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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东极沧海镇归墟 桃花林中落琼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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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枫,为何还未休息?”皓华仙君一身仙袍一丝不苟,清玉莲花冠端正,容辉俊朗,不喜不怒又不乏慈爱温和。
仿佛大荒无界的规矩礼仪都在他举手投足间。
“师父,青枫有一事相告。”沧渊行礼道。
皓华仙君将人迎了进屋,递了杯花草香气十足的安神茶,和先前沧渊一直喝的一样,他心道:“果然还是喝惯了这一口,香气最令人心安。”
只是那茶香入喉,沧渊突然觉得魂识里抖了个激灵,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劝阻他,不可以和盘托出他重生的秘密。
有何说不得?沧渊现在只敢信任仙君一人,师父待他那样好,而他先前便对师父隐瞒诸多,此时若再知而不言,未免有失忠义道德。
沧渊放下茶杯,道:“师父,此事我不知从何说起,但请您一摸我心口!”
“……”仙君轻咳了两嗓子,放下茶杯厉声道:“青枫,你年轻血气方刚,修的道也并非需要六根清净,为师……知你憋闷,我虽应了桐吾君照拂你,可你要知分寸!”
“???”沧渊不解。
听师父的话,好似他生性放浪不端,所谓的身正影直不过是他硬“憋”出来的,可……师父为何会觉得他有那种想法?这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吗!
“师父,”沧渊飞扑一跪,急忙辩解,生怕再被误会,道:“青枫并非心生旁门左道,我怎敢对您……”
“对桐吾君亦不可!”皓华仙君眉头微皱,嘴皮动了动却最终越闭越紧,快步登上玉席,双手一掐,阖目打坐。
仙君一言犹如一根细线穿过沧渊脑海,那细线上缀着许多碎片,折射出色彩:桃树倒挂共饮一坛酒,论娶亲,说不离;红娟掩面美不胜收,像昨日,似梦幻;心魔困境神智迷失,心意乱,魂颠倒;八功泉里冰肌玉骨、紧密相依,兰渚殿内一张玉床、手握细足……不是父子,不是因为仇恨而恩断义绝,而是……他根本不满足父子之情的亲近!
白韵清……魅惑之术无孔不入!稍有不慎便是以柔克刚、化骨融筋!
沧渊恨不能就此断了自己七情六感,只做一风雨不侵、雷电不动的顽石——他不会再相信白韵清一丝一毫,他反复对自己说。
“师父,你一探便知。我体内……”沧渊喉结翻滚,那魂识里不断阻止他的力量愈发强烈,他几乎是吼出声来,才将那力道压下去几成,“有结魂珠!”
“你说什么?!”皓华仙君猝然睁眼,双目无波无澜又浓云滚滚,“他的灵核怎会入你心脉!”说话间,仙君飞身沧渊眼前,丹府扇一抬他手臂,将沧渊提起的同时,一掌按压其心脉,那里,果然有一道“诡异”的气息存在,那气息先是一沉,随即无所谓似的懒散游荡,仿佛在说:“你奈我何?!”
就在这时,沧渊心脉突现幽幽绿光,他原本的灵核正在觉醒,法力也渐渐复苏,沧渊大骇,莫非自己一时大意,让这珠子入了心脉,就此便被|操控了?他的法力难不成要这“假”结魂珠说给才给?白韵清……是在拿他当傀儡工具吗!
“剖出来,师父,请您帮我剖出来!”
“你怎会有他灵核?”
二人异口同声,沧渊紧抓皓华仙君衣袖,尽管心里仓惶,但还是本能地先回答仙君之问,“我本不是……”
“我本不是此间人,乃万年后重生而来。”可就这么短短一句,竟然在那愈来愈盛的绿光下变成了别的——“我本不是有意隐瞒,可我也不知那珠子从何而来,又怎得入我心脉,直到法力失灵,灵核不动,心脉出了这般绿光,才觉得事有蹊跷,想必是……”
“想必是桐吾君在除魔之时,调动宇宙神力,中间出了偏差。”皓华仙君道。并时,他按住沧渊心脉轻点数下,试图封印那绿光,可无奈,那绿光就如其主那般任性,越是封,它越是烈,肆无忌惮地几乎将整个建木神殿耀成青绿一片。
皓华仙君脸色凝重,丹府扇一展,扇出无数仙境云雾将整座建木神殿团团围住,生怕那绿光“走漏风声”。沧渊的眉头越皱越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父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且有阻止他再说下去的意思。想想也无怪,此间若是有两颗结魂珠,这事,绝对有害无利。
突然,皓华仙君眼中一闪而过寒意,他手起丹府扇,金光如剑直剜沧渊心脉,沧渊险些被那凛冽的肃杀之气震得后退,但他硬停下来。这珠子本就不属于他,在他身上也甚是邪门,是他请求师父剖出,若师父下手间他遭了什么不测,总归不会毙命,那便是师父要做什么就是什么,当务之急,是弄出这操纵他的歪门邪道来!
可光剑抵住沧渊心脉的同时,便被那绿光震碎,皓华仙君也不再试图去剖,眸色一垂,喃喃自语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丹府扇未动,那笼罩建木神殿的云雾散去,无星无月的黑夜再度降临,皓华仙君仰面看向大殿天花,仿佛能看穿那黑夜。他还是那不喜不怒的样子,唇角却溢出酸涩苦楚的叹息,道:“那天象异常无人能解,此间果然有超越常理之谜,也罢,也罢。”
“师父,我这……”
“青枫,此局无解,”皓华仙君踱步向窗边,看着融入夜色难辨影踪的建木道,“是你的,你便收着吧,总归,这是韵清的东西,很好。”
沧渊突然想起一事。起初,殷瑛对他身上的这颗珠子深感兴趣,一直以为是什么法宝,就算她心性使然对旁人有的“好东西”易起觊觎之心,为了找补过去“名不符实”而受到的委屈,从而将此事说与秦钟。且不说一个初堕魔的“容器”怎能入魔尊秦钟之眼,就说那秦钟是何许人——秦钟、秦镇同为曾经的神官,九州主神,什么样的法宝没有见过?怎会对一个“容器”所看重的法宝“情有独钟”?除非……除非那魔境二主,尤其是秦钟,本就知晓那“法宝”就是“结魂珠”!
虽非此间,但神力如出一辙的、白韵清的灵核!
若如此,那他先前所猜测此间当有“先知”,就不仅是白韵清一人有嫌疑,那魔境二主也当算在其中。那么此三人沆瀣一气,此间,便永无清明!
就算恩师、天帝料事如神,怕也并不能预知那“超越此间常理之谜”还有这一层可能!!!
然而,只要沧渊想要说出自己重生之事,那体内的结魂珠之力就会阻止他,让他到嘴边的话变作其他。皓华仙君厉声呵斥,不许他再多言,免得那灵光再现。沧渊急火攻心,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他竟然听见了丹府扇生出“咯吱”声响,而他已无暇他顾,终是挣扎出一句:“师父,莫要轻信那……桐吾君,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虽与我有救命之恩,可小恩不比天地正道,他,擅自救回了殷灿的魂魄,将其养作人形!”
皓华仙君的手一松,在听闻殷灿殷瑛双双毙命后,丹府扇掉落玉席。许久,他才缓缓拾起那扇子握在手中,轻点掌心道:“青枫,知无不言并非都是好事,知人善用才是良策。乱世用能人,而太平之际,贤者未必受用,然吾辈岂可忘记能人贤者之功,做那过河拆桥不识好歹之人?一时功过不足以言明一生是非,静观其变,守得本心,方知何为可贵难得。”
仙君扇子一拨,一沓一人高的丝帛竹简落至沧渊眼前,他道:“且看这些卷宗,乃此次太平人境祸乱所致。”
那些丝帛竹简上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而每一卷的末尾,都落下了阴阳司主簿无岸的大名。
“这是……冤魂?”沧渊一页页翻过,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人名越记越乱,仿佛那年事已高的无岸写得手抽筋了一般。
“不错,此前我去往东极归墟,参寻你的意思设置了四司,然而,效果并非理想。”皓华仙君道,“沉疴顽疾,非一日能除,既然设四司的主意是你想的,青枫,我且问你,你可有信心治理出个名堂?”
“师父,不可!”这不可能!沧渊心中惊涛骇浪,上一世,他是两年后才得以去往归墟,如今他虽然有些功勋在身,也受到天帝嘉奖,可不同于上一世一步步稳扎稳打,这样的决定实在仓促!就说此番魔境发难,最终平息此事的应该还是白韵清,他一身法力才堪堪找回,可谓无功无过、无名无实,凭什么能坐上“鬼王”之位?
“先别拒绝。”皓华仙君道,“大荒无界需要重治,不少仙官尚在闭门思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往后为师的心思还当在此,若两者兼顾,反倒是一事无成。你不缺能力,又有雷霆手段,万事从实践出发,实乃可塑之才。”仙君一顿,又道:“唯独缺了些自信。无碍,只需多磨练便好。你所描述的幽冥地狱,秩序井然,也正是为师所求。此次太平人境大批魂灵去往归墟,混乱在所难免,用人之际,为师并非徇私任人唯亲,而是真的认为你可以担此大任。你,只需回答我,可有信心做好?”
“……有。”沧渊心头一热,一股咸涩涌上喉间。师父彬彬有礼,对他总是包容耐心,像是东风入夜,润物细无声地便将那讳莫如深的为人处世之道教授于他。给他机会,助他成长,不计前嫌。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如今不过是要他提前去做他做过的事,他若能替师父分担,即便是先机不如“先知”,但也并非不可扭转乾坤定江山!
“师父,青枫定不辱使命!”沧渊再叩首,然而他一跪尚未到底,便让仙君以灵光托了起来,仙君道:“你既然答应了我,那么此后我们便不再从师徒之礼,早就叫你行平辈礼,可是忘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青枫,永记于心!”沧渊中气十足,如出征将士一般大声道。
“胡言。”仙君起身,背身向后殿走去,低声道:“你怎可有两个‘父’?赶紧去歇息吧,不日我将在大殿上宣布此事。”
皓华仙君走了,沧渊自然是看不到那容辉俊朗的脸上,在转身的刹那,有一半惆怅、一半如梦般舒展。但他听得出那声音极为轻柔,像梦呓喃喃,有着说不出的不实轻松,仿佛那种“轻松”是一种自欺欺人而来的希望。
回到空无居,沧渊把这事说给了庚辰,庚辰无动于衷地“嗯”了一声,继续在地上躺着,直到数日后,建木神殿百官聚集,无量山下满是浩浩荡荡的修士,大殿正中,沧渊肃穆挺拔,那庚辰还是一脸油盐不进的死气沉沉。
碌才位列百官之首,立于皓华仙君之侧,手捧金光文书,于大殿上唱道:“奉天道神运,念昆仑境青枫德才兼备,天赋神力,着焦月朔一日前往东极归墟,代皓华仙君执掌归墟鬼境,一年为期,望有所成——”
沧渊谢旨,碌才将那文书交予他手中,白须白发颇为感触地翘了翘,低语道:“少年栋梁,后生可畏。”
沧渊攥紧了文书,那如千山叠加之重的文书于他而言是更为严苛的束缚——此后,将再无私欲己心可言,立命于天地,立心于苍生,立志于九州清明秩序。这天下,终将是泾浊渭清,是非分明,善恶不两立!
他和白韵清之间,再无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只有“越界便诛”的恩断义绝……
这道神旨,还是来自恩师和天帝的莫大信任,他务必要感恩与忠诚。只见沧渊眉心金莲印突现,光华震撼,宛如他真有那天命神格,所到之处皆是清白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