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品格[西幻]》佑伽

1、-第〇章- 宿命

　　通向宫殿的道路旁有火光摇曳，不远处隐隐有厮杀的狂嗥和械斗的锵音作响。

　　少女并不在乎门外的喧闹，只是悠然地倚靠在坚实的王座上，百般无赖地打了个哈欠。

　　因魔法而违背重力漂浮在身侧的书本书籍也在她的懈怠间下沉，却又在下一刻被穆蒂安随手拉到眼前。

　　“这就是人类爱看的东西？”她没有抬眼，仅仅抬了一根手指，面前的那一册就沙沙翻动了起来。

　　“是，魔王大人。”在皇座身后的黑暗中，有沙哑的女声回应，“我特意挑选了您这个年纪的人类姑娘更青睐的作品。”

　　女人口中的「年纪」自然是经过了简易换算的。魔族的寿命很长，穆蒂安五百岁出头的年龄正值花信年华。

　　穆蒂安眼前的页码快速地闪烁，最终滞留在最后一章。

　　『诡计多端的魔王终于被神圣之剑刺穿了胸膛。它哀嚎着在瑟琳娜公主面前现出了丑陋的面孔和树皮般的肌肤，却没能得到她一丝一毫的怜悯。

　　她的目光只属于那支剑的主人，那是人类的勇者，也是她的勇者。』

　　少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整个书本从内自外被凭空燃起的火焰烧了个精光。

　　「又丑又坏的男人」，这就是人类对魔王的刻板印象。

　　穆蒂安托着精致的小脸，暖光在她脖颈上的圆环上折出耀眼的金芒。她似乎是习惯性地摸上去，却又将折领展开，把它挡了起来——就像是对待一道丑陋的伤疤。

　　门外的喧闹声近了，时不时掺杂着刺耳的噪音，大抵是铁制品割裂地面的声响。但皇宫的主人对外面的厮杀置若罔闻，只是悠哉地翻开了第二册书。

　　『第三件展品被抬了上来。掀开柔软美丽的红色缎布，却露出一件十分狰狞的拍卖品。台下的人们自然也意识到了它是什么，交头接耳地私语起来。

　　卡洁儿眯了眯眼睛，这正是她在寻找的东西！

　　永生魔王的角，这是只有三百年才诞生出一位的勇者，用天界赐予的圣剑才能斩断的东西。』

　　穆蒂安瞬间感到一阵恶寒，明明她头上的角并不能感受到温度。

　　“唰”地一声，地上又添了一小堆余温未尽的灰。少女不耐地扬手将剩下的书全都召至咫尺。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英武的勇者帅气地打败了恶劣的魔王，最终和女主角终成眷属的故事。

　　这让穆蒂安很难不再次想到那个预言。她无趣地将那些晦气的小说踢到一边，脑子里想起了一张已经十分模糊的脸。

　　那是她一切记忆的开始。自己醒来时，正趴在另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上，全身都像是被痛打了一顿。直至穆蒂安想要想要起身时，才发觉自己手中握着沉甸甸的、沾满凝固鲜血的剑的一端，而另一端，完全没入了身下那人的胸口中。那张脸已经发青，但并不可怖，甚至面带安详的微笑——

　　没有人告诉她这是谁，这是哪，只有静静躺在脖子中间的金色项环无声地在穆蒂安每一次呼吸时带给她冰冷的触感。

　　那一天，她带着空白的记忆成为了魔王。

　　正当穆蒂安深陷入回忆时，大殿的门口传来两声受到重创的巨响。层层烟雾随着坍塌的碎片缓缓升起。消散处，有一个高大而笨拙的身影正向王座走去。

　　粗糙的手中握着已经磨损了的缠布，男人手中巨大的斧头将镀着金线的红毯一分为二，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难耐的噪音。

　　“又是一个不敲门的家伙…”穆蒂安的眉心跳了跳，垂在一边的尾巴不耐地轻扫了一下，地上的书本便全都散成了一大片杂乱无章的纸页，在半空中相继燃烧起来。

　　“你这该死的小不点魔王……”战斧被重重砸在地上，长着一对豹耳的强壮兽人正狠狠瞪着她，“把我的亚丝蒂娜还给我！”

　　没有多余之言，他跨步向前，毫不留情地挥舞着怖人的武器攻向穆蒂安。而后者只是轻巧地踏着王座的后背一跃而起，完美地避开斧刃，轻巧落地。

　　“小点声。”她不耐烦地抽出身后那柄巨剑，以正面为盾，轻松抵挡住他又一次暴躁的攻击，“她又没死。”

　　“你到底对我的亚丝蒂娜做了什么——！”男人完全被少女无所谓的态度激怒，狠狠地用手压住武器，却见穆蒂安稳稳地抓住另一侧，自己反被狠狠地撂倒。

　　“她想杀了我当魔王，我对她做了理应做的事，就是这么回事。”一条胳膊搭在泛着青芒的大剑上，穆蒂安用另一侧的手召来魔咒中的枷锁，利落地将摔倒在地的大块头缠了个严严实实。

　　少女的目光扫过被破坏的十分彻底的宫殿，叹息。又没人打得过自己，为什么总要送上门给她添麻烦呢？

　　兽人知道自己输了。他正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性命被穆蒂安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武器了结，耳畔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像是试探一般，她驱遣魔链锁住他的脖子，但如自己所料，这样的企图并没能实现。

　　——并不是她大发慈悲。而是一旦她内心想要杀死某个人，魔法就会失效。

　　有什么正束缚着她。穆蒂安确定。

　　数百年来，她从来没能打破过这个奇怪的禁锢。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魔王大人，有消息了——！……咦，又有哪个不知趣的笨蛋把大人的宫殿弄坏了……”少女用手拨开浓重的烟雾，抱着手中的资料，小步跑到穆蒂安跟前，微微欠身做礼。

　　穆蒂安完全无视躺在地上的受到暴击的豹魔，接过少女手中的文件。

　　《深度好文！历届勇者的武器一览》、《前勇者和圣女的秘密关系？公主听完沉默了》、《魔王勇者谁将夺得桂冠？勇者支持率99.9%》…

　　穆蒂安：“……”

　　她直接抽出最后一页，那上面的标题被拓印得歪歪扭扭，似乎还写错了一个字——《当今勇者竞是他？》

　　少女顿了顿，继续读了下去：勇者大家都很熟悉，那么勇者究竟是谁呢，我们来了解一下勇者到底是谁。……这就是关于勇者是谁的事情了，欢迎大家一起讨论哦！

　　魔王感到自己的耐心已然被消耗得一干二净，无语地看向站在一边眼睛闪亮的少女，手中倏地燃起了青炎，将这些垃圾新闻毫不客气地烧尽。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她不耐烦地抚了抚项环，却看到那些余灰在空中组成了一排文字。

　　艾斯德·席维拉斯——这似乎是一个人名。

　　滑稽的把戏。这样低劣的玩笑在她成为魔王那一天也发生过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她得到了那个预言，就仿佛是同一个人送来的定时信件一般。穆蒂安长吁一口气，踮起脚尖摸了摸恶魔的头顶：“做得很好，亚丝蒂娜。”

　　少女露出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才看到脚边浑身狼狈、奄奄一息的兽人。

　　“哦，天哪，格纳。”她有些惊异地捂住耳朵，背后的蝙蝠状翅膀动了动，“你怎么这个样子？”亚丝蒂娜仔细端详囚住他的枷锁，那强大的青色魔力，一定是出自于魔王本人的。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我没回去就不要来找我了。”她歪过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格纳，目光逐渐变冷，“但你，竟然想杀了穆蒂安大人？”

　　“我们不是恋人吗，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打斗时凶神恶煞的男人现在在少女面前像是一只小白兔，“外面的人都说，向魔王挑战的人都再也没回来，不是被分了尸体就是被喂给了她的坐骑……”

　　格纳万般委屈。谁能想象得到，出发前还雄心壮志要成为魔界之主的、曾经一统南方的战争恶魔、自己的亲亲女友，如今却是这幅“魔王我干的很不错吧夸夸我嘛”的模样？但这小不点魔王不仅三招就降服了自己，也一定打败了曾经风光无限的亚丝蒂娜，如此看来，她确实在魔界无人匹敌。

　　“哪个混账说的？”在亚丝蒂娜发怒以前，有其他的身影自王座后的阴影处走来。开口的是一位以双翼为臂的男子，而他后面跟着高矮不一，种族各异的魔族们。

　　格纳愕然。在魔界，没有人会不认识这群人。他们都是来自不同地域的、传说中挑战魔王的强者。可这些人不都被杀死了吗…？

　　“我这就去收拾他们！”亚丝蒂娜怨愤地向门口快步走去，却被穆蒂安制止了。

　　“不用干这种多余的事。”她回身走到刚刚被自己打倒的男人面前，提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输了就要接受惩罚。三天时间，给我把你刚才弄坏的地方全都修好。”

　　竟然只是这样程度？格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竟然这么奇怪。

　　“你们，谁都好，接替一下那个位置。”她知道象征着魔王的项环是无法随意转移的。但偶尔偷个懒，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样想着，穆蒂安又将目光投向那些曾经被自己打败、现在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人们。

　　“我要去趟人界。”

　　众魔族面面相觑，却无法拒绝她的命令。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魔王向来随心所欲。

　　他们目送她径直走出被破坏得没有形状的大门，并没有叫她小心——这样的词对于所向披靡的魔王反倒是一种不信任的侮辱。

　　三重月的光芒照耀在穆蒂安的脸上，她手中浮起一本透明的名册，那上面是自她上任以前的一百位魔王和打败他们的勇者名单。

　　“艾斯德·席维拉斯……”喃喃着这个名字，她迈开腿向异界的通道走去。

　　这会是她命中注定的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