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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0,凤凰鸣矣 ...

  •   初六这日,天方晴好。一大早,桑集便热闹开来,家家扫除,户户更新。几十个懂木工的汉子,在村外岸边,乒乒乓乓,筑起净室。朱红的布幅,稀稀拉拉,挂满村头,乍一看去,真添些喜庆。
      正午时分,车声邻邻,左近村落的巫师、长老,都乘着牛车,赶来桑集。秦老眉花眼笑,将众老一一向子辛引荐。到了傍晚,一声爆竹,红妆凝艳的新妇,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婷婷出户。子辛想道:“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能出什么美女?”举目遥望,不觉惊讶。这一位张姑娘生得体态修长,步履婀娜,一张脸蛋,藏在斜阳的光晕里,看不分明,只露出雪白的脖颈,姿态婉娈,不胜动人。
      齐聆雪到子辛身旁,轻声说道:“文嘉有消息么?”子辛说道:“若算行程,也该回来了。或许出了岔子,在路上耽搁了?”齐聆雪不语。子辛便道:“再等等吧。”
      这一等,便等了半日。山光西落,夜明东上,二人坐在舍中,不敢点灯,就着一点明月,打量对方,都禁不住抿嘴笑了。子辛叹道:“我真该死,不听你劝,弄得如今骑虎难下。等到天明,河神出来,我们两个,只怕活不成了。”齐聆雪柔声说道:“你莫担心。文嘉虽然出了差错,未必便走露消息,传进河神耳内。退一步讲,即便他知晓我们的打算,无凭无据,也不敢轻举妄动。”子辛笑道:“我不怕他,只是在想……”却闭了口,不肯再言。齐聆雪问道:“想什么?”子辛笑道:“我想,咱们两个,若死在一块儿,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别人见了我们的骸骨,便说:‘瞧,这两人肯定是一对儿。’齐聆雪笑道:“你净瞎说,过几百年,我们连骨头渣子都没了。”子辛说道:”那我们变成尘土,也还在一处。”
      齐聆雪听罢此言,默不作声。子辛心下着慌,说道:“你生气了?”齐聆雪道:“我没生气。”她转过头,望着窗外明月,轻轻说道:“子辛,你不会死。我……我行事冲动,太子委我大任,我却很不争气。这件东西,你代我保管吧。若是哪一日,沫邑有变,你便到京畿薛县去,召集云骑。”说罢,将一件凉沁沁的事物,塞入子辛掌中。子辛借着月光,轻轻一看,正是云骑营的令牌。
      却听齐聆雪又道:“我……我第一次见你,便喜欢你了,我想,世上怎么有这样俊的男子。我这样花痴,真丢脸。”
      子辛听了此句,又惊又喜,胸中一团浓情,几乎炸开。齐聆雪微微苦笑,说道:“张姑娘……同我很像。我若不救她,恐怕要后悔一辈子。她还年轻,既美貌,又聪慧,她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她不该死。”
      子辛皱眉说道:“你在说什么?”
      齐聆雪凄然一笑,一双眼中,泪光莹然,大声道:“我是鼎奴,不能嫁给你!”
      子辛心疼已极,不由自主,抓住她的双手,说道:“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只要你应允,我便陪着你,你在一日,我们便过一日,不去管什么将来!”
      少女的手掌,香软滑腻,子辛捏在手中,只觉一颗心子,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腔里蹦出来。齐聆雪登时也磕巴了:“你你你……放放放……手。”子辛说道:“我不放!”齐聆雪说道:“你放手,我有话对你说!”子辛说道:“你说吧,我这样也能听。”齐聆雪羞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一双小手,汗津津的,又凉又滑。子辛一怔,默默不语,松开手掌。
      齐聆雪呆了片刻,涩声说道:“你师尊是很好很好的人,你要听他的话。”子辛重重点头,说道:“诺!”齐聆雪忍俊不禁,轻轻叹气,说道:“西伯姬昌,素有不臣之心。你他日登基,要留意他。你要记住,若不动他,便一分一毫也不能动,一旦出手,必有雷霆之威,叫他一败涂地,再不能翻身。”子辛笑道:“这一条好怪!不过,我听你的。”齐聆雪道:“莫用妇人之言,你会吃亏的!”子辛说道:“有道理。我只听你一人的话。”
      齐聆雪哭笑不得,说道:“你师兄的夫人……”说到此处,面上泛红,着实不知如何措辞。相识至今,子辛一直规矩老实,哪里像那种嗜色如命之人呢?她却不知,历代史书,不过由胜者书写。他们如何矫弄文墨,高己卑人,又岂是齐聆雪一个小女孩子,能够知道的?
      子辛说道:“贾娉婷?你……你也不喜欢她么?但是师兄很爱她,谁也没办法。至多,我不让她入宫,同你见面便是了。”
      齐聆雪捂住脸面,喃喃说道:“唉,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不出口。”
      “啊!”子辛大叫一声,惊恐说道,“难道……你喜欢她?你喜欢女人?”
      齐聆雪将头撞在桌案上,呻吟一声,无力叹息。
      过了片刻,子辛唤道:“阿雪!”齐聆雪将头微抬,“嗯”了一声。子辛却面皮微红,忸怩半晌,说道:“无事,我瞎叫的。”齐聆雪又好笑,又感动,挨近子辛,轻轻说道:“傻瓜。”
      子辛周身紧绷,一动不敢乱动,心思纷涌,此起彼伏:“我要不要趁机抱她一下?不行,她会生气。但是,只抱一下……不行!下作!……不过,她身上真软,真香。我不能冒犯了她。除了我,她在世上,再没别人可依靠了。我要让她平安喜乐,再也不皱一下眉,掉一滴泪。我要读诗书、习骑射、要结交诸侯,要立业存身。我要在沫邑建一座宅邸……唔,也许她不爱住在惊邑……”
      这时,户外忽然狂风大作。一片乌云,直飞而上,遮住明月。河岸边上,人声大乱,如沸如撼,渐闻呼喊:“老天开眼,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了!”
      二人一惊。齐聆雪轻掠鬓发,转头说道:“出事了。”起身出门。子辛一呆,手忙脚乱,翻出“正坤”,挂在背后,跟了出去。
      相隔数里,便见汾水之上,波涛大作,一片光明。四外村落,被耀得亮如白昼。狂风将岸上的木舍掀翻,张氏同几名老妪,昏晕在地。
      这一片明光里,李素麻衣布鞋,浑身滴水,走到齐聆雪身前,摊开一只苍白的手掌,说道:“阿雪,跟我走吧。”
      齐聆雪微笑说道:“萍水相逢,数面之缘,李君这话,未免太不见外了吧。”
      李素恍若未闻,踏前一步,面色苍白,说道:“不……那一日,我见你后,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样子,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连平日最宠爱的几个小妾,也不能让我开心。阿雪,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只要你嫁给我,那些女人,我统统都不要,从今往后,我只守着你。”
      子辛听罢此语,肺都要气炸了,齐聆雪既已表态,他还有何畏惧,走上前去,挡在李素与齐聆雪之间,微微冷笑,说道:“河神?鲤鱼精?”李素修成人形,最恨被人掀开老底,怒吼一声,袍袖挥舞,一蓬水雾,瞬间飞炸开来。子辛不慌不忙,暗运真气,一团热气,从掌心吐出,飞到空中。水火相遇,那一蓬水雾,瞬间便被蒸干。李素“噫”了一声,子辛抱拳一礼,说道:“西昆仑闻公坐下弟子子辛,领教阁下高明!”
      李素怒道:“你奶奶的,三番五次,搅我好事!臭小子,明年今日,哥哥会去你坟头,给你烧香!”
      子辛笑道:“彼此彼此。”
      齐聆雪对子辛道:“你打不过他,莫要冲动!”话音未落,这二人已冲出去,打成一团。子辛自去昆仑,疏于修行,这时动起手来,只觉束手束脚,处处不顺。幸而那李素知他玄门正宗,先存忌惮,下手之时,有心试探。一时间,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齐聆雪无奈,合起双手,望空默祝一番,将手伸入腰间,取出一只绣花小囊,囊内一柄小剑,长可二寸,倒在手内,宛若一汪秋水,亮晶晶的,鉴人毛发。
      这物甫一出囊,李素不由生寒。他久作精怪,能预吉凶,那柄小剑,身寓剑魂,绝非凡品。
      便见齐聆雪将那小剑,望空一抛,娇叱一声,那小剑迎风便长,化作二尺余长的宝剑,剑芒一吐,绕到李素背后,倏然前刺。李素大骇,矮身弯腰,往侧一避,便向水边跑去。齐聆雪大急,一面指挥宝剑,咬紧李素,一面叫喊:“不能让他回到水中!”
      子辛取下“正坤”,运气拉开。瞬息间,四周月华,宛若受人指引,纷纷凝聚,落到弓弦之上。子辛催动真气,从指间凝成一支光箭,箭尖平稳,片刻不离地瞄着河神后背。
      那一股久违的熟悉之感,又回到体中。他仿佛是天生的射手,只要抓住弓箭,着眼天下,便没有抓不住的猎物。
      “嗖!”箭羽离弦,射中河神足踝。河神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第二支箭,已挂上弦,瞄向河神后心。
      他松开拇指。箭已离弦!
      霎时间,月华都仿佛变得粘稠。那一支箭,却破开月光,携带奔雷,直中敌酋!
      却在这时,一片白影,倏忽飞过。“铮!”地一声,那只光箭,插入土内,尾羽犹自震颤不休。子辛眨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看错。定睛瞧去,只见箭落处不远,立着一名白衣男子。他一手抓这河神后领,一手垂在身前,素色裳裾下,空空荡荡,竟无趾爪。
      他竟“飘”在地上,将河神从箭下救出来。
      河神满头冷汗,说道:“多谢沈兄。”
      白衣人微微一哂,俯下身去,将插在河神足上的箭杆,用力拔去,带下一片血淋淋的皮肉。河神哼也不哼,撕下衣角,裹住伤处,立起身来,手指子辛,说道:“混账东西,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吾心头之恨。”
      子辛与齐聆雪相望一眼。俱各竦惕,合二人之力,只消拦下河神,不叫他入水,完胜而归,尚属有望,谁知,半路杀出这个“沈兄”!
      白衣人面含微笑,注目二人。李素言道:“沈兄,你莫插手,看我收拾这个小杂种!”齐聆雪怒道:“你住口!你要杀要剐,动手便是,何必口出恶言,辱人不休!”李素一呆,说道:“阿雪,你……”齐聆雪眼望子辛,流露柔情,说道:“他是我的爱郎,你不配骂他。”
      子辛一振,豪气陡生,握住齐聆雪的手掌,笑道:“得卿相随,死亦何惧?”李素颜色惨白,嘿笑数声,蓦然仰天长啸,面容扭曲,颊上生出长须,身躯暴涨,撑破衣帛,只瞬息间,他化作一条黑蛟,身长数丈,口角滴涎,盘踞林间,大尾一扫,几株合抱粗的老树,便连根拔起,劈头盖脸,砸向二人。
      子辛忙将齐聆雪护在怀中,疾催真气,数十道光刃,从臂上卷出,当空乱舞,将树干削成碎屑。黑蛟猛然吸气,喷出蛟息。一时间,狂风乱作,扬起木屑,将子辛双目遮住。子辛大凛,全身紧绷,恐人偷袭。
      便在这时,怀中的齐聆雪,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注意,你看好时机,射乌蛟的眉心。”说罢,身子一滑,似游鱼般,从他臂间钻出,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稳稳当当,落在乌蛟头上,弯腰一捉,抓住蛟须,冷笑一声,说道:“李素,你不是问,一个独身女孩儿,游历天下,怎会没人欺侮?我告诉你,一个人,若是不要命了,那谁也不敢欺侮她!”
      李素两条蛟须,被齐聆雪揪住,痛得吟啸连连,首尾乱撞,口吐人言,说道:“沈兄,帮我一帮,将她弄下来。”
      白衣人叹一口,摇摇头,裳裾一晃,飞身上了乌蛟,对齐聆雪道:“小丫头,你娘没教过你,不可恃宠而骄么?”
      齐聆雪咯咯笑道:“呸!没脚鬼,你师尊没教过你,有后台的人,不要招惹么?”
      白衣人眉梢一挑,反笑道:“哦,你倒说说,那小子有什么后台?”
      乌蛟怒道:“沈兄,别说废话,快将她打晕,从我头上弄下去!”白衣人不理会,双眸含笑,说道:“齐聆雪,我听过你。能将鼎奴作到这份上,你也算旷古绝今了。听说你辩才无双,你倒试试,能不能将我策反,去帮你们?”说罢,一撩下袍,竟坐在乌蛟颈上。
      子辛本已瞄准乌蛟,蓄势待发,听闻此语,立时迟疑。
      齐聆雪说道:“嗯,这个,这个嘛,辩术也要因人而异,不知先生爱听哪一种?”
      白衣人笑道:“无利不起早,依我言,两条足矣。自从昆仑颁下律令,禁蓄鼎奴,鼎奴可是千金难求啊。似姑娘这般,完璧无暇,更为天下至宝。若能与卿双修,不出三年,河洛一带,再无沈某敌手!”
      乌蛟怒道:“沈兄,你疯了么?乱讲什么?”
      齐聆雪冷笑道:“那第二条,我便替先生说了吧。君纵横此间,身边一直缺了把趁手的神兵。乌蛟元魂,是铸练魂器的上佳材料。君屈身下顾,与李素结交,等的便是这一日,杀掉此人,取出元魂。”
      沈先生抚掌笑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乌蛟大恨,蓦地仰天长嘶,悲愤难言,说道:“沈慕白,你竟……你竟……枉我将你当兄弟!”身子一窜,便要升空。
      沈慕白悲悯一笑,摇头叹道:“太晚了。”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那乌蛟痛嘶一声,在林中乱翻,阴风阵阵,落叶满地。
      子辛见状,再也忍耐不住,弯弓搭箭,对着沈慕白,连珠射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齐聆雪也清吟一声,将宝剑召回掌内,手腕一翻,朝沈慕白袭去。
      沈慕白哈哈一笑,袖底卷出长鞭,鞭梢一抖,捆住乌蛟头颈。他将鞭一甩,如鬼魅一般,借力飘起,其速之快,叫人仅能看清一片虚影。齐聆雪、子辛二人,扑了个空,心头生寒。
      沈慕白攥住长鞭,浮在空中,宛如一只人形的大风筝。但听他道:“李兄,你如此痴情,教我也为难得很。也罢,等这丫头,被我榨干,我便将她与君葬在一处,也不枉你一片相思。”
      子辛听罢,怒极反笑,说道:“小爷真是开了眼界,世上有你这种无耻之徒!”沈慕白微微一笑,说道:“随你说罢。”身形动处,瞬息之间,便由五丈外,贴到子辛近前,提起一只枯瘦大手,五爪并拢,朝子辛面门抓去。子辛大骇,架弓相迎。沈慕白力气极大,那张魂器宝弓,竟被他捏得“咔咔”直响。子辛力不能敌,心道:“他没有脚,我却有脚。招向险处行,赌它一把吧!”猛然撤力,沈慕白收势不住,身不由己,微向前倾。子辛随势下腰,单足蹬地,一条腿高高弹起,猛然踹在沈慕白胸口!
      他这一踢,几乎催尽真气。沈慕白一手持鞭,一手握弓,无物可挡,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脚。子辛在他胸口一踩,借了退势,正要飘身向后,避开锋芒,万没料到,重击之下,沈慕白犹自紧抓宝弓,不肯松手。万不得已,子辛只得弃弓而去。
      沈慕白大怒,右手袖间,亦卷出长鞭,袭向子辛。千钧之际,齐聆雪大喝一声,宝剑凌空飞刺,迫得沈慕白收回长鞭,转身自救。
      聆雪解了子辛之围,也不恋战,且打且退,落回乌蛟的长吻上。乌蛟满眼泪水,流露苦痛,一瞬不瞬,看着齐聆雪。齐聆雪亦回身看他,须臾之隙,也不知二人做了什么交流,齐聆雪厉叱一声,举起宝剑,劈向乌蛟吻上的长鞭。秋水般的长剑上,刹那之间,泛起月华,倏忽而灭。那长鞭“叮”地一声,竟只被砍出一条白印。
      沈慕白哈哈大笑,说道:“我这万年藤木炼制的双鞭,可还结实?”他并不欲伤齐聆雪,是故好整以暇,浮在空中,猫捉耗子一般,观看二人动作。
      乌蛟“呜呜”连声,一大颗泪,自目中掉下,砸在地上,变成一个小水坑。齐聆雪两眼望天,点一点头,蓦然出剑,齐着那长鞭捆绑的边缘,将半只蛟吻,切了下来!
      鲜血标溅,洒了齐聆雪满头满身。乌蛟脱了束缚,不顾伤痛,鼓动长躯,向江边奔去。
      他是水中精怪,入了老巢,岂不如虎添翼?
      沈慕白大骇,当下顾不得其它,奋力追赶。齐聆雪叱道:“贼子看剑!”一剑刺去。沈慕白只得返身招架。他夺了子辛那弓,此时正作用处,单手倒提,架住齐聆雪宝剑,另一只手,抖动长鞭,卷向齐聆雪的足踝。
      那足踝细白柔润,宛若美玉,被长鞭一夹,登时泛出血丝。子辛见状,大吼一声,身子腾空,手无寸铁,朝沈慕白硬撞过去。
      沈慕白先受他一踢,已留内伤,这时一撞,又堪巧撞在痛处,饶是他再硬气,也禁不住力道松懈,长鞭抖处,将齐聆雪与子辛,一同甩了出去。
      子辛抱着齐聆雪,摔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沈慕白手抚胸口,森然说道:“竖子敢尔!”抓住那弓,便要勒弦放箭。子辛想也不想,将齐聆雪往旁一推,自家欲要翻身坐起,然而周身上下,直冒冷汗,竟是半分气力也使不出。
      齐聆雪呆坐一旁,怔怔望他,泪水止不住掉下。子辛焦急万分,用尽气力,对齐聆雪叫道:“跑!”齐聆雪一颤,竟似被这一声,摄住了魂魄,不由自主,向外逃去。
      子辛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一痛,想道:“她当真不管我了么?也好,她跑了,我们两人,好歹还能活一个……”正思量间,齐聆雪却返回林中,泪流满面,对他喊道:“我不跑,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一块儿活!”
      子辛心头狂喜,几乎忘了身上伤痛,低低念道:“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一块儿活。”
      说也古怪,随着这阵喜悦,一股又细又凉、精纯无比的“真气”,自心头涌出,瞬息之间,便充盈百骸。子辛支撑起身,对齐聆雪笑道:“嗯,要死一块儿死,要活一块儿活!”
      便在这时,一声鸣镝,破空而来。随后,满天箭雨,密密麻麻,飞向沈慕白。原来,这场厮斗,早惊动村民,便有好事者,带领三百死士,齐来助阵。
      沈慕白寡不敌众,向后退却。子辛灵机一动,抓过齐聆雪的宝剑,举在手内,敕令众士:“将他逼到江边!”真气动处,那剑光芒大炽,嗡嗡作响。
      沈慕白惧怕李素,哪啃后退,长啸一声,双鞭乱舞,站在前排的几名武士,登时被鞭卷住,扬到半空,绞成血肉。
      子辛将足一顿,腾空而起,手中宝剑,鸣声大作。子辛真气充沛,取之不尽。那宝剑光芒一盛,骤然之间,一声凤唳,清绝九霄,一直雪白凤凰,周身浴火,自剑芒中飞出。
      子辛一惊,忽然领悟:“这是剑魂!好家伙,阿雪哪弄的宝贝,竟能炼凤为魂!”沈慕白也变了脸色,喃喃说道:“好小子,竟小看了你。”眸光一厉,露出狠绝,竟仰头向天,将口一张,一团黄光,从口中喷出。
      这黄光约有拳头般大,浮在空中,滴溜溜转。齐聆雪见多识广,大声说道:“小心,是他的内丹!”
      这内丹乃妖物一身妖力之凝结,元神依附,性命交关,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肯拿来御敌。
      子辛一凛,愈添了十二分小心,盯紧那团黄光,催动宝剑,上前迎战。那黄光不躲不避,“轰!”地一声,笔直撞来。子辛架剑格挡,半空之上,那只凤凰,清唳一声,也自喙间吐出一枚银珠。
      黄光立时弃了子辛,去追银珠。二丹相撞,流光四溅,将这片树林,耀得华彩斑斓。正值初冬,枯枝落叶,极易点燃,那些流光,落在地上,竟“蹭”地一声,窜出火苗。
      流光四溅,火苗四起。眨眼之间,遍地火苗,便连成一片。沈慕白吞回内丹,哈哈大笑,说道:“沈某便是死,也要拉上垫背!”
      子辛大悔。但看林间,火海封锁,人群乱窜,求救声、奔走声、啼哭声、抢夺声,响成一片,夹着火烧枯枝,那毕剥之声,宛然成了人间炼狱。
      子辛意似油煎,目眦决裂,吼道:“老子先宰了你!”真气动处,身入飞蓬,与沈慕白缠斗一处。二人身形极快,只看得清一团白影,一团灰影,乍分还合,“叮叮当当”,兵刃相撞,彩光乱飞。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哗哗”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瞬息千里;挟着泥沙、水藻、河腥,兜头盖脸,浇在林中。冲天大火,一时尽灭。水浪间,坐着一个年轻人,麻衣布鞋,周身湿透,一张脸上,鲜血淋漓,没有唇鼻,煞是可怖。
      不是李素,又是何人?
      李素将齐聆雪扶起,看她一眼,又跃回浪间,大袖一挥,一股白浪,似波间长龙一般,冲向沈慕白。沈慕白不敢撄其锋芒,侧身避过,岂知,白浪踊跃,一股股水波,接二连三,冲天而起,卷向沈慕白。沈慕白一面招架子辛,一面躲避水浪,左支右绌,被子辛窥见破绽,一剑削在左臂上,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到这时节,李素、子辛,哪还顾得上争风吃醋,齐心协力,将沈慕白往江边逼去。
      愈近江边,水流澎湃,李素操控水龙,愈发威力无匹,二人配合默契,得心应手,似乎百忙之中,还抽出空闲,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终于,沈慕白伤重不支,妖力耗尽。他立在江边,惨笑一声,说道:“沈某纵横一世,竟死于宵小之手!”喷出内丹,一鞭将其打碎,身返尘土,魂赴幽冥。
      子辛松了口气,浑身虚脱,手拄长剑,对着李素,回身笑道:“若无李兄,小弟今日,恐怕要去向汤王老祖报到了,哈哈。”
      李素亦是浑身乏力,卧倒波间。清清漪涟,不断拍打他的身躯。他望着夜空,眼眸湿漉漉的,吐出一句模糊的话:“好好待她。”
      子辛说道:“啊?那是当然,哈哈哈哈。不过,李兄,你也莫灰心,等你养好了伤,又是生龙活虎的汉子,找一个女妖精,生娃过日子,岂不美哉?”
      他说完此句,无人应声,回头一看,河岸上,静静躺着一条鲤鱼,一人多长,没有口唇,已死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0,凤凰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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