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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南山坡探洞 同门起誓 ...

  •   “爹爹,他们说我是死人,没有心跳。”

      “哦?过来,让我看看。”白韵清伸手,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低眉耷眼,战战兢兢地偷瞄那只几乎发光的手,他不敢去握住,怕污了那又白又香的纤长手掌。白韵清却是一把拽过那孩子,将他放在自己膝盖上,握住了小孩的手,叠压在那小小胸膛上,道:“小蠢货,感觉到了吗?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自己伸手摸摸,这是什么?”

      他又捏了捏那孩子的脸,倚着桃树,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将小孩的脸“糊”在自己的心口,懒洋洋的声音像冬天里的太阳,道:“这颗心脏很好,它会变成无比璀璨坚硬的宝贝,比我们昆仑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稀罕。你这么蠢,一定要保护好它,因为……魔物最爱人心——”他语调一沉,拖的老长,将那小孩提了起来,面向自己。那孩子回头一见,惯是漂亮的男人竟突然变了脸,凶神恶煞的眼睛,里出外进的獠牙,散着黑雾的丑陋疤痕皮肉外翻……当即吓得尖叫挣扎。

      那突然变成魔怪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小蠢货,快跑,魔怪要来吃你了。我最爱童男童女的血肉,还有健康的心脏,你的心脏,可口!”说着,便将那来回扑腾的孩子高高抛起,扔在树上,道:“你们,都去追他。”

      树林里突然跑出许多“怪物”,追着那孩子上树下树、漫山遍野地跑。身后的怪物们,叽叽哇哇地怪叫着,像是真要把他吃掉般,然而,那些怪物实在……跑一路,面具掉一路,或是干脆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去,不再追他了,仿佛只是一场追逐嬉戏。那小孩越跑越慢,回头的时候,发现那大魔怪摘了面具,正笑吟吟地露出浅梨涡看着他,晃着一坛昆仑觞,眯着那双琥珀狐狸眼。

      小孩停了下来,突然被一截飞出的银波锦绫给拽回了桃树下。白韵清把酒坛放在那孩子手中,道:“抱好,再跑,跑到我高兴为止。”这一回,那些怪物露出真容,都是他熟悉的小妖,乌泱泱地闹着:“小公子,你先跑一里地我们在追你,追上了,挠你痒痒!”

      白韵清在稀疏树影下,半阖媚眸道:“嗯,小东西,你要是敢把我的酒洒了,有你受的。”

      那孩子,就这样在昆仑百花神树中,跑过了山峰丘壑,跑过了一年四季,跑过了许多年,跑到和桃树差不多高,跑到……桃树下的人影已经离去不知多久。像一场梦,醒了,就是绞尽脑汁,也不能原模原样地复刻了。

      那个小孩,是他。

      沧渊嘴唇紧绷,对自己最近总是频繁想起白韵清一事很是懊恼。那些记忆不坏,甚至抛开其他去回忆,还有那么些让他不愿承认的怀念在里头。只可惜,他将来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活,他身上的责任让他注定要“灭己欲”。十五载的陪伴,终于会因为背叛,变成血海深仇。

      “饲魔。”沧渊道。

      “什么饲魔?”殷瑛等人追问。

      任何生灵,都可成魔。生灵在“失去”灵魂后,需要用周岁孩童的血肉“饲养”,因为这时候的孩子是“纯阳之体”,阳生阴长,可以让失魂的生灵加速魔化。而成魔在心,那些邪气鼎盛的行尸走肉,以人心诱惑、训练,合格后,一个真正的魔物就产生了。它们可以从世间万物中轻松辨认出“心”——因贪婪欲念而变得不再鲜红的心,可以食之,将其魔气据为己有。

      宝源村历年来献出的童男童女,正是在饲养“失魂生灵”,如今九人阵的人心被人摘走,乃是在助那“魔怪”彻底魔化——人心化作桃子藏于林间,若那魔物能一眼辨认,并食之,那么“饲魔”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以,祸害了宝源村多年的魔怪,竟然只是个半魔?!沧源难以置信。上一世,不是白韵清自己说,那魔物被他炼化了吗?是半魔还是真魔,那宇宙至尊会分不清楚?!

      不。比起阴关洞的“半魔”,那个饲魔之人才最是可怕。那是个真魔,懂得用玄空九星倒阵,夺舍、造傀儡——让生灵“失魂”的关键。

      这等同于以小养大,以魔养魔,而那被“精心”饲养的半魔,必将成为极其棘手的对象。

      沧渊将饲魔一事说与众人,“去阴关洞一探便知。”他道,“阴关洞里到底是饲魔人,还是那半魔,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素女瑶光点头。若这件事能就此解决,就再好不过了。死愿天灯已经惊扰了天帝,她本该早有察觉,实在是宝源村“藏”的太好,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人。如果她的本事再大一点,及时发现并制止,也不至于酿成如今祸患,现在天帝降旨,她实在愧对天帝信任。

      众人决定,素女瑶光、灵鹿、少痴留在地下城,助这些凡人出去,并重建家园。有病治病,没病少痴就给讲讲经文道义,再泼些圣泉净化这些人的六根。总之,要让宝源村尽可能恢复往日太平。

      沧渊等四人前去阴关洞。两位仙君亲传弟子,两位修士,这样的组合,看起来很是合理。

      “毓灵,你来。”素女瑶光叫住毓灵,私下道:“你要收敛些脾气知道吗?这算是一次历练,不要辜负仙君信任,这些药你带上,以备不时之需,你……多加小心,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她摸了摸殷瑛的头发,头纱上的金铃悦耳响起,复又道:“不要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头,走路慢一些只要不停,也是能登上山顶的。比别人晚一些又怎么样?看到的风景,是在你的眼中,这就够了。这金铃,可以让魔怪远离你,伤不得你,虽然是我送你的,但其实,如果桐吾君不给,我又怎么能拿来呢?”她温婉慈爱地笑了笑,拍拍殷瑛的肩膀,“去吧,孩子。”

      “瑶光女神,如果没有你,我……”毓灵眼眶泛红。

      “那就让我为你骄傲吧。”素女瑶光说罢,转头冲灵鹿抬了抬手,“又憋不住想说话了?去吧。”

      “谢主人。”灵鹿走向秀峨,“此去凶险,拿着。”她将一捧昆仑仙草放拍在秀峨肩膀上,“要战斗,起码让断了的胳膊灵活些。”她四处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道:“回头我带你回昆仑,用八功泉泡泡,你胳膊就看不出异样了。”

      “得了吧,”秀峨接过仙草,“回头让瑶光女神逮住你,少不得念你。”他抬手露出自己一截晶莹剔透的手腕,笑道:“不用装了,也挺好。”

      “嗯,回大荒无界再装。”灵鹿转身回到素女瑶光身边。

      宝源村南,也是百越山山南,被当地人称之为“南山”,也算是故人已经“寿比南山”了。南山虽不见得高大,但较于其他几面,地势显得极为陡峭,多石窟崖洞,凡人几乎寸步难行。
      只因宝源人向来实行“洞葬”,即将棺材存放于崖洞之中,朝着故土,守卫后代,取“守终纯固”之意。后人扛着棺材走这地势艰险之路,一来代表自己的孝心,二来,“人的一生都是苦乐参半,没有一帆风顺”这一说,在宝源村并不存在。所以死后走走崎岖山路,也就算是随了世俗的“苦”,仿佛这样,生前和死后就只剩下平顺安乐了。

      想来也是讽刺。当真正的“苦”来了的时候,谁都痛恨受苦,不惜让别人受苦。

      据慧娘子说,阴关洞是存棺最多的山洞。但自打出事后,什么旧俗也都没人再遵从了,不过数年,阴关洞在哪里,已经没人说的上来。南山的洞穴少说上百,哪一个才是阴关洞,当真让人苦恼。

      只能分组去查探,提高效率。说到分组,自然是一仙君弟子和一修士的组合,最为妥当。若真遇到魔怪,还能互相借个法力、增个灵力之类的。但殷瑛本就对沧渊不善,后又与雾言生了嫌隙,她只能和秀峨一组。即便秀峨再想跟着雾言,也只能以大局为重。于是,两组人即将在山下分手。殷瑛他们从西向东搜寻,沧渊他们从东向西,谁先有发现,便以通灵密语告知。

      雾言右手握剑,率先伸出手,秀峨赶紧把手心压在雾言手背上,雾言手中离魂剑一颤,眉头紧蹙。秀峨却是嘿嘿一笑,把对方的手抓得更紧。

      殷瑛抢先把手放在秀峨手背上。这下沧渊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倒是不介意殷瑛“你敢放上来试试”的眼神,但让他“摸”一个女人的手,是万万使不得的,不合规矩。像灵鹿那种不是人,也不像女人的家伙他都下不去手,何况这个满身叮叮当当,描眉画唇,衣服也是拖拖沓沓几层纱的真女人。

      雾言叹气,只得以左手抓住沧渊,将那只大手塞到自己握剑的掌心下,道:“结灵。”这算是个简单的契了,四个人便是可以互相使用通灵密语。灵核互通需要少许时间,离魂剑压得沧源手背生疼,也不知是不是秀峨在用怪力。沧渊索性反转了掌心,握住了雾言的手——手心肉厚,不怕硌。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秀峨好不容易能拉一次雾言的手,眼睛恨不得把这一幕刻进去,沧渊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你牵我雾言哥哥的手做什么!”

      瞧这话说的,好像他心怀不轨似的。沧渊因祠堂一事,对秀峨有些过意不去,再说那秀峨,于地牢里救人一点也不含糊,遂存了有意亲近的心思。他故意调侃秀峨道:“你雾言哥哥手凉,我给他暖暖。”

      说罢,雾言的手倒是真凉了。“师、师兄,结灵,专注。”

      “怎么结个灵,这么久?”殷瑛不耐烦道。

      “好了!”雾言立刻撤出手,板着脸道:“赶紧赶路。”

      两拨人各自上了山。雾言走在前头,用剑鞘劈开草木开道,“洞葬之地的草木是不可以除掉的,是对亡灵的不敬,师兄,请过。”

      “雾言,你不用这么客气。”沧渊垂眸看了看自己校服的衣袂,浅金夺目。他沉声道:“其实大家怎么看我的,我都明白,我既然入了皓华仙君门下,和昆仑就没关系了。在大荒无界,我资历不如你,你这一声声的‘师兄’,叫我实在……”说着,他拾起一根断木和雾言一起开路,许是脱口而出心声,怪是尴尬,他忙把话题岔开:“你说亡灵,不就是鬼吗?过了鬼门关,还是得按那头的规矩办事,生者如何,还重要吗?”

      雾言一笑,道:“重要。念生者情,许多事也许就用不上‘规矩’了。”

      沧渊沉思片刻,道:“规矩还是很重要的,没有规矩就没有秩序,善恶是非,泾浊渭清。”

      “泾涸渭浊,则泾浊渭清。”雾言以剑撑地,道:“泾涨渭涸,则泾清渭浊。”

      这话倒是和陆压那老头儿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却让人无法辩驳。清浊,是不是真的没有个界限和定数呢?那么……

      “雾言!”沧渊失声大喊。他已经有万年,甚至更久不知道何为惊恐——雾言,竟是双膝跪地,唇角和鼻下都流出了鲜血!

      沧渊跪地将雾言拉入怀中,急切不已,“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的灵力闹的?!”雾言身体格外单薄,又接连出血,着实叫人不安。

      雾言推开他,以衣袖擦去血渍,敛眸,面色平静道:“无碍,劳师兄挂心了。还是先寻得阴关洞再说。”

      沧渊哪里答应。且不说“九州合力”的教诲,就说这雾言,是他难得的同道中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们之间的默契却是高的惊人,说是“知己”也不为过。上一世,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神魂俱灭、烟消云散。现在有机会重新来过,才遇到的雾言,怎么能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由分说,命令雾言原地休息,甚至不惜面皮拿出师兄的身份来施压。趁雾言闭目养神,他猛然抓起对方的手腕,又人家身上各处脉络好一阵探寻,惊得雾言如同僵尸傀儡,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你血气极亏,莫不是有旧疾?为何不早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沧渊紧盯雾言双眸,冷声道。

      “呵,”雾言突然一笑,用剑柄戳起沧渊的唇角,“果然,关心像索命,笑容像哭丧。”他摇摇头,背对沧渊道:“既然是旧疾,什么时候自然是记不得了,修仙得长生,有疾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你等着,我去寻些食物和水来给你。”沧渊握紧拳头。这个世界上,除了白韵清大概雾言就是第二个,把性命当做如此不重要的存在了。但雾言能跟那桐吾君吗?他还没成仙得道!

      “坟地,死者为大。”雾言道,“青枫师兄向来把‘规矩’挂在嘴边,怎么忘了这里的规矩呢?”

      沧渊头一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英眉打结,低声道:“规矩,是死的。你是活的,我不能看你有事。在这等我,不要话多。”

      雾言不再言语,那冷肃的脸上,眸光短促一闪,道:“师兄,心好。谢谢。”

      沧渊速去速回,手里拿着几颗野果子——他不敢走远。远远一见那背靠枯木、坐在枯草堆里的人,竟是让人感到有说不出的荒凉落寞。他放轻手脚走了过去,蹲在雾言面前看着他,他的小朋友睡得很熟,没有一个高阶修士该有的警觉。

      就在这时,他发现雾言触地的衣袖下,居然有一片绒绿青草,上头开满了细小的野花,在衣袖下探头探脑。

      他们一路而来,这座山都是枯枝败叶、荒草焦黄,这突兀的小景,从何而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南山坡探洞 同门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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