抓着白帆聊了想要送他出国的事情。

      所以白帆一早就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褚骁冷着脸继续用酒精棉擦手里的温度计,“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走。”

      白帆却冲他摇头,“或许,你应该走。”

      “为什么?”褚骁几乎瞬间就暴怒起来,“为什么连你都要左右我的选择?我在努力了你们难道看不到吗?白帆,我在努力了啊!出国是什么必选项吗?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那是我最好的选择?”

      白帆的刘海长长了,有些遮眼睛,他垂着头的时候,阴影盖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留下惨白的唇。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极厚重的沙哑,“褚骁,我现在很痛苦,这种苦我连说都说不出来,如果可以,我巴不得将你扣在我的身边,锁起来陪着我。”

      他抬起满布红血丝的眼,“我可以和世上其他任何一个人去争抢,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将你带离。可你知道的,有那么一个人,我永远都无法抗衡……”

      那天褚骁的母亲拉着白帆说了许多,说了对褚骁的歉意,说了对褚骁的期许。她眼神里闪着光,夸自己儿子的时候,脸上的骄傲丝毫不掩藏。

      她告诉白帆,她打算送褚骁出国,她问了白帆一些他们少年人的想法,譬如哪些国家、哪些大学、哪些专业会比较好,她年纪大了,也不是很懂这些,希望白帆能帮忙出出主意。

      直到那一刻白帆醒悟过来,有一种东西,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用自私二字刻意抹去、任意妄为的。

      “所以呢……”褚骁穷凶极恶地睨着白帆,“你要赶我走?”他一把抓过白帆的衣领,“白帆我说过,很多事我现在不会解,我让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白帆用他受伤的手,努力抓握着他的手腕。那人带着微笑同他说,“可我这道题对你来说太难解了……”

      “不是!”褚骁抓着白帆怒吼,“就算不是你白帆,我也不会喜欢女孩子。你根本就不是那道我解不出来的题,因为从一开始,我、我自己、我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解的答案。”

      白帆挪过去,把褚骁拉进怀抱里,轻抚着他的脊背道:“褚骁,你不是一直想要逃吗?那就逃吧。在有得选择的时候,便不要往那一条深渊里头走,不要像我一样。回到你的坦途上去。给你和你母亲都留个喘息的机会,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褚骁的尾音染上了哭腔,“上了大学,我也就能跟家里分开了。不是非要出国的,不是非要走的……不是……白帆你不要哄骗我……你让我留下来……你喊我留下来!你快求我留下来!”褚骁用头撞白帆的锁骨,一下又一下,眼泪就被他震得大颗大颗落出来。

      他真的想过了,他可以往其他城市考,也同样能够跳出这个怪圈不是吗?国内的一本他考不上,二本总可以冲一下,再不济就上个专科,努力点外面再读读书,也不怕出来找不到工作。

      白帆用指节抵着褚骁的卧蚕,“褚骁,你明明都懂。”

      褚骁很想摇头,他什么都不想懂,可偏偏他装不了那个傻子。他清楚地知道,白帆的放手是为了让他去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来解开他的困局。

      大学四年他可以躲,可那不过只是弹指,之后呢?只要他们一天没有脱离老太太,那种扎根在血骨里的羁绊就还在,他们为此争吵了十年,还会有下一个十年,只有彻底斩断这一切,他才能真正将她母亲护住了。

      她的母亲曾和他说过很多次,“褚骁,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家我早就不管了。该闹得闹,该打官司的打官司,该算得都算清楚。”

      他当时觉得可笑,“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七个字,听上去就更是一种责怪。

      可后来他也逐渐明白,这七个字,是她母亲心累到极致时,仅剩下的一丝寄托。

      “我放你走了,褚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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