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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入大荒“父子”离心2 ...

  •   沧渊渐渐恢复做青枫时候的感觉,做回一个二十岁青年,似乎连骨头都轻了,他暂时抛下对白韵清的疑惑,踏着黑龙皮短靴,步步向皓华仙君的建木神殿走去。

      大殿浸于云雾,遥不可见,近亦难观,在大荒无界正中。好在黑龙皮靴可助他日行千里,不多时,九龙神柱之一便出现在沧渊眼前。

      皓华仙君的大殿,无人敢擅闯,除却对圣地的敬畏、对仙君的尊崇,九龙神柱功不可没——九根石柱上不见顶,每一根都有一条巨龙镇守,且石柱上满是符咒,石柱间皆是结界,擅闯建木神殿,如同擅闯天界,有去无回。只因神殿中央,供奉的是通天建木,连接天地,是神祗下凡和凡人通天的唯一之路,神圣不可侵犯。

      上一世,是白韵清亲自送他进来的,这一世,白韵清却不知抽了什么疯,跑了。沧渊在九龙柱前深吸一口气,心中激动,血海翻波:“师父,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定不会再辜负您的期望,绝不会让您蒙难!”

      过九龙柱结界,畅通无阻。入大殿,殿内有不少仙官仙吏,见得来人先是一惊,一问是昆仑来的青枫,仙吏立即笑脸相迎,恭恭敬敬将其引入西厢寝居。门楣高挂崭新匾额,“空无居”。

      可这“空无居”里却是金碧辉煌,果真是白韵清亲自打点过的。

      沧渊按照前世记忆,在床头寻得大荒无界的校服,速速更衣。虽是更为明晃晃的浅金布料,却少了浮华装饰,衣料也只是寻常高级,不似白韵清给他的那一身,走一路,招摇万分。那浅金布料上仅有朴素祥云纹,腰带也只是一条布带,护腕用深黄布头缠缠了事,至于那双黑龙皮靴,沧渊暂且穿着,毕竟比起平凡布鞋,黑龙皮靴要便利得多。

      仙君明日才归,当务之急,是将这“花里胡哨”的居所重新打点一番,把和白韵清有关的一切统统摘除。于是沧渊亲力亲为,谢绝仙吏帮助,将空无居内除了那一方匾额,拆得什么都不剩。连同自己的的白袍、银护腕也一并打包,扔在了箱柜中。

      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别的,沧渊不觉得饿,也觉不出累,然而静下来打坐聚神,脑中反反复复都是白韵清那没头没脑的一言一行,还有那疯狂大笑。越是想要去除,反而记得越是清楚,他实在静不下心来,床上床下折腾了半天,凉茶灌了整整一壶,依然无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只得去找白韵清。他倒要看看,这个“偏爱”他,致使天下苍生心生妒忌,而怨恨他的桐吾君,此时此刻,心里是否已然黑了、烂了。

      是否,只要白韵清近身,他从万年后带回的结魂珠,还会再次发光显灵。

      要找白韵清对旁人来说,是堪比登天的事情。然而如他自己所言,“青枫”是他相处最久的人,此话不知真假,但白韵清有什么喜好,沧渊比谁都清楚。那人闲来无事,还能是在哪里?沧渊上一世的记忆里,一清二楚。

      大荒无界乃是仙门正道,若不是白韵清这无法无天的货色,实在让人无可奈何——只能顺毛供着,免得他一个不高兴、不开心,便毁了天地根基。皓华仙君又怎会屑于和这种人打交道?可师父为人向来宽厚仁德,不愿纷争,是以他不但对白韵清十分礼让,还在大荒无界的西面,专门为其修了一处醉仙台,让这人可以一面喝酒,一面遥望昆仑群山。

      来去自如、无人敢阻,沧渊脚下生风,片刻不到,就来到了醉仙台。

      醉仙台,高筑于覆舟山山腰悬崖,此山有西玄洞洞天,乃大荒无界十大洞天之一。墨玉乌木构筑的亭台,素雅周正,上头果然有如玉如月的白影,正歪歪斜斜。

      真是……伤风败俗!

      沧渊立时敛起声息,遥望那白衣仙人一手执酒坛,一手执一截乌木以作佩剑,舞得飒飒生风。远远只见半山腰上不断有树木坠落,于半空中又被那剑风卷起,高抛至云霄;近时再看那乌木剑稍当空一指,银光破云劈日,气贯长虹,将那零落的残枝败叶化作金箔宝石,撒向四海八荒。山下遥遥传来欢呼雀跃之声,有妖、有人、有仙,甚至是北地魔、地狱鬼,万音齐呼,纷纷杂杂皆道:“桐吾君显灵啦!”

      一听追捧,那白韵清像是更加来劲,唰唰几下,竟然将自己的耀光绫外袍以乌木枝挑刺得粉碎,不成体统地在仙境只着薄透轻衣,而那些耀光绫碎片竟化作昆仑仙草灵花,倾泻飘洒至大地深渊。

      白韵清大笑:“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本君乃昆仑之主,这等小玩意儿多得是,拿去拿去,谁若要我的命,也拿去罢!”

      白韵清醉了还是真疯了?此举何意?天底下谁能要他的命,他就是自己想死也死不得!沧渊上至醉仙台,藏于灌木之后,而那遥遥呼喊中当真有声传来:“求桐吾君赐血一滴,保我等益寿延年!”

      是此起彼伏的人声!

      白韵清突然“剑”指南方,沉下脸,不知想到什么,几口烈酒一灌,又熏熏醉笑。醉态百出,却是不痴不丑,媚态丛生中,又带着红润娇憨,不见平日里的倨傲散漫,只闻其声洋洋洒洒懒道:“好说好说,要公平,大家与天地齐寿也好,也好!”说罢,那人竟真的以乌木刺破自己的手腕,一甩手,血珠成线,直直往赤水河的方向而去!

      那血线在空中宛如一段缠绵悱恻的红线,只是红线断,两头无人牵,头重脚轻如其主一般,摇摇晃晃,伶仃无依。

      然,那段“红线”飞出不过数米,忽然急速下坠,白韵清也在此时急速下坠,一头栽倒在醉仙台边缘,紧捂心口,却面色安然。

      血线凭空消失。

      沧渊明知他死不了,就算那人从这高山上摔入深渊,也死不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忘了白韵清的本事能耐,脑中只有杜风朗最后一分孱弱的喘息,从耳畔划过,随着那双紧盯着他的狐狸眼、琥珀瞳。
      他几步上前欲要抓住对方,仿佛本能,仿佛这样的白韵清让他心痛入骨。然而沧渊迫使自己去想,他这么做是因为大仇未报,白韵清此时死了算怎么回事?

      突然一阵细碎铃铛声响起,沧渊立刻收手,重新藏于灌木之后。那铃铛声的主人,他认得。就在这时,白韵清竟懒懒翻身,如风如蝶般落下了醉仙台!

      沧渊呼吸骤停,双目圆睁,然而铃铛主人的一只绣花鞋,赫然出现在他余光之中。他再向后退去,藏得严实,看得一袭红裙细纱飞舞,头纱掩面,金铃缀了一串,随风叮叮当当,好不悦耳。

      红衣女子探出身子往下一望,忽地掩唇哂笑,金铃摆动,轻盈欢快。女子坐下,纤纤玉足挂在台外,晃着小脚,明眸皓齿分外生动道:“桐吾君真是好生有趣,召‘千里瞬移’之法唤我来覆舟山,却是让我从山脚徒步上来,怎么,漫漫山路,竟是让我来欣赏这等别致风光?哈哈哈哈……值得,值得!桐吾君,您在树上睡得可好?”

      这怕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敢对白韵清如此放肆的人了,还是一介凡人女子。这女人就是化作灰,沧渊也认得,这不就是他未来将被扫地出门的好师妹?

      这便是人族的“毓灵公主”,人族唯一的公主,殷瑛。如花似锦、二九年华,生得眉目灵动俏皮可爱,却是个冥顽不灵,屡教不改的坏胚子。

      可上一世,她和白韵清不是见面仿若生人,同旁的人一样唯唯诺诺尊之、敬之?怎么他重活一次,再来过,毓灵公主就变了个人,竟然敢调笑白韵清,还有……此二人的交集竟然在他初入仙境,未见皓华仙君之时就有了?

      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一世他听白韵清的话,每日清修苦练,白韵清则是想来看他便来,想走便走,他只能巴巴望着、等着、盼着。若不是时光重现,白韵清和毓灵公主之间的秘密,他怕是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来了?”白韵清的声音从醉仙台下传来,声倦却清明,仿佛刚才的醉酒只是假象,“毓灵公主还是这般泼辣,说说,你想怎么样吧。”

      毓灵公主随手捏了一块土石,向崖下砸去,意料之中,那不染纤尘的桐吾君自有灵光护体,这等小儿科的愚弄他都不屑于睁眼。倒是把那公主殷瑛气的不行,金铃铛哗哗乱响,她抓起一把土石劈头盖脸一通乱扔,白韵清突然睁眼,面色冷冽,道:“有话说话,本君乏了,你若再做这等无知之举,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殷瑛拍拍手,笑道:“如今有求于我的可是你,桐吾君!我父兄皆死,而你护着的扫把星却平平安安长大,我且问你,凭什么那狗杂碎……”

      “啪!”银波锦绫猛一探头,狠厉击打在公主脸上,将那头纱打落,公主白嫩嫩的小脸上,赫然隆起一道高肿红痕。白韵清突然腾空,足尖点地,轻盈而来,却是一掌盖在公主天灵盖上,一手无所谓地晃着酒坛,道:“小小年纪,嘴巴放干净些,污秽之词,莫脏本君耳朵。”

      “污秽?人人都道他是!”殷瑛咬牙切齿,尽管面目惊恐,仍倔强不屈。

      说的,可是他?沧渊薄唇紧抿,双手攥拳。

      “啪!”又是一记抽打,殷瑛嘴肿如那雪地里的萝卜,不见半分可爱,只剩狼狈可怜,“人人?哪来的人人?凡本君所到之地,怎么听不到你说的‘人人之言’?”

      殷瑛眼泪打转,委屈腹诽:“就你这样,谁敢说?”疼痛却是让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淌,但她委屈却又骄纵不减道:“你……你!堂堂桐吾君,九州主神之一,徇私护短!连女人都打……呜呜呜呜……”

      白韵清一开银光结界,周身轻衣瞬间换了一遍,手中捏着原先那件,擦着手,缓道:“对不住啊……手。”

      妖境主神桐吾君,世人皆道他是宇宙至尊,欺负了弱小凡间女子竟是对着自己的手道歉?非但如此,原先那件轻衣径直在他手中被烧成灰烬,他拿酒水一冲,又道:“好好的酒水,拿来除秽,可惜。”

      一个转身,白韵清依在游廊上,背靠立柱,身体舒展,阖目倦怠道:“毓灵公主,你即将同我青枫一同拜师皓华仙君,以你的资质,啧啧啧……你真该感谢你父兄双亡,否则,哪里轮得到你?你再三于人境散播青枫的谣言,莫要以为我不知。大荒无界里有多少凡人前来修仙,你也不过其中之一,只要我不乐意,你以为你们那仙君能护着你?就因为你出身人族,便是觉得自己要被‘照顾’了?”

      说了这么长一气,他口舌也乏了,灌了一口酒,发现酒坛竟然已空,颇不痛快地将那空酒坛丢在地上,坛子顿时又不见了踪影。但白韵清手中又有了一坛子新酒,他打开瓶塞,随手丢弃到灌木丛中,正正巧,砸在了沧渊脑袋上,那力道极大,沧渊脖颈一缩,捂着脑袋,憋憋屈屈地偷听墙角。

      他恨白韵清,可任谁被一人这样护着,哪能心如磐石?

      他甚至能一闻便忆起白韵清在喝什么酒——昆仑觞,白韵清的最爱。

      “白韵清,你到底是什么心?到底……是不是也曾在漫长岁月里,有过真心待我的时候?”沧渊心中呼啸,百思不解,想得头脑隐隐作痛——一面是天劫悲壮、九州覆灭的惨烈模样,一面是白韵清对自己的维护。

      若他只是颗终将被牺牲的“棋子”,白韵清做的,当真滴水不漏。

      “在我这里,没有规矩,我就是规矩。”白韵清抬手,一道禁行禁言令封住毓灵公主殷瑛,方便自己安安生生说话,“在大荒无界,”声音轻缓,似入梦乡,喃喃自语,“我的青枫就是规矩,无他,我乐意,谁能奈我何?”

      天降大雪,仙境竟又下雪了!这雪来得极猛烈,如团团白云,将醉仙台压得密密实实。殷瑛跪坐在地动弹不得,仙台有顶,风雪不至于进来,但那刺骨的冰冷还是让她浑身打摆子,嘴唇青紫。那偷听墙角的沧渊就没那么好运了,转眼大雪已漫过了他的腰间。

      白韵清的做法让沧渊越来越迷惑,尤其眼前种种,都是他上一世不曾见过的。他呼吸凝滞,除了大雪漫身而带来的僵冷,白韵清那近乎偏执的保护,为何,这是为何?!

      不是骗他使出幽冥火阵,让他成了半残废半傀儡,眼睁睁看着魔境二主合并给了他一剑,让他魂飞魄散吗?不是最终要毁了这天地吗?

      那时也是突降大雪。都在下雪,在不该有的季节,不该有的地点,下雪。

      沧渊耳边嗡鸣,头疼欲裂,隐约有个声音在说些什么,他听不清,一点也听不清!

      然而白韵清的声音穿破迷雾,刺向他的耳朵:“本君和青枫的情分就到此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儿,该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初入大荒“父子”离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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