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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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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曲楝出去买饭了,陆潇雅默默地翻身起来,到窗口吹了会风。不知是什么原因过敏了,有些发热,又挠不着,索性吹吹。
檀柒昨天给他打过电话,被他挂了。
内容无非是些担心焦急不要犯傻之类,还急急地问事情大了要不要告诉父母,他默默地听了一会,没有说什么,等着檀柒说累了,才应了句不要担心我有分寸。
檀柒当即就飚了,隔着话筒都几乎能听出她那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摸样,使劲的用指甲戳着话筒的区域恨恨道我不管你死活了,你爱怎么怎么!
卡拉卡拉哆哆哆……昭显着电话那头怨气程度的杂音响个不绝。
陆潇雅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扶额无言地笑了下,这女人就是这样才可爱,在别人面前多么雍容优雅也好,总是只因为他形象全毁,所以才……可爱得很……
过了一会,他拿近手机,掩口咳了两声,轻轻柔柔地说:“以前不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檀柒翻着白眼,用恨不得一指头戳到他额头上的口气训道:“我担心你?是啊是啊是啊我担心死你了,我说啊……”她端起搪瓷杯子来喝了口蜂蜜水,继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得遇到一个综合分能让我打到85以上的男人,放跑了以后再遇到是不容易。不过话也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歇了那口气,语调迅速恢复正常,优雅婉约,“想当初我怎么辛苦地把你栽培成这个样子,不能有个大团圆结局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用在你身上的心?怎么对得起你的粉丝?怎么对得起那么多翘首以待攻受成就一段千古佳话的人啊~~~”那个啊字九曲十八弯魔音绕梁三日不绝。
陆潇雅哑然失笑,就知道这女人最介意的是这个。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打算报复完毕就直接甩人了事,玩得多大都事后栽赃陷害丢给曲楝去对付他在意什么?曲楝怎么利用他的他就有把握加倍还回去,所以才这么毫无顾忌。也只有这个女人才会真的去跟挑女婿似地在意曲楝和他般配不般配。
他笑了笑:“如果真的闹得不可收拾,我就把他踹了出去挡,全部的过失推给他一个人就好了,当心我做什么?”
檀柒嗤之以鼻:“我还不知道你?说得好听……你敢说和他在一起这么久,要分开就没有一点留恋?姓曲的心里有情没情我不知道,你还由着他这么拖着。”
陆潇雅眼神闪动了一下,窗口吹来的风大了些,他伸手拉过窗格关了一半窗户,咔嗒栓起来。
“阿雅?阿雅?”檀柒在那边自顾自说了一大堆,听筒那边却没有声音,她握住手机晃了晃,自言自语地从沙发里起身走到门外去,“难道信号不好。”
陆潇雅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冷,把另一半窗户也慢慢地关上了。
如果无情,他可以当做真的去享受那个过程。至少在过程里,是有人包容宠爱有人陪伴的。如果是真的……没有真的,曾经以为是真的都被真的那个他吓跑了。曲楝是到现在为止能够触碰到他本质而在身边停留得最久的人,本能的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所以心底开始意识到曲楝可能有些真实的成分在里面的时候,他就想逃了。
一旦认真起来,就离真相不远了。
田纳西•威廉斯说,“真相、真相,你们每个人都希望真相,但真相和谎言一样地肮脏。”如果真相是背叛或者遗弃的话,还不如一直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谎言里。他有道德洁癖,对别人,不对自己。
他慢慢地拿起手机,淡金色的发丝滑了一缕到手指上:“柒柒,我还不急,想再等一段时间。”
“不急?这个不急还有什么急?如果真是这么打算的,你要解决就早点。这个已经是真大件事了,要是让政教处的那些人真的找到了你家老头,我和你都会被剥一层皮……这个不算,好歹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你的,你看你这段时间伤筋动骨好受吗?你再下去出个什么事——”找到了发表观点的对象,檀柒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才愕然地发现,在说完那段话后,不知不觉的时候,电话已经被陆潇雅挂了。
“陆潇雅——你最好做万年受!……哦不对,他已经是万年受了。”檀柒哽了哽,只得无奈地攥着手机,扶额做头痛状。
陆潇雅随意把手机搁在床头的柜子上,掩口咳嗽,目光仍然停留在玻璃窗外。那里停驻着纯白的流云。隔着一层玻璃,那些美丽保持了原来的摸样,不再冷了,只是也再触摸不到了。
即使曲楝不是单纯为了负疚,即使曲楝给的答案他敢用最后的勇气去选,即使曲楝真的可以履行他许过的一辈子的承诺,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能有完全摆脱干系的机会,他就一定不会在何年何月何时,单纯为了尝试下谋杀唯一能容忍自己的人是什么滋味而真的去那么行动。
而且,背叛的感觉会让他在一段时间里都感到很愉快。
只是想彼此没有责任的虚伪相处下去,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彼此取暖,并不奢望太多。纵然单薄,偶尔能忘掉身边那个匪夷所思的世界,然后顺从着大多数人制定的规则单调无聊地一天天安分做着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好学生”。
——和大多数异类相安无事地活下去。
“曲同学?”这个时候刚好有人进来。他转头,笑颜明朗眉目秀气。
“怎么下来了?”皱眉。
“啊……就回去。”自己乖乖走回床边,脱了鞋上床半躺好,随后就有条被子盖了上来。
“只带了《易经》,整套的在家里。等你手好了回去慢慢看。”
“嗯。”哗啦哗啦慢慢翻书的声音,“线装书大赞!这个才叫有感觉啊><。”
“对了,从法院来的消息,开庭的时间已经定了。时间还不错,能赶在学校惯例的处罚决定的流程走完之前。”
“……嗯。”心不在焉,继续翻书。纸张也不错。
“手小心!”还上着夹板的手眼看就要习惯性地动一动,被人小心按住了,“还有,这几天多小心安全,他们可能也会有行动了。我请了假陪你,联系了警局也会有便衣在附近,但是总之——”
“诶……曲同学。”从书本中抬起头,一本正经歪头。
“什么?”
“刚开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惜字如金吗?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笑出来。
“……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这样的日子就让它长一点,一点也好。
“曲同学,我想出去走走……”早上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陆潇雅正在磨叽曲楝,可怜兮兮地蹙着眉,一脸无辜的表情纯得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活像不依着他就会真要哭的样子。看见护士进来了,立刻又开始拉来护士做盾牌:“我的手不影响走动吧?”
护士看他眼巴巴好乖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就心一软微笑点了头:“不影响的。”
曲楝早就被他磨叽得哭笑不得,只好耐心哄他:“出去也行,总得说个地方吧。”一直拽着要出去要出去,究竟去哪里?
“没什么目的随便走走啊。”得逞的陆潇雅无辜的表情一派善良无害。
结果就被陆潇雅“随随便便地”磨叽到广场,再“随随便便地”帮他挤开人群,“随随便便地”傻站着听露天音乐会……
曲楝开始认真地反思,自从认识陆潇雅以后,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是不是都和最近腾讯的股票一样暴跌?不然为什么他会由着陆潇雅那么磨叽了几下就真的脑袋烧坏地冒着未知的危险把陆潇雅带了出来,并且傻站在这里听一场莫名其妙的无名音乐会。
摇滚,并且就算是摇滚他也能听出唱得相当烂,完全背离他一贯的品味。
说是噪音可能还算抬举,陆潇雅却听得十分愉快而自得其乐。曲楝不得不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听得很愉快,还是因为自己也跟着傻站在这里而感到由衷的愉快?
习惯性地用大拇指摩摩下巴,曲楝叹了口气。
最糟糕的是,他还一点都不觉得懊悔。
“曲同学,上一首是NIRVANA 专辑Nevermind中的代表作品《smells like teen spirit》,你知道不知道?”没有察觉曲楝的低参与度,就在他认真反思的时候,挽住他的陆潇雅把他往下扯了扯,曲楝便随意“嗯”了声作答,注视着他的侧脸。
睫毛向上挑着个精巧的弧度。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像个完美的好学生,眉目纤细飞扬,笑容干净清澈,那样微笑着看人一眼都仿佛有月光的影子在眼前飞掠过去一样。
“你觉不觉得它像浓重的烟尘中走来的弱质美少年?”陆潇雅没有留意曲楝的想法,只是兀自兴奋地伸出手指到空中比划,“有种窒息的美感。就像倾颓的城市中仅有的存活者,很多烟雾弥漫在空中……呼吸不顺畅,脆弱的纤细都压抑在沉重的重金属里,反复的沙哑唱腔有种神经质的疯狂,扭曲着,挣扎着努力地要活下去。又温柔,又纤细,又恐惧,又暴虐……”
曲楝静静地看着他的手指,那手指纤长很漂亮,在浑浊的空气里划着那些字符,浑然沉浸在自己的一个世界。
看着看着,就伸出右手去慢慢地握住了。看得久了,会产生错觉,觉得那双手的主人会突然划出道门。那一刻微笑的陆潇雅和那个对着他用苍白的脸色唤“柒柒”的陆潇雅,重叠在一起不真实得那样异常,仿佛此刻如果没有个人能够拉住他,他就会真的连句再见都不说,跨过那道界限然后真的消失不见了。
真真切切抓住陆潇雅的那一刻,意识到已经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给自己划的那条线,曲楝悚然一惊。那瞬间终于明白,一直在抗拒承认的是什么。只是同样明白的还有一个事实:在他明白之前,就已经陷进去了。
心跳得有点快,有什么东西在沉寂许久后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昭告天下它的存在。
陆潇雅手在半空被他握住,诧异地扭头:“我还没讲完。”
他抬起头看曲楝的时候,曲楝却没有在看他,给他的回应是脸色突然一变,紧紧地拽住他的手腕拖起他反身就走。
“怎么了?”陆潇雅不问缘由地任他拖着走,一边咬唇笑吟吟。
“……”台上音乐还在放得震天,沙哑糟糕的噪音充斥着广场,噪音下曲楝的思维却十分清晰:一切策划看来都要提前,如果应对不当,那么他们的境遇很快就会变得比今天的音乐会还要糟糕。
那群人的行动速度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已经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