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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老鳖精倒是非 白韵清立规矩1 ...

  •   白韵清不在身边,星儿要迈出兰渚殿大门好比登天,但他身上有股劲儿,便是答应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尤其是答应了他爹,哪怕害怕,他也不给自己过多时间做心理准备,天一大亮便出了大殿,向蜿蜒石阶走去。
      因为他知道,这个“爹”并不是真的,是他的幸运,而这份幸运也许随时都会被收走,所以他务必牢牢抓紧。

      昨夜,白韵清陪过星儿用过晚膳便离开了。那晚餐说实在的,星儿味同嚼蜡,只因他惶惶他爹会走还是会留。到底还是走了,不过好在走之前,他爹亲手扒了三只蜜橘,还问他是不是喜欢吃这个。
      他自然喜欢,不是因为那橘子是他吃过的极致美味,而是因为那是他爹剥给他的。

      至于昆仑、妖灵精怪、神仙云云,星儿不懂,想破脑袋也理解不得,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他爹在,就是告诉他说这里是地狱,他大概也是欢喜的。
      一想到这里,星儿就开始“呸呸呸”,连忙对着殿门外他爹离去的方向磕头,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住道歉,说自己乌鸦嘴。然而刚呸完,便觉得糟蹋了嘴里的橘子汁,那是他爹留给他的,莫说呸出去叫人有多心疼,就是那点儿良心也过意不去,就好像他干了什么欺师灭祖、大义灭亲的勾当。

      沧渊被自己的蠢劲儿折腾的没脾气,如今瞧见星儿鼓起勇气并不磨蹭地迈步而出,那颗千疮百孔的老心,才算是找到这“借宿”数年来的些许安慰。

      第一日,兰渚殿外十里,昆仑玉峰中。

      “见得三只柏翠鸟,不知公母,不知聊天还是吵架。走的脚疼,起了水泡,喝了路边泉水二十七口,很甜,食了爹爹备的干粮,更甜。树枝刮伤了手,出了血,但不能给爹看,看见也要说不疼。”星儿在脑中记录。

      呵,沧渊冷嘲自己竟然还矫情起来了,过往过得什么日子,如今有了靠山,泡了圣泉,就开始真当自己细皮嫩肉,肩不能提、脚不能走了?作何?想卖惨?

      “爹爹,星儿脚疼的厉害。”是夜,星儿哼哼唧唧地道,“能再给星儿个橘子不?”说罢,沧渊就见得那双居心叵测的贱蹄子开始磋磨衣角,并时脸部开始一抽一抽的,轻微又刻意营造了角度,堪堪落在了灯光里。

      “手怎么了?”白韵清本要推餐食的手一挥,手指引来火烛,照得近了些。

      “没什么!”说着,星儿有瞅着满桌美味开始吞咽口水,说什么就是不肯动手,像是不敢造次的样子,而沧渊分明见到了星儿脸上那种“我有事,爹快问我”的表情。

      连他都看得明,何况白韵清?白韵清拿起筷子,夹了些饭食给星儿,动作生疏僵硬。星儿受宠若惊,大嘴□□似的仰头向天歌,热泪盈眶地接饭。估计白韵清也是头一遭给人喂饭,嘴里非要找补些什么来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而后又剥了橘子,道:“人不大,嘴倒是刁,不吃饭光惦记这口橘子,哼,也不怕吃坏了胃口,往后营养补不上脑子,谁知你会蠢到何种田地。找麻烦!”

      星儿偷鸡不成蚀把米,悻悻地垂下头,那眼泪珠儿跟神武似的,说招来便立时来,沧渊看得心口憋火,知那个自己是真难过,七情六感全长在白韵清身上了,能不牵一发动全身么?尤其看着星儿的小心思,他头一回觉得这“蠢货”之名,来的的确不打折扣。

      白韵清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拿过一瓣橘子,冷声道:“吃去罢!”
      只听那星儿“嗷呜”一声扑倒在白韵清脚下,哭的不能自已,“爹爹疼我,爹爹就是疼我,星儿好命!”

      “……”沧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白韵清怎么能忍!”

      白韵清忍不得,打了个寒颤,垂手把橘子往星儿口中一塞:“闭嘴!”

      临走前,他提起星儿往八功泉里一扔,道:“泡手、泡脚,再泡泡你那脑子。”说罢自己伸手在八功泉里涮了涮,越涮越是不满,厉声道:“往后每日出二十里,别光看,把你跟我这儿的心眼和嘴皮子用到别的地方去。”

      星儿这回倒是没哭出声,眼泪在眼里打了个转便咧开嘴,笑得脑憨皮厚——他见着他爹往岸边放了一双漂亮的单梁粉底皂靴,黑皮窄高筒描银枝纹,靴子尖儿一翘好不威风。尺寸一看便是他的,又听闻他爹冷声道:“穿这个,以后每年冬夏各给你两双……”

      “爹爹,我……”星儿羞怯地出声,太过激动打断了他爹的话,意识到大不敬,便捂紧了嘴,黑眼珠子滴溜溜地偷瞄他爹,那满眼“我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藏也藏不住。

      白韵清大概觉得对这根棉花似的朽木多说无益,一拂袖,气哼哼地走了。接连几天都不曾再来。

      星儿三十里,五十里……离兰渚殿越来越远,穿得正是那“黑龙靴”。也许有爹爹亲自给他备的靴子,也许是从“每年”两个字生出了一辈子的牵挂,也觉出了当中别致的宠爱,星儿开始尝试和所见精怪说两句,大体上,那些个精怪们都对这位“小公子”很是客气,除了拿吃拿喝地照拂他,还有陪他走一段儿说话解闷的。然而星儿渐渐发现,这些妖灵精怪们大多是从他口中打探白韵清的事,鸡毛蒜皮都要听来。莫说星儿知道的不多,就是了如指掌他也不可能说与旁人听,那是他爹,他爹是他一个人的!

      印象最深的便是那蚕女湘织,上来就自报家门,还说“公子”的衣物都是她打点的,问星儿,“公子”可觉得有什么不妥,还需不需要再华丽一些。湘织的意思是,天下再华贵的料子和纹样都配不得她们“公子”。
      星儿腹诽:“那不是你们公子,是我爹爹。”嘴巴闭的死紧,生怕让那蚕女湘织听去丝毫,万一登堂入室,那兰渚殿虽大,可住不下第三个人了。

      沧渊:“湘织明显别有居心,一口一个公子叫的阴阳怪气。再者说,湘织手再巧,也就能织耀光绫,绣那皮面上的纹样。贴身的衣物和那人常穿的白纱轻衣,还有吉光裘岂是她一介妖灵会的?”思及此,再看星儿身上那光鲜灿烂的耀光绫锦袍,上头绣的是巍峨昆仑山水与长云闲月,沧渊想,若星儿知道这东西出自蚕女湘织之手,是否还能穿的这样得意。

      还有紫鸢花精,和那孔雀妖女相比,可以说是清秀婉约至极,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似水柔情,对星儿也很是关切,只是言语间总是让星儿觉得防备。
      沧渊有些佩服自己打小就对危机有敏锐感,原是天生一般——紫鸢花精明,面上不停问星儿喜好,又自说自话白韵清的喜好,不断对比,且说亲如父子,显得关心小的又了解大的。随即便提,两个男人生活总是不便,还需要个贴身的人照顾。

      呵,原来是想做他娘?美的!沧渊知道自己身世后,对那个“娘”可说是亲近不起来半分,星儿记不得,却也忙说:“我和爹爹贴的极近,爹爹把我照顾的很好,爹以后有我照顾。”还特别强调,要照顾一辈子。

      沧渊隐约察觉星儿对白韵清的过分执着,类似占有。思来想去,他这三十有四的老心也不甚理解当中奥义。
      于他而言,孝敬归孝敬,但动不动就把白韵清当做是自己的独有,那种心思令他实在不难联想到庚辰的调侃揶揄之词,总觉得毛骨悚然中又有种顺理成章的东西。可若真是那样,那到底是他不是东西罔顾人伦,还是那白韵清不是东西,养了个……养了个年轻补药或是小宠?

      他情愿是后者,否则再过十五年,要他如何接受自己会如此“憎恨”一个真心待他好过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许多事他都不记得了?他知星儿此时对奴隶村的“母亲”还有隐约印象,但为什么自己后来会蠢到相信那样一个女人有先元神脉,最终堕魔?

      有黑皮靴子,星儿走得再远,往返兰渚殿也不在话下。见识得多了,听闻也就多了。逐渐,就有那么些不和谐的声音钻入了星儿的耳朵——有不少妖灵精怪都说,他并非白韵清亲生的孩儿。

      他也知道,但不愿意信罢了。那可是昆仑之主,是那么精致漂亮的一个谪仙人,若有一子,怎么会是自己这种调性?但人家月亮仙人说是他爹,就算不是真的也定要是真的,他想要啊,特别想要。得来如此运气,糊里糊涂地一直过下去,不好么?所以,他才那么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人,张口闭口就“爹爹”地唤着,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就是真的,遂也糊涂地当了真,坚决不求什么真相。

      只是如今被人频频提起,难免还会想起那个“母亲”,他大概是依赖过的,如今心中并无多少亲近,却在此时突然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故事——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白韵清,是什么样的女子让自己的感情这般扑朔迷离。

      看,他已经分不清真假了。无怪,记忆被清除又被勾起,难免混淆。沧渊被星儿的心思闹得烦乱不已,只觉得自己若真能替星儿作为,大概极限便是寻回那女子,替她入土为安,此后,各行天涯。

      随着离兰渚殿越远,遇见的妖灵精怪就越多,那些对于他并非白韵清亲生子的传言越来越真,尽管它们言辞中并无恶意,但星儿听得那些“可怜啊”,“咱们也用不着太巴结这小子,正常处着就是”,“有啥可怜的,这是天大的幸事,我也想做那‘小公子’”……
      他心中越来越慌,仿佛他并没有得到白韵清的认可,除了他自己,也许根本就没人觉得那昆仑之主是他爹。到不是怕自己想吃天鹅肉被人挖苦笑话,唯“白韵清并不想让旁人知晓他们之间关系”的这一点猜测,便叫他痛彻心扉。

      这日,星儿兴致缺缺地来到一处清溪,虽觉眼熟,却也提不起半分兴致,在那样的传闻没几日后,他在途中便不再和人交谈,也拒绝了妖精们的好意与同情。他是一个人,从生到死,这种感觉根深蒂固,让沧渊自然想起那“鳏寡孤独的命”,仿若他一生判词就此拟定。

      星儿掬起清冽溪水洗脸,想要洗去那自怨自艾的颓丧,他不想等他爹回来时,看得一个垂头丧气的人,不吉利、讨人嫌。哪怕白韵清没有回兰渚殿,他也要当作他随时都会来。

      甫一碰着凉水,耳朵就被激灵起来,他听见了隐隐啜泣声,那哭声悲怆低沉,随着流水淙淙而消弭,浪花下沉时,那痛苦才会悄然泛起——是压抑到极致的伤心,出现在这片乐土上简直不可思议。

      星儿也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觉得同病相怜,寻声找了去。

      浅滩草窝里趴着只锅大的王八,两爪捂着脑袋扎进草笼里,哭得好不凄楚无助。正是先前白韵清不想把星儿带去兰渚殿,在半路上遇到的那只。沧渊认了出来,星儿思索片刻也想了起来,正在这时,老鳖兴许是听见了草丛窸窣,抬眼一望来了人,慌忙抹泪提了个笑,道:“小公子怎的得闲来此?”

      “您哭什么呀?”星儿问道,那语气也是哽咽,和老鳖一唱一和,沧渊觉得这二位即将要开始一场漫长哭诉,忍不住掏耳心,他现在可没那心思,只求星儿的人生能够快进,让他看到他想看到的部分。

      “小公子……”老鳖精犹犹豫豫,似难为情,又无法拒绝,对星儿恭敬道:“莫要笑话我这老东西无用,”他再次欲言又止,而后道,“小公子,实不相瞒,我着实羡慕您的很呐!”

      羡慕他?疯了吗?沧渊抢先道。

      也许,它羡慕我有个最好的爹爹。星儿默认了老鳖精的羡慕之情。他蹲在岸边,靴子都沾了水,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表示愿闻其详。

      沧渊:“……”
      哪来的脸?!

      老鳖精道,自己哭的是它爹娘。它原本是让“公子”收留的,可到底心是肉长的,虽然在昆仑乐得安宁,但听闻父母沦落至人境给人拿去煲汤,活烹了去,心中感念,实在枉为人子。
      “小公子,你还小,切莫随了我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才知道当初爹娘弃我而去是时局所迫,怨了它们一辈子,到生离死别时才悔悟当初任性自私。”说罢,再度潸然泪下。

      星儿怔愣,似懂非懂地抓住了那关键的一句——莫要随了那老鳖,生离死别才悔悟。

      那老鳖果然知道他的身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老鳖精倒是非 白韵清立规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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