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人工造糖机

17、第十七章

　　当苏娅被甩在地上，甚至已经坐了许久后，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她被“救下来”了。

　　有人来劝她，让她对世间有所留恋了。

　　她如梦初醒，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浑身冒冷汗。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还有妈妈在家里等着，她怎么敢想不开？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那妈妈要怎么办？

　　恐惧和懊悔攥紧了她的心脏，她又在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时而自责，时而痛苦。

　　那纷繁杂乱的声音叫王轻杏脑子都要爆开，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听见的一切，只觉得在那尖利痛苦的叫喊下，心中不满情绪越发高涨。

　　她索性迈开步子，阔步打算离开此处。

　　静悄悄的教室里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感受到脚步声越走越近，苏娅这才如梦初醒。

　　［还没有道谢呢。］

　　她仰着头，也不坐起来，而是就这样与不知道何时停下脚步，看向这边的王轻杏对视。

　　纤细的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稍微懂一点手语，应该都知道，她是在道谢。

　　很显然，王轻杏不懂。

　　虽然她不懂，可她就是知道苏娅想要说什么。

　　王轻杏冷淡地看向苏娅，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只是直勾勾地瞧，那侵略意味极强的视线，叫苏娅的手突然僵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在这时候，传来轻嗤一声。

　　王轻杏不耐烦地转头，因为晚风吹得她的头发纷飞，所以她随意地抬头，五指张开，以指为梳，划过长而浓密的秀发，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寻死觅活。”

　　这句话叫苏娅面上露出的讨好笑意，成功僵住。在反应过对方说了什么后，又极快地低下头，头发如水般倾泄，遮住了苏娅的大半张脸。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她的脆弱和悲伤，都被掩藏在那丝丝发间。

　　［果然，还是被人讨厌了。］

　　不要奢求什么、不要幻想什么…

　　苏娅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似乎只要这样，她就能竖起厚厚的铠甲，百敌不侵。

　　却不知道，她用来安慰自己的话，落在其他人耳里，也是不耐烦。

　　王轻杏都懒得看那缩成一团的人，而是自顾自地离开，语气不屑。

　　在迈出教室门的时候，终归还是烦躁地冲苏娅吼道：“还不滚出来？”

　　这教室黑漆漆的，气味又如此难闻。叫这小哑巴独处，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新闻来。

　　而且，她的妈妈应该还在等她。

　　她至少还有在意她的家人，生活比自己幸福多了，不是吗？

　　王轻杏看不惯对方胆小怯懦的模样，就像看不惯曾经的自己。

　　可到底，自己要比这哑巴强很多。

　　没有寻死觅活。

　　她懒洋洋地走在前面，步调却不经意地放慢了。

　　一边走，一边想。

　　其实她知道，苏娅这种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是关心、是认同感、是集体归属感、是所有人对她一视同仁。只要有人稍微表露出对她的些许善意，她就会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浮木，死死地攀附在上面。

　　总的来说，是个麻烦。

　　王轻杏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可这不代表着，她就会如对方所愿。

　　毕竟没人爱给自己找麻烦。

　　王轻杏漫不经心地想着，却突然发觉这里静悄悄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她心头重重一跳，不好的预感浮现，她急忙扭头，作出冲刺姿态。

　　结果她看见，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过道，而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形成了一道狭小的阴影。在那阴影之上，一个单薄瘦弱的女孩子，她的头低垂，叫人看不清她的脸，只给人阴郁悲伤之感。

　　她在阴影之中，一点也不敢越过阴影。

　　仿佛她是聊斋里的女鬼，只要看见阳光，就会灰飞烟灭般。

　　行事诡谲离奇，胆小的看了会绕着走，胆大的瞧了，则会迎上去，贱嗖嗖地撩开她的头发，看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比如荀欣远。

　　王轻杏冷眼看着对方奇怪的动作，她不胆大也不胆小，她只急着回家睡觉。

　　所以等了不到半分钟，就耐心全失，语气不善道：“搞快点。”

　　苏娅的身形僵住，但又担心自己再度被人厌恶，所以只能默默加快脚步，希望不要落后太多。

　　她静静地走着，一直低着头瞧地面。虽然头发遮住了眼帘，可是透过发丝，还是看见，一道长长的人影，现在就落在自己的脚下。

　　那是王轻杏的影子。

　　这个认知令苏娅陡然一惊，她急忙抬起头，想看王轻杏的反应。却发现对方依旧单手插袋，动作洒脱不羁。

　　她急忙低下头，又看向了她脚前的影子。

　　要踩一脚吗？
　　苏娅的心痒痒的，跃跃欲试。

　　可还没等她伸出脚，她又开始自己给自己泼冷水。

　　还是算了。

　　［被她发现我踩她影子，恐怕会刁难我。］

　　这句话出现的莫名其妙，叫王轻杏疑惑地想要回头看一眼。可还来不及扭头，苏娅的第二道声音又响起来。

　　［背会单词，冷静一下吧。］

　　王轻杏身形一僵，脚上的动作加快。

　　想要逃离这魔音贯耳的局面。

　　可她步子迈得再大，也大不过盘旋在她脑海里的声音。不过片刻光景，那些有如天书的符号，就充满了她的脑海。

　　［ghost…g…h…o…s…t］

　　行，看来人已经恢复了，走路的功夫都不忘背单词。

　　王轻杏看着已经到十班的那一层楼，想起自己嘱咐吴朋的内容，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找到这小哑巴。

　　自己就不浪费时间了。

　　她单手插兜，对着苏娅挥手，“我走了。”

　　也不说自己为什么离开，也不说苏娅接下来要怎么办。而是随意的一挥手，将自己即将和苏娅分开的事实，告知苏娅。

　　而后，苏娅就看见那道潇洒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拐角。

　　等人影彻底消失，苏娅这才扯动了一下脸庞上的肌肉，似乎想要笑，可到最后，只做出一个诡异表情来。

　　可不过片刻，苏娅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她低着头，缓缓地朝教室走去。自己白天落下了太多功课，现在得把书带回去，仔细学一下。还有饭盒，也得一起带回去。

　　苏娅这么想着，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教室。晚自习已经结束了许久，许多教室都是黑黢黢的，只有几盏灯还亮着，看着颇有几分渗人。

　　而苏娅一眼就发现，十班的灯还亮着。

　　［教室里还有人吗？］

　　苏娅想着，上前的脚步却开始犹豫。

　　是谁呢？

　　如果是荀欣远，那可怎么办？

　　她眉头拧紧，但是想着自己的饭盒，还是悄无声息地靠近。

　　如果是荀欣远，那她就在楼道里躲着。等荀欣远离开了，再来拿饭盒。

　　心中打定主意后，苏娅的脚步越来越轻，像是午夜徘徊在荒郊野岭的幽灵，轻轻掠过山岗，只带来一阵凉意。

　　无声无息，悄悄靠近。

　　在她闪躲着，心脏砰砰砰地往教室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教室里的人，赫然是赵奕！

　　她现在表情严肃，手里的笔还唰唰唰地写个不停。桌上堆了许多试卷，甚至有的试卷因为其主人的不在意，已经半张垂落，只需要赵奕再动一下手，就会垂落到地面。

　　发现是赵奕以后，苏娅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吞了下去。

　　她不再闪躲，而是快步向教室里走去。

　　在她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赵奕就已经抬起头来，表情瞬息万变，最后留在面上的，是丝丝紧张和埋怨。

　　她并没有放下手里的圆珠笔，就这样抬头看苏娅，有点不满地问：“你一整个晚自习都跑去哪里了啊？”

　　苏娅听见对方的埋怨，有点点吃惊，而后又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带上钢笔和草稿纸，就坐在何圆圆的位置，看着桌子另一边的赵奕。

　　她在纸上写。

　　［你不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赵奕当然知道。

　　她看得一清二楚，因为她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没离开。

　　但这个答案，显然不行。

　　所以赵奕推了推眼镜，装作疑惑地问：“什么事情？”

　　这句话，却是证明了苏娅的猜想。

　　方才的委屈痛苦已经消失殆尽，她悄悄地欢喜着，武断地认定，赵奕已经拿自己当朋友。

　　所以她再次笔走龙蛇，本来想把荀欣远的事情悉数告知。可写到一半，又担心赵奕因为自己惹得荀欣远不快，把她也牵扯进来。

　　想到这里，她急忙撕掉眼前已经写了一半的纸，随手揣进校服包里，而后又写道：［没什么，我才来学校没多久，不太熟悉，迷路了而已。］

　　“这样啊。”

　　赵奕将苏娅的动作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她刚刚想写的内容是什么。就在她思考着，要如何将对方敷衍过去，又不惹怒荀欣远的时候，苏娅居然撕掉了正在写的纸。

　　而后随意找了个理由，来搪塞她。

　　不过正合她意。

　　赵奕笑起来，教室里的灯光折射在她的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笑着对苏娅说：“难怪我找你一整个晚自习，都没找到人。”

　　苏娅吃惊，颤颤巍巍地写下：［你找了我很久？］

　　赵奕点头：“对啊。”

　　毕竟还有那么多化学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