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不再来》六戍

38、Tell me you know what are you doing

　　杨一诺的出现让柯林意外，却又没那么意外。
　　意外的是他坦诚的表现，但想到他的年纪却也觉得算是正常。
　　他的诧异没有让对面的杨一诺看出来，时间年轮的滚动不仅仅只是让年龄增加，也让随着年龄增长而带来的稳重越发不动声色。
　　柯林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杨一诺对他的敌意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清晰明了，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和他东拉西扯。
　　而他在自己面前一副好似示弱的模样故意让姜辞看到，指不定还会让她再多喜爱他心疼他一点。
　　能屈能伸这一点上，倒是让柯林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那小孩表现出来也确实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一路上两人都罕见的沉默着，杨一诺并不想问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很好猜，无非是把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换种说辞，委婉地，或者是温柔的再说一遍罢了。
　　柯林很会说话，又因为和她的关系，复杂得和以往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
　　杨一诺偏头看着姜辞的侧脸，车子穿梭在夜间顺畅的大道上，路灯忽明忽暗的在她脸上投上斑驳光影，无端让她整个人显得莫测起来。
　　车上没有开音乐，无言的平静包围着这片小小空间。

　　“你回家吗？”姜辞开口。
　　杨一诺难得没有马上回答，姜辞瞥了他一眼，猝不及防直直撞进他眼里，她没想到他还在看她。
　　她转过头，打了转向灯往右边道靠，想在下个路口送他回家。
　　“我不想回。”他说。
　　短短一句话，区区四个字，却很不杨一诺。
　　姜辞没有再接话，只是在下个路口没有开出去。

　　姜辞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度需要个人空间的人，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恋爱”这一种感情关系，这太束缚。
　　回想和柯林在一起时的感受，是舒适的，也许是因为两人很像，这让她感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放松，但情侣好像又有点束缚，所以最后回归朋友关系时，姜辞虽然有些不舍但没有后悔。
　　这段关系虽然舒适，但是和她想要追求的有点儿偏离了。
　　可她却被杨一诺所吸引。
　　杨一诺自信、冷淡、又聪明，懂得自己的优势和优秀，懂得在一定程度上运用它们，他还有着相当程度的同理心和谦卑。
　　这很难得，他的母亲将他教得很好，虽然他现在和父亲的关系一般。
　　而他还有着她最羡慕的，掌控自己人生的勇气。
　　他对自己的选择充满了义无反顾地肯定，不害怕别人的眼光，对未知也并不感到胆怯和畏惧，不管是对于选择学习一个之前从未了解过的专业，还是对于选择喜欢她。
　　在肆意的年纪做着肆意的事，是一件不论是以前的姜辞还是现在的姜辞都羡慕的事。
　　她太羡慕了，羡慕到很难不被他吸引。
　　随着羡慕而来的憧憬和在意好像也很自然而然，参与他的生活，和他生命流逝的轨迹交融在一起，好像这样，她便也是勇敢的。

　　姜辞一直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冷静的，甚至能说是冷血和自私的，她并不啻于用最坏的词形容自己。剖析自己是最困难的，姜辞自认为已经对自己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刻，可是上车前柯林的话她却没有能马上回答。

　　就像刚刚。
　　他只是没怎么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只是说了一句他不想回家，她就也载着她回了她家。
　　就像现在。
　　他只是回到家也没说话，只是这么坐在沙发上想着什么，只是听到她弄出来的声响视线便跟随着她的模样，她就很想将他抱进怀里。
　　也想被他抱住。
　　可是明明这段关系和她追求的，相差更远，束缚更多。

　　"He’s young. Tell me you know what are you doing."
　　(他还那么小，告诉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刻，姜辞清楚的明白了答案。
　　"I don’t. I never did."
　　(我从来都不知道)

　　这个事实虽然让姜辞有些无措，却并不惊讶。她早已习惯用许多无谓的原因去掩盖一切不符合她平常作风的行为，逃避的理由不去深究不去面对好像就能当作不存在。
　　但她的确从一开始，就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管是无数次的对他心软，还是只对他做出的许多她并不会对其他学生做的事……

　　姜辞背着身，杯子里的水早就已经喝光，却还是被她握在手中。她视线无意识的移到餐桌上撑着的左手，以及在注视下渐渐蜷起的手背。
　　身后的目光仍然存在，她能感觉到。
　　姜辞回身，拿着他的杯子走到他面前，杨一诺终于能清楚看到她的脸，他眼神不错地看着她，伸手拿走杯子却放到了茶几上，另一手自然地探进她的手指间与她十指交握。
　　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干净又清澈，没有研究，没有试探，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将她烙进脑海。
　　姜辞抬起左手抚上他的侧脸，他终于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将自己与她接触得更紧，柔软嘴唇在她手心轻轻印下一吻。
　　一副全然为她沉迷的模样。
　　和他交握的手指微微一动，很快被她掩下。
　　她轻抚他的眼睛，手指下的肌肤颤动，却没有睁开。
　　好一会儿后姜辞终于开口说了进家后的第一句话：
　　“去洗澡吧。”

　　杨一诺很快洗完，头发湿漉漉地被他捋到脑后，却还有几缕不听话的垂下来，滑落的水滴从发丝淌到他身上，但此刻没人欣赏这一副美男出浴图，房间里空无一人。
　　岚城晚冬的夜晚远没到温暖的程度，好在她家里只要有人便会开着空调暖气，杨一诺下身围着浴巾去她衣柜里找衣服。
　　她家里早就不知不觉有了好些他的东西，不论是他的电脑iPad，衣服鞋子，还是浴巾牙刷。
　　他找了裤子穿上，手中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静静走到门边看她在外面干嘛。
　　上车前还有很多话堵在喉咙里，但是回到家，洗过澡，却也没那么想说了。

　　姜辞进房间一眼看到他半靠在床上玩手机，自己拿了睡衣也进到浴室。
　　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没一会儿，姜辞便从镜子中看到身后浴室的门被打开，杨一诺一声不吭走了进来。
　　她往前站了一些给他让位置，没想到他抬手拿过她手里的吹风机，站在她身后一点点给她吹头发。
　　嗡嗡的声音响在耳旁，时不时会有微湿的头发被吹到脸上，姜辞下意识闭上眼睛，抬手要去拂开，另一只手却更快的将那缕头发温柔理走。
　　比第一次好上太多，姜辞睁开眼，不自觉想到。
　　他比她高不少，吹头发要一直低着头，却不见他丝毫不耐。
　　姜辞在镜子里寸寸看他，直到吹风机吵杂的声音突然消失，浴室一瞬间安静下来，她耳边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他抬眼和镜中的她对上视线，手指从发丝间滑下，搂住她的腰。
　　这副亲密的姿态，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和身份，怎么会不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情侣。
　　“好了。”他笑了一下。
　　“嗯。”姜辞颔首。

　　床头台灯一关，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中。
　　身旁的人静静躺了片刻，翻过身来面对着她，手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住。
　　她闭着眼睛任他动作，但他也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握着她的手看她。
　　姜辞慢慢睁开眼，转头果不其然落入他的视线中。
　　两人对视片刻，姜辞轻声开口：“做吗？”
　　杨一诺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他靠近后带来的他的体温，以及与她身上相似的沐浴液的味道。

　　热情点燃好像只需要一瞬间。
　　他一手将自己支撑在她上方，低头啄吻她的嘴唇，好一会儿才将舌头探入，清凉的柠檬味交错在唇齿之间。

　　结束的时候姜辞已经不想讲话也不想动了，嗓子干得发疼，杨一诺带她重新洗了澡，上床前最后让他给她带杯水，喝完便昏睡到不省人事。
　　他将她轻轻带到怀里，她动了动，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这副模样让杨一诺一晚上终于露出第一个笑容。
　　杨一诺并不生气，他只是嫉妒得快要爆炸，姜辞不经意间对柯林表现出来的亲密和默契是几年时间相处下来的结果。可嫉妒无济于事，没有早些能认识她的事实因为他太小所以无法改变，于是他只能又一次愤恨却又无力改变自己和她8岁的年龄差。
　　两场情事下来，他心中消极情绪已慢慢被抚平一半，此刻看着睡在怀里的人的模样，那另外一半又被填满了二分之一。

　　他轻声道：“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对吧。”
　　忍了好久的话好似也不用她回答也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了。
　　“笑面虎，假兮兮的，鬼话张口就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分得好。”他喃喃，说着一些平常绝对不会在姜辞面前说出来的话。
　　“你喜欢的是我。”他自顾自地下结论，“我是你最喜欢的人。”
　　却没想到熟睡中的姜辞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杨一诺心里重重一跳。
　　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这声完全是听到声音嫌他太吵下意识的呢喃，但他却还是没有克制住，将人搂得更紧，抿得很紧的唇角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平时不会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在此时终于露出痕迹。
　　“我爱你。”
　　他无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