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灭》阿鹂

26、曲未终人先散

　　“夙風，轮到你了！”
　　夙風皱了皱眉，扬指一挥，截断了云炀牢牢缠在他脚踝处的绕指金光。比智慧，他们旗鼓相当，但若论力量，魔与人始终不可同日而语。没有赤炼的夙風，功力不及辛迦一半，云炀实力超凡，却难敌夙風三成，可以说双方实力悬殊，若开打，云炀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云炀却很自信，冷厉的眉眼飞扬斜挑，吐纳镇定、嘴角微翘，一副挑衅的轻敌狂态令对手绝不敢小觑。
　　夙風伸出了一手，张开五指，黑气凫凫，掌心转动出一个小龙卷风。一波波海风被吸纳入内，风势更劲，他勾着唇，掌中龙卷风越转越大。
　　整个过程不过喝口茶的功夫，之前被寒心冻住的巨型海水墙竟顶不住风力，一寸接一寸断裂坠海。风声涛声集结成兵，狂浪大作，魔息肆虐，妖星顶端下起了咸雨。

　　“混元魔风……”疾风骤雨中，霜尘低喃轻慨。虹几乎睁不开眼，衣衫俱湿，亦知夙風所施，乃千年前辛迦用以击败战神梵天的招式。
　　“風哥！混元魔风用不得！妖星经不起，受不住的！”寒心不顾伤痛失声恳求，见夙風恍若未闻，情急大恨，连连咳血。
　　龙卷风降落妖星，蓄势待发，海水疾速打在脸上，刺痛犹如刀割。
　　灵筱心急如焚道：“云炀！叔叔！你们赶紧逃吧，别管我！”呼声却被风吼湮没，对面黑气蔽目，云炀照例一动不动，镇定异常，令人匪夷所思。
　　夙風不再拖延，浑厚的内力涌向手心，大掌一推，乌龙昂扬嘶吼，傲啸而出。
　　“不！”寒心红了眼，红艳两袖冰雪汩汩，“咔嚓咔嚓——”冻结龙卷风内的海水，减缓风速，降低破坏力。
　　龙卷风风力稍减，云炀提足一跃，展翼绕过风轮冲向夙風。
　　夙風臂上寒光一闪，正准备旋削雨幕迎击，妖星猛地颤动。
　　变数突如其来，“砰——砰——”海啸之声震耳欲聋，他稳住身形，身后海面，轰然炸分。
　　灵筱骇然“海裂？”，寒心美目圆睁，霜尘抱稳失去重心的虹，一滴海水从旁溅上夙風眼角，他本能眨眼的瞬间，云炀一指金光已绕上灵筱腰间。

　　“呜嗷——”一只庞大的蓝色水怪这时破水而现，夙風惊奇回眸，惊涛骇浪间，赫然是成熟的水麒麟。
　　“蓝！”未及欣喜，灵筱只觉腰头一沉，下巴猛地一磕夙風臂弯，竟从他钳制中向下滑了出去。
　　“啊——”终于回归云炀怀抱，她畅然舒气：劫后重生的感觉——真好哇。
　　没想到云炀冷冰冰甩了一句，“还未结束。”未免龙卷风吸走两人，大喝一声，“蓝翼！”
　　蓝翼一招麒麟摆尾，将周身海水尽数甩去摆脱夙風纠缠，鸣叫着飞至。
　　云炀携灵筱纵身跃上它背，催动它驰往霜尘他们的方向，载上霜尘和虹一齐离开。
　　“抓紧了！”

　　混元魔风一路尾随，夙風速度迅雷，展翼穷追不舍。东海掀起滔天巨浪，远处，依稀可见寒心猩红的倩影和随波沉浮的亮紫妖星。
　　不知驰骋了多久，蓝翼始终甩不开夙風。
　　“入水！”云炀适时下令，蓝翼傲啸一声，前肢重重击开海面，这便破水蹿入东海……
　　*****************
　　阳光遍洒，海面风平浪静，登岸后，蓝翼一直懒洋洋趴在沙滩上。
　　风干的衣衫沾满盐沙，余光可见霜尘和虹静踞调息的身影，灵筱不去想昨夜惊险，听着远处海鸥清朗的欢叫，将一臂搁上额头，微微阖起双目。
　　“诶。”身旁传来一声惬意的呻吟，歪头，云炀初醒。
　　他的脸上仍旧写满倦意，发丝间满是白细的海盐，灵筱瞅着心中一酸，伸手，轻轻拂去他眼角几粒盐沙，哑着嗓子道：“累了，就再多睡会儿吧。”
　　云炀心中一动，挪近俯视她，一扫疲惫，双眼灿灿建议，“不如一起？”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低脸，迅速攫住她的唇。

　　话说接吻，应是你情我愿的，如果事先没酝酿好情绪，就会像现在这般，上演驴打滚的早剧。雄驴热情澎湃，雌驴挣扎不依，于是滚回来，又滚回去，茫茫沙滩本无道，有人滚，便碾出了道。
　　“唉呀！”美妙的晨吻终于消失在灵筱牙龇嘴咧中，云炀扫兴地扶起她察看，暗叹她果然倒霉，大清早，后脑勺居然磕中贝壳。
　　“痛吗？”他憋着笑问。
　　“废话！”灵筱泪花闪烁揉着伤痛，心有不甘，狠狠拧了他手臂一把。
　　云炀吃痛，竖眉欲骂，她却捂住他嘴，指了指远处小声道：“嘘，别吵着叔叔和虹。”
　　云炀拉下她手，将她纳入怀中，狭长的眼睛却望着霜尘俊美的容颜，微微眯了起来，不咸不淡启齿道：“先说好，将来我不唤他叔叔。”
　　灵筱瞪大无邪的双眼，满脸不解，“为什么？”
　　“他模样看上去不过双十，你是叫惯了，我别扭。”
　　灵筱咯咯一笑，“你也知道是外表啦，但其实叔叔已经几千岁了，怎会别扭呢。”
　　“总之我叫不出口。”云炀很固执，灵筱拿他无法，恰见蓝翼爬上礁石数海鸥，不由怪问：“对了，蓝翼怎么又长大了？”
　　云炀闷声一笑，道：“我让它到龙宫觅食。”
　　灵筱一愕，“什么情况？”
　　“笨！”云炀立即赏她脑门一记指扣，“龙宫东珠多不胜数，吃多了自然长。”
　　灵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早该想到他不会平白无故带蓝翼前往妖星。旋又想蓝翼已彻底沦为他逃生的工具，捂着肚子乐了，“我发现，你逃跑的本事真不赖。”
　　云炀眉峰微微一挑，“才知道，不都是为你破例的。”遂苦笑起来，“此事若让世人知晓，叫我这魔教之主颜面何存。”
　　“情非得已嘛，不过相较颜面，我更担心夙風会找魔教麻烦。”不知何时起，灵筱已经懂得为他设想。
　　“说的是。”云炀点了点头，“但昨日一战魔妖从此殊途，夙風忙于安置魔族，恐怕暂时无暇理会赤炼，魔教有蓝儿、蓝翼守护，又有充足的时间备战，稳妥至极。没准婚礼也能……”

　　“筱筱。”虹怯生生的声音这时响起，侃侃而谈的云炀身体骤然一僵，实难相信，他也有不警觉的一天。
　　“呵，虹你醒啦。”灵筱尴尬地脱开云炀怀抱，爬起身，拍干净衣裳盐沙，想起前事极有可能被瞧见，红着脸挽上虹臂弯询问，“你饿不？要不我去抓点鱼来烤？”
　　虹颤颤抹了把冷汗，“呃……还是免了吧。”要仙木食鱼，回头结出鱼果实，千年修行岂非功亏一篑。
　　“我不需要进食，只是来向你辞行的。”她几乎不敢直视对方。
　　灵筱愣了愣，“辞行？”却见霜尘起身，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叔叔……”她上前几步停在他面前，千言万语，却不晓从何说起。
　　“时候不早，我须得走了。”霜尘先开口，目色如水，微笑望着她。
　　“你们要去哪里？”
　　“回仙境吧，虹需要回去好好休养了。”
　　灵筱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忍着眼泪问，“那筱筱他日成亲，你们可会来观礼？”
　　霜尘秀眸微怔，久久未语，直至一阵海风吹过，方回神，重现微笑，“不了。”
　　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极具杀伤力，灵筱只觉剜心一痛，忍不住低头，捂住了脸。他给了她生命，养育她十多年，现如今却不要她了。
　　“好……保重……”她不敢呜咽，强忍所有难过，泪水还是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她已经长大，总有展翅独翔的一天，她本就没有资格，牵绊他的人生。
　　“云教主，昨日多谢，从今往后，她就拜托你了。”霜尘望向云炀郑重嘱托。
　　云炀不语，神色淡淡颔首，算是答应，虹上前抱了会儿灵筱，见霜尘转身离开，方松手，亦步亦趋跟上了他。

　　“走远了，把手放下来吧。”云炀摇了摇灵筱低声关切，灵筱呆呆垂下掩面的手，一张秀靥浸满清泪，惨不忍睹。
　　霜尘和虹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恍惚的目光慢慢聚焦，涛声惊扰栖息的鸥群，晨风微凉，十六年斑驳触伤心房，她迈开一步，情不自禁追了上去。
　　“别……走……”崴了脚跌进沙滩，身体砸出闷响。细沙溅起薄薄一层，低低扬起，又缓缓飘落。她咬牙爬起，不顾脚上疼痛，继续奔跑。她从背后抱住了霜尘，身体轻轻战抖，泪雨滂沱，泣不成声，“别走叔叔……别走……不要丢下我……”
　　霜尘没有回身，一手覆上她环在胸前的柔荑，举目望天，将千般心事化作幽长一叹。
　　“筱筱。”久违的呼唤。灵筱喜极，含泪应了声。
　　“千万记住，切莫将赤炼交予任何人。即便是云教主，你二人成亲之后，也只能是双修。”霜尘语重心长。
　　灵筱知他念系苍生安危，点点头，“筱筱明白，叔叔还有何交代？”
　　“没有了。”霜尘缓缓拉下她手，她以为他会回身，结果他只道了一句“天上人间、各自珍重”背影便白化，随七色虹光飞入浮云。
　　仙鹤清皋，祥云远去，海风吹干眼泪，灵筱形容憔悴弗如行尸，浑浑噩噩，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