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伍六七]双城》木糖苏

32、32、埋下种子

　　他独自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眺望远处的夜景，灯火辉煌，高楼林立，无数飞行器穿梭。
　　那盛大的光延伸到脚下时，却渐渐稀了，冷了，凉了，化为点点人间烟火映在窗上。
　　即使再如何像人类，总是有区别。
　　他摸了摸自己大概是胸口的位置，那里窸窸窣窣传来阵阵奇特的感觉。
　　仿生人没有“痛”这个概念，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因为不需要，没有必要，就被舍弃，被去除。
　　没有了疼痛，即使受伤，只要机体损害不严重，也能继续战斗。
　　可在阿七中枪的那一刻，他确实感觉到了疼，从胸口里快速地蔓延，仿佛被什么咬噬着……
　　“你也是上来吹风的？”身后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随后一张脸从他右肩探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
　　“没有。”柒用眼角淡淡地扫一眼阿七，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楼下打火锅。
　　阿七手里拿着一罐汽水，坐到他旁边，“以前我睡不着觉，偶尔上来吹风，再回去接着睡，然后……”
　　阿七故意卖关子地拖长了音，柒面无表情地接道：“睡着了？”
　　“不，然后就失眠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这是什么？冷笑话？这只仿生人向来是语言表达能力与行动力呈反比，顿时卡壳了。
　　阿七漫不经心地看向璀璨的霓虹夜景，喝了一口汽水，侧着脸瞧向旁边的人，“大保让我带小飞回第十区住段时间，避避风头，要不要一起？”
　　“要是你不想去第十区，留在这里也可以，或者你比较想回前三区，毕竟你是从那里来的。”阿七顿了顿，“不过你想回去，我就没有什么门路了。”
　　“一起去第十区。”
　　显然这个答案有点出乎阿七的意料，阿七有些惊喜地扬起单边眉毛，再次确认道：“你真的要和我去第十区？”
　　柒点点头，他暂时还没有离开的念头，如果可以，他想一直停留在这个人身边。
　　“那天在地下城，你动作怪怪的，这几天又好了，是怎么回事啊？”阿七抬手搭着柒的肩膀，揶揄地坏笑着，“难道是生理期？”
　　“机器没有生理期。”柒一板一眼地说。
　　“……”阿七嘴角微微抽了抽，“难道所有仿生人就像你这样的？”
　　“我不认识别的仿生人。”
　　好难交流，就连自诩无障碍沟通小王子的他也要甘拜下风。
　　其实知难而退是一件好事，可人有时候总喜欢在莫名其妙、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较劲。
　　阿七开始天花乱坠地胡诌，不过寂静的夜里，说话声稍微驱散了些许清冷。
　　柒转头去看，阿七略微思索地盯着城市的夜景，灯火的倒影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明明只是一双普通人类的黑色眼睛，他却好像在里面看见了蔚蓝的天空，广袤的大海，看见日升月落，满天繁星。

　　“嗨，靓女，你这里有没有钛液？”阿七迈着嚣张的步伐踏入义体店，一只手放在兜里，抬起另一只手招了招。
　　“没有，免谈。”老板琥珀果断拒绝。
　　“我知道你能弄到，帮帮忙啦！要不我出一点五倍的价钱？”阿七嬉皮笑脸地说，食指捻着大拇指做个钞票的手势。
　　“要出就出双倍，哪有小数点的。”琥珀踩着凳子，往上一蹦，坐到柜台上，摆出生意人的姿态。
　　“最近缺钱。”阿七笑得眼眸弯弯，露出一口能拍牙膏广告的白牙，“怎么样啊，美女？”
　　“也行，不过你告诉我一件事，我免费给你一瓶钛液。”
　　“哇，老板大气！”阿七语气夸张又狗腿，比了比大拇指。
　　“先不忙着说这些，你先告诉我，住你楼上那人的真实身份。”
　　“……”阿七呆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依旧是懒懒散散的口吻，“什么？什么真实身份？”
　　琥珀喷出一股袅袅烟气，媚眼如丝地乜了一眼过去，“原来你也不清楚？”
　　“她干什么的，我怎么会知道，她又不是我老婆。”阿七随口糊弄着，还不忘记占些口头上的便宜。
　　阿七猛地留心到一件事，梅小姐和老板出现的时间总是见错开的，这几天梅小姐回来住，老板就绝对不会来店里，梅小姐一走，期间老板就会来串门，或者剪头发。
　　“你们不会是……”阿七脸色一沉，目光如炬，那种凝重的气息相当能唬人。
　　琥珀脸上表情一僵，捏紧了手里的烟杆，这小子竟然猜出来了？
　　“前任分手老死不相往来又念念不忘对方？”阿七挠了挠下颌，脑补了一场狗血大戏，又连忙否认道，“嗯，不对，梅小姐不可能是……”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琥珀捏着太阳穴打断他的话，就不该相信这个人的脑子，多么清奇的脑回路，“总之，你好好交代就行了，你们住那么近，不至于什么都没有发现吧？”
　　“关于梅小姐的事，我不能告诉你。”
　　“在你心里，梅小姐真的有那么重要，比起钛液，甚至是……”琥珀神秘地笑了笑，“还重要？”
　　义体店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阿七瞪圆了眼，“呃，柒？”为什么柒会单独来这里？
　　对于阿七的出现，柒显然也有点惊讶，但没有出声说明。
　　琥珀潇洒地转了转烟杆，解释道：“因为他帮我办事，我给他钛液，就这么简单。”
　　“办事？”阿七半眯着眼，带了点警觉，“老板，我之前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是保密的，当然不会让外人知道。”
　　“现在你又说出来？”
　　“因为我觉得好像有点有趣。”琥珀隔岸观火，随手添了一把柴，唯恐天下不乱，“怎么样？不行吗？真是羡慕啊，不叫人操心的全自动机器。”
　　原来柒早就替自己做好打算了，根本不需要他，怎么感觉有点自作多情。心里莫名空空的，阿七挠了挠后颈，又把手揣回兜里。
　　柒凝视了一下阿七，幽深的眼神转向琥珀，“我是来结束合作协议的。”
　　“你要单方面撕毁协议？”琥珀神情骤冷，隆起两道细眉。
　　“对。”柒斩钉截铁地说了一个字，沉默了半响，又补了一句，“过几天，我和阿七要去第十区。”
　　“算了，随便你。”琥珀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后仰，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总有一天，你会用到这条机械臂的力量，消耗作为能量的钛液，到时候，你会来找我的。”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昂贵的馈赠常常伴随着陷阱。
　　“又不是只有她这里才有钛液卖。”出了义体店，阿七嘴巴就没有停过。
　　走了一段路，阿七发现身边的人落在后面，他扭头望去，只见柒立在原地，仿佛满怀心事。
　　阿七试探地喊了一声：“柒？”
　　柒垂着眸，看不清他的眼神，“梅小姐是不是真的比较重要？”
　　阿七愣了愣，原来柒听到他和老板的对话，可为什么要问这个？在钛液和梅小姐之间做选择，答案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么？再说了……
　　“人和物品，能做比较？”阿七小声自言自语。
　　物品？物品。心脏像是被抡了重重一锤，在余痛当中，某种黑暗的情绪悄悄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