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灭》阿鹂

23、同生共死

　　黎明，万物临界复苏。晨风卷着草木清香吹进洞来，灵筱长睫微颤须臾，缓缓睁开了秀目。
　　近在咫尺，是云炀酣眠的脸庞。他温热的气息缱入她呼吸，她看了眼外衣下两具紧紧依贴的胴体，忆起昨夜缠绵情状，当即无地自容。美色当前，她果然是经不住诱惑的，矜持啊矜持，她所有恪守付诸东流，这叫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呜……”痛心疾首的悲泣被一只手及时捂回喉间，却见云炀睁开眼皮，眸锐如鹰望住她，怪笑问：“大清早的狮吼，你打算再地动一回？”
　　灵筱泪眼汪汪，“呜呜，呜呜呜！”对方听清了，她是在说：混蛋，你装睡。
　　云炀故作无辜，“怎么现在觉着委屈了？可是昨夜，我并没有强迫你呀。”思绪的野马骨碌一转，兀地邪邪一笑问，“还是不尽兴呢？要不接着来？”说完倾身覆上她。
　　都说贼船易上、金盆洗手难上难，若然有机会挣脱，灵筱势必以头抢地，以证清白。恰巧蓝翼这时从外避难归来，瞧见男女主人如此暧昧的姿势，断然调头又走。
　　“诶，救命蓝翼，蓝翼……”不得不承认她相当失败，被轻薄居然向猛兽求救。蓝翼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走出山洞，呼呼喷着热气，有点郁闷，踹开了道上几粒石子。石子噼里啪啦跌落幽谷，隐约闻得下方有人声，立然警惕。
　　寒意席卷上石胚，“有人！”山洞内，云炀敛去笑容，眉心摄出一点杀气。“看样子，弃的追兵到了。”从容起身，他将衣物丢予灵筱。灵筱忐忑不已，两人穿戴整齐走出山洞，蓝翼蹲坐在崖边俯视幽谷，只见下方山谷人声鼎沸，显而易见，他们已经被弃的族人包围了。

　　无路可逃，只能应战了。
　　云炀平静地抚了抚蓝翼的腿，依靠昨夜从灵筱身上获取的赤炼魔息，挽着她先行飞下山。
　　弃站在队伍最前端，不眠不歇搜寻两日，身心俱疲，原是玉树的形容憔悴得沧桑。
　　“弃，我……”灵筱知自己伤了他，挪前两步却不晓如何求得原谅。
　　弃的心弦纠结在二人交握的双手，目光移至她脖间，却漠然开口，“双生呢？”灵筱这才注意到那条双生不知所踪。她询问望向云炀，结果云炀一瞬不瞬望着弃，冷冷道：“扔了。”

　　四道目光在空气中碰擦出火花，须臾，弃率先抬起了骨剑，面无表情淡淡道：“决斗吧，我要提着你的项上人头，收服河西部落！”
　　云炀双眼一眯，踏出一步应战，这一步将灵筱护在身后，更给弃造成巨大的压迫。
　　公平起见，弃掷给他一柄骨剑。四围族人退开成圈，灵筱忧心忡忡远望，只见两人绕着空地不慌不忙蓄力走着，对峙片刻，竟如事先约好，同时出招。

　　所谓骨剑，只是骨形似剑，并非后世江湖所睐青锋。蛮荒时代，人们将兽骨、石头打磨锋利用以生产、御敌，在人与兽、人与人的一次次战斗中，逐渐形成自卫搏击术。弃的骨剑同样用于斩杀，作为聚落领袖，他的搏击技巧近乎完美。时而猛似蛟龙、时而韧若虬枝，刚柔相济，攻防利落无一丝破绽。而云炀虽不习剑，但平日对各路武学略有研究，加之身法轻捷飘逸，兼敌经验老道，飞风刺斩既准又狠，亦是无懈可击。
　　骨剑交接之声低恸沉亢，两人斗了足足百来招，却实难分出胜负。
　　劲气飞扫，随着速度加快，弃周身渐渐焕发出白金光芒。这白茫彷若金铸之钟覆罩他全身，云炀暗忖厉害，及时跃开躲过一剑，“咔”一声猛然将手中骨剑折断为二。
　　弃怎料他会来此奇招，被他骨剑灰屑蒙了眼，别过脸眨眼的瞬间，云炀以双腕为轴撩腕花，左右开工。
　　“哧——哧——”每每撞击，双剑便震出骨灰碎屑，弃退步成距抹了把脸，望着这个棘手狡诈的对手微微喘着。
　　“你因何而战？”对方膂力惊人，经历一番激斗，他的右臂已然麻痹。
　　“男人的尊严。”为不露破绽亦，云炀紧紧拽着双剑，以免肌肉抽搐。
　　“哦？”弃瞥了眼灵筱，冷笑，“是为这一无是处的女人吗？未免不值当了。”
　　云炀哼哼笑了两声，一针见血道：“她是否一无是处，你我心知肚明，你印制她的灵魂，无非也是想得到她身上的神物罢了。”
　　弃的眼睛闪过一丝被洞悉的局促，很快又恢复平静，重新出招。这一次他速度奇快无比，快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云炀被他周身耀目的白光刺得快要睁不开眼，双剑虽可分散对手精力，但自己无疑也需要一心二用，时间一久，任谁都会疲乏。更诡异的是，他体内的赤炼魔息在这时空消耗得极快，弃愈战愈勇，觑准他旧力衰竭新气未生的空档，跃起，大啸一声劈裂他右手骨剑。
　　这一劈蓄满弃十分劲力，云炀闷哼一声滑退几步，左手骨剑扎入地面，半跪低首喘息着，右手虎口已然迸裂。
　　“别打了！别再打了！”灵筱这时焦急地跑进场中，捧起云炀鲜血淋漓的右手心痛纠结。
　　“弃，我同你走，求你，别伤害他！”望着她哭求的模样，云炀倍感欣慰。
　　弃嘲弄道：“怎么，你以为我还会要你吗？”将骨剑丢到两人面前，冷冷道，“自行了断吧。”

　　灵筱的心凉了半截，无助望向云炀，云炀却绽放出一抹潇洒超脱的笑容，淌血的伤手反握住她的。
　　生同衾、死同穴。
　　她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她心中动容，含泪而笑。
　　“我寻到一法子可以回去，你可想知道？”云炀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青丝笑着问。
　　灵筱鼻音浓浓恩了声。
　　“死。”他眸邃如海，幽幽的道，“魂魄去了阴间即可进入轮回，万年后，我们的故事或将重演。”
　　灵筱似懂非懂，“你是说我们还会再度相遇？”
　　“对。”云炀咽下喉间滚滚涩流，苦笑道，“只是别再前往轮界，别再沦落到这该死的地方。”他怀中的温度遣散了她所有不安，她不舍得放开他，静静的道：“听起来可行。”
　　云炀笑得欣慰而悲凉，絮絮吻着她的头发，缓缓拾起骨剑，轻轻抵住她背。
　　灵筱闭上了双眼，平静地等待骨剑刺入她身体。
　　云炀重重阖住眼皮道：“等我！”不想还没下手，却被一物及时阻止。
　　阻止者是蓝翼，它用两根脚趾死死钳扣他手，呜呜摇着头，蓝眸泪光闪动。
　　“放开！”云炀怒斥，蓝翼一颤松爪，前肢一软，第一次，伏跪在他面前。
　　它终于跪下了，恨自己不够强大，未能保护主人周全。它不是屈服他的威严，而是见证美好后，无法眼睁睁看着毁灭。

　　恋无罪，却何故姻缘苦短，需以生死换重见。
　　万物皆有情，却何故浩澜青天最无情。
　　听得怀中女子突然委屈嚎哭起来，云炀心有万千不甘，仰天痛笑，“苍天负我！下一世吾宁成魔，毁天灭地！”仇痛化誓，他决绝一语震撼了在场众人。
　　“呜——”蓝翼这时踏地长啸共鸣，啸声通传鸿宇，穿越了万年时海。

　　远处，火山灰蓬勃喷涌，地壳再一次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南方地面这时升起一束红光，紧接着，一束黑光亦由河西亮起。
　　“朱雀诞生……魔眼现世……”弃遥望着远方幽幽长叹，忽闻天际飘来一段缥缈的箫声，他转头再瞧，灵筱一行的躯体已逐渐透明。
　　心弦一紧，“筱筱。”他情难自控伸手挽留，握不住，仅剩空气。
　　“对不起……对不起……”灵筱靠在云炀怀中絮絮道歉，神色恬淡脱尘。
　　弃明白即将与她永别，再回味往昔，满腹妒羡竟化为无限惆怅。
　　“六道轮回循环往复，你我，终有再相见的一天。”情关堪破，他大彻大悟，神俊的面容映亮了整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