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周亦猫

11、无糖（10）

　　周玥权当他是出于作为男性的绅士与礼貌，才会提出送她回家。

　　她连忙摆手回绝：“我就住在这附近，走几步就到了。”

　　韩亦静默，不做多言。径自洗过手后，将挂在门后的外套披上，座回自己的工作椅。

　　“那我先回去了，韩医生你也不要弄太晚了。”

　　周玥见他那般正经模样，以为他还有工作，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去。等下到了一楼大厅，周玥一眼就看到眼前电子时钟显示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晚上九点。

　　周玥顿时就怂了，她住的那地方确实就在这附近，可是那片属于城中村，由于被人垄断的缘故，经常停水停电不说，那片小区路灯年久失修，路上一片黑灯瞎火的。

　　真要她一个人自己走回去，她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胆子。何况最近这附近老有醉汉出没，没准就遇上一个脾气恶劣的醉汉，那岂不是凉凉？

　　周玥越想越害怕，下意识摸口袋想要拿手机打电话给冷柔，让冷柔接自己。口袋里一空，让她意识到她身上现在什么都没有。回今夜月色也不太可能，栗子这个时间点早就关门回学校了，钥匙肯定也被带走。

　　现代人没了手机，真是寸步难行。

　　思来想去，也就剩下一个办法了……

　　周玥用尽毕生短跑速度，一口气爬五楼，再次回到韩亦的诊室，却失落地发现他诊室的灯关了。

　　真，苍天今晚要考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吗？

　　周玥无力地靠在门上，垂头丧气。

　　吱呀——，门划出一丝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周玥顺着惯性身子往房间里到，还好她反应快，趔趄了一下立马稳住重心，重新站好。

　　这一站直身子，距离周玥不到五米的距离，她目光中透出韩亦清冷孤寂的身影，嘴上含着的烟一闪一闪，冒着火星子。

　　韩亦些许诧异，没想到她竟折回来，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周玥也没想到他人居然还没走啊……，她刚才就是一不小心靠了一下门，门它自己就开了。

　　韩亦掐了烟，将烟屁股扔右手边的厕所，随后打开水阀，哗啦一下。那烟屁股在水里打了圈儿就随水流一涌而下。

　　“还有事？”韩亦问她。

　　“呃，我想借用一下韩医生的手机打个电话。”

　　他没回话，她不敢动。

　　黑暗中，周玥能听见的只有自己心脏的轰鸣声，以及韩亦一步一步靠近过来时，他脚下皮鞋踏在地上声音。

　　“眼睛闭一下。”

　　不知是否周玥产生错觉，韩亦的声音不似日常冷硬，倒是平添了一丝沙哑。

　　“啊？”周玥有点蒙，不明白韩亦什么意思。

　　韩亦再次强调一遍让她把眼睛闭上，他则离着她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与他的肩膀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韩……”

　　啪嗒——

　　屋内的白炽灯亮起，整个房间霎时亮如白昼。

　　这才反应过来的周玥傻了，也忘了闭眼。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她眯起眼睛，将当下不太好看的脸更是减去几分漂亮。

　　“灯的开关位置不好找，所以让你闭眼。”韩亦解释。

　　周玥干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头稍微偏过一个角度，不去看韩亦，也不看那灯的位置。

　　有点丢人，耳根子有点热。

　　半晌，周玥才恢复自如，转身想要抬眸与他对视，却率先看到躺在他掌心的手机，屏幕亮着，屏保应该是一开始手机的原始设置，一张扁平的蓝色渐变图。

　　莫名其妙的简单舒服，一看便知是他的风格。

　　周玥伸手，接过手机。

　　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和想象中的一样凉，不像她的手心不论一年四季总爱出汗，她自己都嫌弃。

　　周玥先是给冷柔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关机。她不死心，又再拨打了一次，机械女声依旧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果然睡了，非工作日早睡早起养生达人冷柔，对自己的自律养生政策实施得很到位。

　　打给苏浅欢的话，更不切实际。

　　周玥干脆破罐子破摔，将手机还给韩亦后，冲他讪讪一笑。

　　“韩医生，你回家走哪条路？方便的话，希望韩医生能捎我一段路。”周玥搓搓手，小声咕哝，“住的地方停电了，我怕黑。”

　　韩亦站在她旁边，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低眸便能看到她红肿的小圆脸，小巧鼻尖上有一颗痣，一双大眼睛里溢出焦急，也溢出窘迫。

　　“开车还是走路？”

　　得到回应，周玥立刻接上话，“走路走路，很快的。”

　　韩亦点点头，陪着她往医院外面走。

　　夜半骤凉，半道上还起了冷风，吹得只穿了件连衣裙的周玥瑟瑟发抖，全身上下升起了鸡皮疙瘩。对比之下，韩亦的一身黑衣黑裤黑外套倒是保暖许多。

　　如此想着，下一秒她肩上披上一件外套，外套上沾有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洗衣液的清香，还有他的体温。

　　周玥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两人相顾无言走了一段路，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周玥只好僵硬地扯话题，“韩医生，刚才在店里闹的那个人是您朋友吗？”

　　“不是。”

　　“哦哦，那韩医生你这么年轻有为，爱人肯定很幸福。”

　　韩亦瞥了她一眼，“我没对象。”

　　周玥：“……”

　　沉默了会儿，周玥又干干巴巴聊起其他的，脑内突然闪过他养的那只金吉拉，于是和他说起猫的话题，“韩医生你的猫特别漂亮。”

　　韩亦脚步顿了下，侧过身体打量紧跟在他身后的周玥，他喉结滚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玥倒是自如得很，自顾自说起来，“我养了两只猫，两只没心没肺的小崽子。在家对我爱搭不理，除我之外的人倒是热络得很，主动上前蹭蹭求摸摸。”

　　周玥一度怀疑自己这个铲屎的地位在两只猫心里到底低到什么地位了。

　　“啧啧，俩崽子的行为真是令作为老母亲的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周玥越说越激动，“我把它当祖宗供着，还要热脸贴冷屁股，我图了个寂寞。”

　　话虽然是这么讲，但其实周玥早已习惯了主子们的爱搭不理。猫这种生物本就是喜静的独居动物，依赖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或许藏在心底就够了。

　　周玥想法也简单，猫咪们健健康康，一起生活就知足了。

　　一顿絮絮叨叨唠完，周玥惊觉自己说了好多话，脚下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与走在前面的韩亦拉开一段距离。她忙赶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韩亦低眸，恰好对上周玥的视线。

　　她抬头冲他吐了吐舌头，“怪奇特的，一旦说到和猫有关的事情，我就能说个不停，话痨得很。”

　　“嗯，这不挺好的，喜欢就会多说。”

　　他终于启齿，声音平淡沙哑。

　　好像是一句夸奖？周玥歪头抓了抓后脑勺，憨憨笑。

　　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别扭，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却划破寂静夜空。

　　是韩亦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首她没有听过的英文歌曲，单听曲调是温温柔柔的那种，让人心情很放松。

　　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当韩亦滑动接听键，电话那头一声刺耳的女声冷嗤了几句什么，细细的嗓音里充斥着嘲讽。

　　周玥离得他近，听出来似乎是刚才在店里胡闹的女人。

　　韩亦似乎也没避讳她，仅将手机在耳边拿开了些，听乔音如泼妇般狠毒咒骂。他脸上表情一成不变，等乔音骂完了，他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没事我挂了。”

　　对方似乎冷静下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亦的两道剑眉皱得厉害，没过几秒就撂了电话。他似乎有些烦，下意识伸手去摸兜里的烟盒，又看到身旁的周玥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是店里那位闹事的女客人，她是故意找你麻烦吗？”周玥问他。

　　他却问她：“抽根烟，介意吗？”

　　周玥点点头，她对烟味不敏感，好几次总是见到冷柔和苏浅欢抽烟，被她看到她没说什么，她们俩反到劝她说小孩子不要看大人抽烟，坏习惯。

　　前方五十米出恰好有个垃圾桶，韩亦凭借着升高腿长的优势，不消片刻便走到垃圾桶附近，嘴里含着一根烟，然后从兜里摸出火机点燃，一缕轻烟袅袅上升。

　　周玥抱紧了双肩，算好时间慢慢往前走。她目光注视着前方，眼里见到的韩亦立于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风从他的发间穿过，将他形单影只的轮廓揉得独剩清寒。

　　须臾，她走到韩亦面前，他的烟也燃到尽头。

　　“走吧。”他掸了掸肩上的烟灰，嗓子更喑哑了，还伴随着咳嗽。

　　周玥立刻想将身上的外套脱下还给她，反正她已经没几分钟就可以到她住的小区了。

　　韩亦的手却搭在她肩上，替她将外套拢好。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周玥所住的楼道下，她住的那个城中村改造的公寓果然停电了，楼道里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玥又是住在十楼，爬楼梯都怕累得够呛。可是她又听到站在楼道外韩亦的咳嗽声愈发藏不住，心里一紧，匆匆跑出来将外套还给他。

　　她自己尽量放松了讲：“谢谢你，最后我还想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韩亦不曾多想便将手机递给她。

　　周玥哈了口气，楼道口风着实太大，她拨号的手都哆哆嗦嗦，输错了好几回才将号码弄对。

　　嘟——

　　电话通了一声，周玥立马挂断，随后将手机还给韩亦。

　　她刚刚拨通的是她自己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