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你添麻烦》佛扉影

1、序 意料中的死亡与意料之外的死因

　　四月的时候，日本上野的樱花树一如过去的岁月一样正在灿烂地开放，旅居了日本许多年后的我依旧不喜欢被姐姐称赞不已的这种花。所以在这个大群日本人像赶集一样去上野樱花树下游玩的日子，我依旧一个人呆在玉琦只有15平方的房子里，发呆度过不用加班的星期天。突然急促的电话声猛地拉住了我的神思，把它带回了现实世界。伴着刺耳的电话铃声，我慢悠悠的跨过前天吃完了的盒饭残骸，小心避过丢在榻榻米上一个礼拜前换下的衣服，抓起了因长时间没有擦洗而变成灰黄色的电话话筒，操着带着苏州口音的日语说：“喂，您好，这里是沈家。”
　　“士新，我是妈妈，你姐姐死了。”话筒的那边传来妈妈没有感情的声音。
　　如果你问我第一个反应是什么，你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觉得姐姐早逝的死是意料之中的，是必然发生的。是我的姐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据我所知，姐姐虽然身体一直不是特别健康，但是都只是过敏，胃炎之类的小毛病，从来都与那些致命疾病无缘。所以不可能死于疾病。那么会是我的姐姐习惯不好导致意外吗？这个的可能性比不治之症更小。因为姐姐是一个各种习惯都良好到自我苛刻程度的人。想了许多种正常的死因都觉得不可能，就在我诧异姐姐为什么会死去的时候。我以为早已挂断的妈妈突然说了一句“你姐姐是自杀。”
　　自杀，那个我认为最不可能的死因，也是最可能发生的死因，确实是姐姐到另个地方的原因。记忆中那个总是为我操心，总是不麻烦其他人尽量自己做好每件事的，记得我柠檬茶里只加冰糖不用方糖，记得我喜欢吃黄瓜嵌肉的姐姐以这个方式远游了。
　　巨大冲击后的我，究竟是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坚持不流泪，还是该痛哭流涕来悼念姐姐呢。我自己也一片茫然。总之，已然有些痴呆的我，颤颤巍巍地摔了电话截断了妈妈接下来的话。
　　木然地把榻榻米上的不管是没洗的外衣，还是刚刚收进来的干净的飘着樱花甜香的内衣都统统地塞进了行李箱。
　　手指颤抖拨打定飞机票的电话，油腻腻的塑料按键让手指总是到达邻近的错误之处，好不容易接通才发现这是经常定外卖的电话。姐姐你对我这个很多年都只是通过MSN见面的弟弟来说究竟有多重要，我自己也不明白了。
　　不断地出错之后竟意外地订到了第三天凌晨的票，我不知道如何度过回家前的日子，不知道怎么到成田机场的，不知道是怎么登上飞机。只知道我回过神的时候，只看到笑得一脸灿烂的姐姐，身上堆满了纸花，纸钱的姐姐，被殓仪师涂上鲜红唇彩的姐姐被推进了火化室。再有的记忆就是离开悼念堂时，那个远远看着悼念堂像女人一样痛哭的男人。
　　最后清醒的记忆是妈妈递给我的一个小小的骨灰盒，黑色的方方正正的就像姐姐一样普通的盒子。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姐姐是远游了。然后一向健康的我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