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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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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裴煦的话语像一块冰冷的巨石,轰然砸进许洲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刺骨的冰碴。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这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你说……什么?”许洲抬起眼,看向楚裴煦,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飘忽。
楚裴煦似乎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紧张,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用更柔和的语气解释:“是我老家一个远房表妹,年纪小不懂事,怀孕了,男方不肯负责,家里觉得丢人,想把孩子生下来送走。爸妈觉得,觉得我们毕竟……有个孩子,家里也能更完整些,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多管我们的事了。”
“完整?”许洲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楚裴煦,你觉得我们现在适合收养孩子吗?”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反而比激烈的质问更让楚裴煦心慌。
“我以为有个孩子能……”楚裴煦急切地想去拉他的手,却被许洲猛地甩开。
“能怎么样?!”许洲终于拔高了声音,一直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在你父母眼里,我永远是个外人,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现在,他们想用一个他们认可的血脉来‘纠正’这个错误,而你,楚裴煦,你竟然觉得这是个可以商量的选项?!”
“我没有觉得可以商量,我只是在转达他们的意思,我们一起想办法……”楚裴煦试图辩解,眉宇间带着烦躁和一种被戳破心思的狼狈。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想办法让我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孩子,然后扮演一个‘完整’的家庭,去迎合你那永远无法真正接纳我的父母?!”许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楚裴煦。
他眼神里是破碎的失望和尖锐的嘲讽,“楚裴煦,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我以为你至少懂我,懂我对这种传统家庭框架的排斥,懂我对纯粹感情的坚持!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懂!或者说,你选择了向你父母的压力妥协,甚至想拉着我一起!”
“我没有妥协!”楚裴煦也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只是不想每次回家都看到你受委屈!不想他们总拿这件事来说事!如果有一个孩子能让他们闭嘴,能让我们以后的日子清净点,为什么不能考虑?!”
“因为我不愿意!”许洲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这句话,眼眶瞬间红了,“我们感情的稳定,不应该建立在这种荒谬的交易上!”
他看着楚裴煦,看着这个他爱了十几年,以为彼此灵魂契合的人,此刻只觉得无比陌生。
许洲失望道:“楚裴煦,你口口声声说改了,说在乎我的感受,可你现在在做什幺?你在把我的底线,把我们感情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下来,踩在你父母的期望下面!”
“许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偏激!”楚裴煦也彻底被激怒了,“这只是一个提议!我们可以商量!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不堪?!”
“偏激?不堪?”许洲笑出了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对,我偏激,我不堪!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在感情里权衡利弊,计算得失!我没办法接受我的爱人,把我推向一个我根本不愿意去的方向,还美其名曰为了我们好!”
他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楚裴煦,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工作上的隐忍,林嘉阳那看似无辜实则膈应的存在,楚家父母冰冷的漠视,还有此刻楚裴煦这所谓的“商量”
所有积压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面爆发,将他最后一点支撑都击得粉碎。
他转身,不再看楚裴煦,径直走向玄关,动作快得几乎带风。
“许洲!你去哪儿!”楚裴煦慌了,想要追上去。
“别跟着我!”许洲猛地回头,眼神冰冷刺骨,“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他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将楚裴煦焦急的呼喊和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重重地关在了身后。
秋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在泪痕未干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痛。
许洲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霓虹闪烁,人声嘈杂,却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无法传入他的心底。
他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他需要一点声音,需要一点能盖过内心轰鸣的喧嚣,他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以前和韩昭驰常去的清吧名字。
酒吧里光线昏暗,音乐是慵懒的爵士,并不吵闹。
许洲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烈的威士忌,纯饮。
他喝酒一向克制,但今晚,他需要这东西来麻痹一下过于清晰的痛楚。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灼烧般的暖意,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地喝着酒,与周围三三两两交谈的客人格格不入。
他喝得很慢,很克制,即使在这种时候,他骨子里的理性依然在挣扎,不允许自己彻底失控。
一杯酒见底,他正准备再点一杯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许洲?真是你啊?”
许洲抬起头,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
他花了片刻才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出这个人——周明轩,楚裴煦的大学同学,以前在一些聚会见过几次,是个性格温和,家境也不错的人。
“周师弟。”许洲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此刻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情。
周明轩似乎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关切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和裴煦闹矛盾了?”
许洲扯了扯嘴角,没回答,只是招手又叫了一杯酒,也给周明轩点了一杯。
周明轩叹了口气,没有追问,只是陪着他喝。
几杯酒下肚,加上酒吧放松的氛围,周明轩的话也多了起来,聊起一些大学的往事,聊起楚裴煦当年多么出色耀眼。
许洲大多沉默地听着,直到周明轩带着几分醉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含糊地说道:“说起来,裴煦还挺痴情的,大一的时候跟林嘉阳爱的死去活来……林嘉阳出国,跟你在一起,就没分开过。”
许洲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林嘉阳??”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对啊,就是那个林嘉阳嘛。”周明轩浑然未觉,醉醺醺地继续说,“长得挺干净一小孩,裴煦大一时可宝贝他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突然就出国了,裴煦还消沉了好一阵子……唉,年少时的感情啊……”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许洲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周明轩那句“大一时谈恋爱”、“林嘉阳”、“消沉了好一阵子”在反复回荡。
原来……不是竹马之交,不是邻居弟弟。
是初恋。
是楚裴煦年少时真心爱过、分手后为之消沉的初恋。
所有之前觉得违和、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都有了最残忍、最合理的解释。
楚裴煦对林嘉阳那种超乎寻常的耐心和维护,那份小心翼翼的关照,根本不是什么对邻居熟人的照顾,而是对昔日恋人的余情未了!
那他许洲算什么?这十几年的感情又算什么?一个填补初恋空缺的替代品?一个稳定下来后,恰好出现的、适合一起生活的伴侣?
巨大的荒谬感和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以为的信任危机,原来根源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肮脏。
他一直介意的,竟然是楚裴煦从未对他提及的、刻骨铭心的初恋!
许洲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他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许洲?你……你怎么了?”周明轩似乎被他这反应吓到,酒醒了一半。
许洲没有回答他,他猛地拿起桌上那杯刚送来的、几乎没动过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疼痛。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眼前一片模糊。他凭着本能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那边传来韩昭驰松散的声音:“洲儿?怎么了?”
“昭驰。”许洲一开口,声音是破碎的哽咽,“来接我。”
他报出酒吧的名字和地址,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冰冷的桌面上,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和混沌。
韩昭驰赶到的时候,许洲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脸上泪痕交错,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充满了痛苦。
周明轩一脸尴尬和懊悔地站在旁边,显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韩昭驰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地扫了周明轩一眼,没有多问一句,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许洲打横抱起。
许洲很轻,在他怀里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羽毛。
“洲儿,我们回家。”韩昭驰在他耳边低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疼。
许洲毫无反应,只是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韩昭驰抱着他,大步离开酒吧,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看着许洲醉后依然痛苦的神情,韩昭驰攥紧了方向盘,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楚裴煦你个该死的畜生……”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发动车子,载着他珍视的朋友,驶离了这个让许洲心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