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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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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蒂安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恰好看到看到属于白银的那间房屋亮了起来。
窗帘被拉着,只能隐隐显出六扇分格的轮廓。他独自在人间的这段日子里,又都在做些什么呢——偶尔,她也会这样好奇。但仅仅是这样在脑海中提出的疑问,没有人会回答她。
和去往行会的路上不同,魔王现在身上空无一物,除了口袋中那两枚分别印证着自己「猎人」和「委托人」身份的信物。
显然前者一定是个不缺钱的人。既然指明要自己在狩猎大会上进行刺杀,那他或许也是参与者之一。而后者象征着那个黑心的行会长。她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让他开出这么高的价格,唯一合理的猜测就是——他并不想接委托。
穆蒂安打开大门,吊灯的光顺着开启的缝隙照到花园的小径上,又消失。
白银听到来自楼下的响动,摩挲着手中的鳞片,望向窗外的一轮皎月。这里的夜晚并不如魔界那般敞亮,那里的三重月不论何时都同时挂在天上,但相应的,那是一个没有白昼的地方。
就算见过了阳光,他依然更喜欢今天这样满月的夜晚——就如他们相遇的那一天。他抽出剑鞘中略短的那一支剑,即便从未被使用过,却依然铮亮的犹如明镜,倒映出白银精致得过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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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着大教堂的图书馆每逢闭关日,都是契罗茨偷闲的好去处,譬如今天。
他的身上多了一把短剑。契罗茨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将它别在身上,即便那上面凶悍的猛虎纹样和身上那套珍贵而优雅的衣服并不相符。
那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它捡回去,只得在第二天夜晚才偷偷摸摸地回到原地,整整施了十五遍净化法术才满意地将短剑别在身上。
以他的能力,明明只用上一遍就能让它比原来看着更加崭新。但天界的人多少都有点洁癖,毕竟他很难忘掉那黑发女孩丢掉它的血腥模样。
不单如此,每当有人问起这柄小剑时,他都会夸大其词地歌颂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强大神秘人,然后——
“我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即便看不清那张面纱后的脸,也能通过那泫然欲泣的语气描绘出她悲伤的模样,“如果您有黑发女孩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希萝丝一定会真诚地报答您的。”
“那、那是当然!”没有人不会被这样知恩图报的少女打动。听到的人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契罗茨并没有指望这些家伙帮他找到那个有趣的女人,但利用身份大张旗鼓地搜寻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或许会让天界觉得他疏忽职守,这可就因小失大了。
当然,契罗茨做这一切都只是想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添点乐子。他在这里憋屈了十几年,除了应付那群教会的老头,就是被遣去普度众生。哦对了,还有那个首要任务。
监视「预言中的主角」们。
这是契罗茨来到人间冒充已逝的圣女的根本原因。她是两界之间唯一的媒介,下一任圣女大约还要一百年才会出生。在勇者和魔王同时登场的重要时刻,天界想要继续观察人间的一举一动,就需要有新的“眼睛”。
而这个背负着重大使命的倒霉家伙就是他。
魔王尚未登场,但那位勇者确实不可小觑。艾斯德·席维拉斯,他看上去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不但有着根本和人类身份不符的强大法术天赋,还是个剑术天才。这样看来,自己真正插手的事至今也只有一件,在勇者还是个孩童的时候…
契罗茨的回忆被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打断了。
“希萝丝圣女,刚刚您找的那个人,好像就在门外…”他望向声音的来源,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正是方才在会议后找过他的男人。他似乎故意把脚步放的很轻,虽然这对契罗茨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他本以为会是哪个偷偷溜进来看书的平民小孩,但那人目光灼灼,看似是专门为他而来。
在安静偌大的图书馆里,大抵只有他们两个人——身形高挑的“圣女希萝丝”,和他身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图书馆离大会议厅有一个传送石的距离,想在密密匝匝的书架之间找到这个角落也并不容易。
“谢谢。”「她」这样小声地回应着,想要转身离去。图书馆的道路四通八达,如果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到……
但是,身前的男人就定定地看着他,亦没有任何要让步的意思。
感受到那直勾勾的目光,契罗茨眼神微沉,到了这般境地,他自然瞧得出这人心怀叵测——齐利浦子爵,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您这又是什么意思?”微微提高的声音变得冰冷。
“既然您是这样知恩图报的人,那不妨也向我慷慨一次?”他早在几年前就觉得教会圣女遥不可及的样子十分迷人,可无奈自己一直没有可以接近她的机会。齐利浦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得契罗茨有些反胃。
比起周围的那些俗气单调的柔弱女子,希萝丝这样迢遥神秘的圣洁模样才让齐利浦魂萦梦牵。既然她都这样楚楚可怜地向他暗示了,那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以更近的距离观察这位高高在上的圣女,似乎比往日更加动人。那碍事的面纱也不是密不透风的,至少他现在能朦胧地看见那张微抿的漂亮嘴唇和几近完美的下颚线条。
那张面纱下的脸,定是万般迤逦——
这样幻想着,齐利浦喉咙一动,伏身将手伸向「她」的脸颊。契罗茨眯起黄金色的眼睛,那之中盈满不悦。被一个男人这样痴迷地盯着,只让他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无法忍受这种侮辱。契罗茨暂时按捺住自己不适的情绪,余光扫过周围,没有人。这也意味着,他处理掉这个人不会引来什么麻烦。
干脆教训一下吧。明天传达的讣告用什么标题好呢?这样的人,应该不需要为他留什么情面吧。
圣袍之下的手中凝聚出大片灿烂的光芒,这次不是糊弄人的治愈法术,而是货真价实的审判魔法。
齐利浦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蓄势待发,痴迷的目光之下,粗糙的手指接触到两人面前之间最后一层阻碍之上。契罗茨伺机而动,在修长手指刚欲伸出袖口的瞬间,耳边却有落地的声响传来。
该死,刚刚分明没有勘探到别人的气息。他将手藏到宽大袖口的阴影中去,但此刻,酝酿的法力已经无法原路返回了。他克制着,最终反握住身后的一根支撑着书架的条木。
穆蒂安落地时,便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她原本只是想来这里找找皇家骑士的资料,毕竟那个脾气怪异的皇子周围总是有一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搞不好就又会闹出什么笑话。奇怪的是,她明明看到有人从正门进去,自己却被锁在了外面。
最终又只能从翻窗而来,尽管她觉得这也算一种“正大光明”的进门方式。
魔王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她见不得这种鬼鬼祟祟的霸凌。可以死亡,但不能虐待;可以倒下,但不能凌/辱。尽管她不知道「魔界的正义」在这里是否能够行使,但——
女孩瞬间移动到齐利浦的身侧,指尖燃起的青色火焰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精心修过形状的一小撮胡须。
这是她最喜欢在夜路上使用的照明法术,应该足以吓唬这种人界败类了。使用真正的战斗法术,在这种渣滓身上未免太过浪费。
齐利浦原本就心虚,余光撇到脚面上的阴影立刻警觉地转头,恰好和近在咫尺的穆蒂安对视。他望着少女脸上诡异的笑容和她似熊熊燃烧着的手,一股不明的寒意从脚底蹿到脊背。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故作镇定,神情却看起来没那么轻松,直至自己顺着女孩跳落的方向看去,终于失态。那是几乎镶在高壁最顶端的拱形窗户,有光柱自上而下落在她的身后,让齐利浦根本看不清少女的表情。
“哈,原来是这样。”穆蒂安逆光而立,眼神变得更加危险,“你能进来,我就不能进来?”这样反问着,她又将目光转向被逼至墙角的那战战兢兢的人。一直低头不语的「她」虽然因为空间的局促而有些屈起了身子,但依旧比那个令人反胃的家伙要高出一截。
看到那人身上的奇装异服,穆蒂安立刻明白他们曾经见过。这不就是那位前些天在森林里的那位体格惊人的「圣女」吗。
穆蒂安:“……”
这着实是她意想不到的组合。
竟然把他的玩具擅自关在门外,又假惺惺地找他邀功。默不作声听着他们对话的契罗茨对那男人的不满更多了一层,胳膊也因抑制着魔力自下而上地隐隐作痛。在那之中,具有破坏力的魔法正不受控制地想要向外逃窜。
他攒眉,知道自己撑不了更久了。但如果因此伤害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在契罗茨这么计算着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被狠狠推开了。
“哼。你可别得意太久!”齐利浦憎恶地看着那坏了他好事的臭丫头,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如果这件事被告发到法庭上……比起空虚的爱慕,还是维持贵族的尊严更要紧一些。他满头大汗,此刻只觉得“希萝丝”挡住了他逃跑的道路,毫不怜惜地将「她」一把推开。
契罗茨壮实的身板自然不会因为一次慌张的推搡就东倒西歪,但忍耐法术的临界点恰好在此刻迸发,顺着指节分明的手缠绕着流入他掌间相触的、高大而沉重的藏书架。
没有爆炸的声响。契罗茨身后的庞然大物不断发出吱吱呀呀的诡异动静,最终以“咔”的一声清脆响声结尾。
穆蒂安一愣,没想到那胆小的男人竟然使了这么大力气,让一整排书架都自中间折断。眼看着上面满满摆放的书籍正顺着重力倾倒下来,木质的半截挡板也摇摇欲坠。
承受这些大概没什么问题——来不及多想,少女立刻拽过那呆呆坐着的人,俯身将「她」推倒,半跪着挡在上方。
就算自己保护再多的人,也总会有人对她抱有莫名的恨意,甚至想要杀了她。这样的善意的本能和明明和她的身份并不相符……穆蒂安脸上的迷茫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但意料之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有柔软细腻的布料缓缓地贴上她的耳尖,将她笼罩在虚幻的光景之中。一时间,整片视野中唯一清晰的只剩下眼前的那张同在面纱之下的、似雕塑般完美的面庞。
叛逆上扬的剑眉下是金黄色的瑰丽眼眸,高挺英气的鼻梁投下被雾化的阴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雄狮。
穆蒂安的手因混乱而抵在「她」的胸前,但出乎意料的,那里并没有柔软的触感,反而是块状的结实的肌肉。
但……这位不是被称作「圣女」吗?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比较壮实,但这种程度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摸够了吗?”
回应她毫不掩饰的迷惑目光的,是自面前薄唇中吐出的、低沉而危险的……
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