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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忠奸难辨 孰是孰非1 ...

  •   不知是不是这一世人境提前兵荒马乱,他又提前赴任归墟。原以为幽冥地狱设立四司,又有上一世的经验可循,树立起严明制度,一切都会得心应手,然而事宗司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没过几日,沧渊还在为宝源村的种种心神不宁,那无晦和无朔又争得头破血流,难办的案子再一次呈到了他这里。

      从宝源村的案子后,沧渊对无尘有了感同身受的理解,与其说是让无尘戴罪立功,不如说他还有许多事要向无尘请教。

      鬼差押来的是两位衣着尤其光鲜的……高官。

      二位皆是殷氏王朝的资格老臣,按理说年过半百的人,能生前同朝为官,死后携手下地狱,也算是“缘分”,里子面子都该过得去才对。谁知那俩须发花白的老家伙一路从鬼门关吵到了他事宗司,再一看卷宗,竟然都死在了殷显的刀下。

      这一回,不由无尘看,那两位生前无限风光的高官重臣,就争先说起了对方的不是。

      沧渊伸手阻止了鬼差的杀威棒,阖眸让自己平心静气,他一手指尖点着另一手手背,活似皓华仙君用丹府扇轻叩掌心的样子。太聒噪了,他心想,看来他还需要把那个“仁”字记得再牢靠些。

      渐渐,沧渊也听明白了这二位是怎么回事。左相杨典,右相夏忠良,他们之间不对付已经很久了。

      说起这二位,沧渊不禁想起一位故人——殷瑛。那左相杨典可是数次派人暗杀过她,后来甚至逼宫。一个当朝重臣对一介女子如此狠毒,沧渊的第一印象怎么也好不起来。对右相的夏忠良的印象亦然——他逼迫殷瑛和亲来着。

      都是拿他人命运当儿戏的狂妄之徒。沧渊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他只是略微烦躁而已,那张脸便显得凶神恶煞,仿佛他自地狱深处而来。沧渊三庭五眼极标致,总的来说一个“硬”字就可概括,若笑,冷艳惊为天人,可不笑的时候又骇人十分,好似他天生自带距离感,在不断埋怨这个世界,叫人不自觉地想要远离,像是近了这个人,就会遭受祸害灾难一般。
      也正是着一张脸,虽然年轻,但却把幽冥地狱镇得四平八稳。

      那左相杨典是没落贵族之家出身,到杨典这一辈,他家可谓是穷得叮当响,比寒门还要寒酸。在前人皇殷骜在世的时候,他虽未登相位,官职也是了得了。然则右相夏忠良毫不避讳的鄙夷之词,才让沧渊知道杨典这一路如何侍奉“三主”,从而平步青云。

      殷骜时期,杨典谄媚奉承,为了从穷鬼壳子里翻身,杀了发妻烹肉孝敬边陲将士,以表忠心,这样便得了个小官,专门看管战马。后来,养马养得颇有心得,怪会溜须拍马,恬不知耻地给总兵尝尿辨病,再得“赏识”,就这么不要脸地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混到了殷骜跟前。

      这时,他凭借不知哪儿偷来的不入流的兵法,得了几次战功,加上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人皇殷骜受了蒙蔽,便将他指给了太子,做了太保——太子那身子根本用不上太保,但还需要一个名头来昭告天下,太子身体无恙。
      人皇驾崩后,太子本该继位,却留恋昆仑不回,这便让那太保杨典借题发挥,趁乱排除了不少异己,也不知给太子施了什么咒,晋升为左相,和夏忠良一同“监国”。

      接着,太子没了,殷显继位。杨典就开始原形毕露,端得是不显山不露水,凡事都说“年事已高”,动辄就要“解甲归田”,暗里提拔自己人不说,私底下的铺张得厉害,拿着民脂民膏在自家院里享着红袖添香,奢靡荒淫,人神共愤。

      “杨典作恶多端,杀妻献媚、党同伐异、黜陟予夺、拿社稷当儿戏中饱私囊,以致奸佞横肆,毒流四海!”夏忠良激动不已,一额头的皱纹都快震平滑了,老脸红扑扑的像在树上熟烂了的果子。

      “呵,”杨典冷笑一声,干瘦塌陷的两颊一颤,尽是不屑,“不避媚,不忌曲,苟利生死,我有过却无愧。死?”他大笑起来,“生来不就是死的?夏忠良,你鼻孔瞧人一辈子不也和我一个命,你满口忠孝仁义,如今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被新王腰斩,感受如何?!”

      杨典一句话就戳中了夏忠良的心坎,那张酱红的老脸上,五官立刻大动干戈地对峙,继而开始老泪纵横,随后他颇有气节地板起佝偻腰杆,指着杨典面门,唾沫横飞道:“为国尽忠,岂能藏首缩尾遗心行事?!我心无私,何来横祸!”

      夏忠良自然有叫嚣的底气,他出身名门、少年得志,更是贵为帝师,亲手送人皇一步步一统天下,可谓劳苦功高,不料强臣不知掩其锋,自命不凡,触怒新君被判腰斩。

      这案子乍一看并没有什么说道,杨典身歪影斜,实乃小人奸臣一个,只需要看他该去下三道的哪一道,而夏忠良不过是犯了王权忌讳,着实可惜,不看活人对错,单论鬼魂是非,那夏忠良,是该在上三道里做选择的。

      但如此显而易见的事会让无晦和无朔争得面红耳赤?沧渊停下点着手背的手指,在长案上重重一磕,炼狱之门大开,他阴森森地睁眼,轻飘飘地道:“从头说吧。”他目不斜视地又点了无尘姓名。

      无尘立刻道:“下官在。”

      “摘点画面,让他们都说清楚了,可千万别忘了什么,听说,贵人多忘事呐。”沧渊一语再叹,意味深长里全是倒计时的手起刀落。

      无尘择了些画面,像是能对人用的净魂诀,杨典和夏忠良瞬间默了。最后,还是那干瘪得像是被油炸干了、被盐腌透了的杨典先开了口。

      他老一辈儿的家底子很好,但老辈太过讲究,孩子也多,摊子铺得太大,有一年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瘟,家里的几个爷爷都先后没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那贵族的风光又不光是杨典家这一支来继承,他的兄弟姐妹们要么未成年,要么被惯坏了成年的也没什么本事。总之到了杨典这里,杨家顶着贵族的名,却也只剩这个名了。

      看着家道没落,杨典自小就想要快些长大,好撑起杨家。结果他习圣人教诲、讲正人君子所为,都不得法,处处碰壁。比如考试,都说考试最公平,无论高低贵贱,只讲真才实学,可临到他了,被寒门学子联名上书,说他的策论是抄袭的,他的头甲就因为“公平”被取消了。因为他是贵族子弟,是落魄贵族,是寒门可以欺压的贵族。

      老家故交的子弟都羞于与他为伍,任他怎么去融入,也无法成为真贵族的一员——他立誓要让杨家扬眉吐气,又确实读书读得有模有样,于是杨家砸锅卖铁举全家之力送他去读书。结果就是他成了过街老鼠,是剽窃作弊的卑鄙之徒。杨家所剩无几的脸面让他丢光了,兄弟姐妹人人都大方地送他白眼唾沫。他拿着白眼唾沫,穿得寒酸,好的酒肆去不起,花楼的门也进不得,他又如何和贵族子弟继续攀亲近?人家的斗鸡吃的都是精粮,他还在吞糠!

      跟了个云游术士学剑法,好歹算是有了落脚地,那术士其实是个散仙下山攒功德,顺手拉了杨典一把,可是把杨典从生死线上拉了狠狠一把。杨典也是争气,学得好本事,可散仙攒够了功德,抬脚就走了。他那时不过是个处处讨嫌的少年郎,如何安身立命?他在街上耍剑讨赏,得来的却是杨家人的驱赶,和一刀两断,说杨家名门贵族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名门贵族?哪个贵族在街边的粥铺里喝最便宜的稀米汤?砸了他的摊子不要紧,那一碗米汤给他他也能认个家里的恩,可他的家人勒紧裤腰带,当着围观的人把米汤给了野狗,说撑着了,赏给狗也不给贱民。

      哦,他是贱民。杨典开始四处流浪,只身一人,他较劲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让那些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贱民!流浪途中,他尝尽人间酸冷,学会了看人眼色,丢掉了里子面子,尊严也只是需要的时候才拿出来挂上——基本没有需要的时候。

      遇到一处征战的官兵驻地,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可那军营他压根进不去,人份三六九等,就是下九流也要再划出个一二三,他蓬头垢面的样子和乞儿无异,人家凭什么让他进天子利刃的大帐?

      杨典每日在军营外舞刀弄剑,怕误会,就用树枝练着,拿出所学的极致,从日头起了落,落了起里,盼来哨兵的一个口哨,他兴冲冲地上前,等来的却是一句:“去,给我们把亵裤晾上!”他们拿他当猴戏看,让他的“剑”晾……亵裤!

      杨典少年的气盛不过在喉咙里打了个滚儿,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他照做,哪怕当个猴子一样被人耍,起码他进了那扇门了。他的第一个目标实现了,不是吗?

      就这样,他放马,一路跟着军队来到王都,给总兵尝尿,得了上战场的机会,实现了一个又一个小目标。

      都说娶妻生子,人生圆满。但对于杨典来说却并不圆满——他还没有真正的扬眉吐气,他还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小杂役。这时,太平境统一到了最后一步,那便是殷骜要同乾国开战了,乾国盛行养奴隶,国主暴行专断,早就怨声载道,殷骜出兵可谓顺应天命、救民于水火。然而,杨典的妻子是乾国人。

      上阵杀敌他可以出奇制胜,是神兵悍将,是国之栋梁,可他和敌国女人同床共枕,孕育子嗣该怎么说呢?细作、叛贼、哪一条说出去都够他满门抄斩的。妻子是路上捡的苦命女人,跟了他也算是过上了人的日子,而他捡人的时候并不知她是乾国人,那时知道两方必有一战,他也决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其中的参与者。

      若要孩子活着,若要他辛苦挣来的家不再破散,只有杀妻一条路。杀自己的妻子烹肉熬汤,是他无情无义,以此犒劳同行兵士,却是他忠心不二的铁证。他不狠就没有明天,他得活出他失去的样子!

      人到中年,做到了太子太保,他分外珍惜,教殷灿也是倾尽全力。他读过圣贤书没给自己用上,现在就全都补上,给殷灿,给未来。他精通的杀敌兵法,只是略略给太子讲过,国家大一统,天下太平,沙场变耕地,哪里还用枕戈待旦地过日子呢?他的孩子虽以妻子的死保住了,大概他造孽太深,孩子们都在后来的战争中死去了。
      他不是不悔恨,不是不思念,他甚至逾越地拿一颗父亲的心去照顾殷灿,觉得打打杀杀用不上,更是舍不得殷灿去遭那些罪,若真有那一天,他只要还能站得起来,提得动刀,那也是他这个太保冲在前头全了那忠义,去和地下的家人团聚啊!

      可人皇没了,太子也没了。

      帝师夏忠良早先给太子举荐的太傅是个温吞人,教太子的都是礼法,而他千不该万不该忘了一个太保该做什么,当初怎么能糊涂地心疼殷灿身体底子弱,就也跟着教他那些圣贤道理?圣贤道理是不可以强身健体的,殷灿病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忠奸难辨 孰是孰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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