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23、它怕妖

　　那“蛇妖”刚从沈沐笙的幻境里退出来，迎面就被竹笛砸了下脑袋。
　　一众东珩弟子都已经吃了□□般软趴趴的东倒西歪手舞足蹈，口中不停呓语，状如痴傻。
　　两大“蚕衣”境况还算好的，沈沐笙仍坐在原位强自入定，只是鬓角沁了汗。
　　周爻却是两手一摊，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时还砸吧砸吧嘴，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味佳肴，可见没心没肺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
　　只有一个人不受丝毫影响。
　　琅清起身，将周爻护在身后。
　　青泽山西昆宗洞府中，山壁上刚才还如神佛般盘坐修炼的“西昆弟子”此刻一个个攀在石头上，四肢如融化的白蜡渐渐褪去，眼睛移到了脑门上，身体像面条般被拉长，最后全都变成了手腕粗的大蛇，悉悉碎碎地爬下来，隔着溪水在露台周围围了一圈，扬起扁平的蛇头，嘶嘶吐着信子。
　　“哎呦！”“姜蔻蔻”抬起素手捂住被打的额头，嘻嘻笑着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你都看到啦！”
　　如梦似幻的鎏金粉末搅动着洞府中的时空，凝结出无数似嗔似笑的人脸，然后又扭曲模糊，光怪陆离的景象看的人头晕。
　　琅清却不为所动，他目光淡然地看着别人的幻境，仿佛走马观花。
　　“蛇妖”在沈沐笙的幻境里做手脚，琅清看得一清二楚。还好“蛇妖”镜子收得早，没让沈沐笙瞧见，周爻后面的梦境里是如何天天围着他的好师兄转了几百年的。
　　鎏金粉落到琅清头顶三尺处，就跟忌惮什么似的散开，给他周身渡上一层流动的金光，里面的人却纤尘不染，身体一动，那金粉也如活了一般赶紧闪开。
　　“你是何人？”琅清上下打量她。
　　“嘘！”“姜蔻蔻”食指凑到嘴边，整个人白的近乎透明，“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小郎君，好像不怎么在意你呢。”
　　琅清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酣睡的周爻，后者在梦境里正穿着一身水袖戏服，化了个大花脸，扮成个花旦模样，咿咿呀呀唱着折子戏：“我把你个……薄情郎呀……”
　　琅清手臂一横，将“姜蔻蔻”悄悄伸到周爻后心偷袭的尾巴尖一把撩开：“你敢打他主意，我必把你剥皮抽筋。”
　　“姜蔻蔻”尾巴倏地缩回去，被琅清碰到的地方，莹白如玉的蛇皮焦黑一片，噗噗冒着绿泡，像是被很强的毒素腐蚀了。
　　“姜蔻蔻”啊地尖叫一声，再维持不住人形，身子一摆幻化成一条树干粗的白蛇，瞬间撞飞了几个东珩弟子。
　　“你是‘蝉蜕’？妖界竟然有蝉蜕？天界那些老废物是真不中用了，掌管个天道都管不好！”蛇妖怒不可遏，张口向琅清喷出一团烟雾，雾气纯白，浓得像羊乳，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儿。
　　琅清：“……”
　　怎么还打奶嗝。
　　他抬手升起一个芥子，将雾气包裹起来，丢到一溪之隔的小蛇群里，小蛇们嗅到味道，贪婪地吮吸起来。
　　有一个靠近岸边的修士不小心闻了一口，整个人一僵，一头栽进溪水里，瞬间沉了底，不消一刻，飘上来一团人形的乳白色的东西，被蛇群冲上来撕扯成碎片，几口吞了下去。
　　琅清惊觉，那蛇妖喷得哪是什么羊乳，那他娘的是人的灵体被消化后的残渣。因为灵体太多，才会这么浓。这种残羹冷炙对小蛇妖来说是美味，对人来说就是巨毒，沾上一点儿，就会把人的灵魂析出来。
　　这蛇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从未听说妖界出了这么邪性的妖！
　　“蛇妖”似乎了解他的想法，不屑哂笑：“妖？本天尊怎么会是妖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在我眼里不就是米缸里的蟑螂，灵果里的毒虫。”
　　他这比喻奇怪极了。就算嫌弃妖，说妖不好，也不应该把妖和粮食相提并论，说地像他们妖把人家粮仓污染得不能吃了一样。
　　“天尊？”琅清猛然出手，飞身踹向“蛇妖”七寸：“好大的口气！”
　　那家伙灵活的很，敏捷地躲开，张口就向周爻咬过去。
　　琅清来不及施救，电光火石间，他伸手在“蛇妖”后脊摸了一把，接触的地方，蛇皮瞬间被腐蚀。蛇妖吃痛的仰头长啸，明明怒到极点，却不敢与琅清对战，闪身到周爻身后，哑着嗓子：“你别过来！”
　　果然！这个什么天尊，看起来厉害得紧，东珩一众弟子都是般若以上好手，更不要说沈沐笙和周爻两个“蚕衣”，在他手下竟毫无还手之力，沈沐笙仍在幻境里砸门，周爻花样多些，此刻正拿了一把珍珠果穿串儿，但他们无一例外，都跑不出他设的禁制。
　　但是，这天尊再厉害，也有致命的弱点。
　　他怕妖！怕得很！
　　连琅清的身都不敢近，被妖一碰就要冒酸水。开始还强自镇定，一看出他是“蝉蜕”，夹着尾巴就要逃。
　　琅清待要去追，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便在原地没动。反正他此行只是要看好周爻，除妖成不成功，跟他没什么关系，再说，那东西比妖可邪性多了。
　　自称天尊的蛇妖带着一众小蛇乌泱泱从弥勒肚肠里爬了出去。
　　琅清御笛吹起曲子，正是周爻刚才在洞外用唢呐吹过的，哭丧用的调子用笛子吹出来，说不出的诡异，呜哑低沉断断续续，像鬼哭。
　　却把众人从黄泉路上吹活了过来。洞顶吊着的月亮已经不亮了，里面的金粉流空了，大多数飘到了水面，沿着溪水不知流到了哪里。
　　周爻最先醒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咔咔作响：“咦？怎么睡着了？我感觉好累啊！”
　　琅清心道：你把你活得好几百年重新演过一遍，能不累么！
　　别人幻境里只显示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和最在乎的人，周爻不是，周爻的幻境里啥都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织布唱曲焚香绣花，桩桩都要紧，天天都紧要。
　　他这一生，比别人十辈子都热闹。
　　琅清也看到了周爻拿着水牛皮打磨自己，于是对他围着沈沐笙转这件事也稍稍释怀，谁让人家相识时间久呢，来日方长，急不得。
　　于是上前温声道：“小师叔你醒了？我们刚才中了妖邪幻境，可能在里面劳动多了，才觉疲惫。小师叔休息一会儿就好。”
　　正说着，其他弟子也都如梦方醒，挠头揉脸不知发生了什么。
　　周爻歪头问他：“你怎么没事？”
　　“我……”琅清一顿，总不能说自己是妖，随口扯谎，“可能我体制特殊。我一吹笛子，就把那妖邪吓跑了，想来也没有多厉害，只是弟子怕有诈，就没敢去追。”
　　周爻忽然往前凑过来：“体制特殊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累？”
　　“……”
　　正在此时，沈沐笙最后一个醒了过来，他呼吸急促，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兄！”周爻唬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住他，从怀里拿出一瓶宁心丹，倒出一粒送到沈沐笙口中让他服下，“师兄！”
　　周爻蹲下身，给沈沐笙擦干净唇边的血，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师兄，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与妖邪斗法伤着了？”
　　沈沐笙眼睛渐渐聚焦，待看清扶着他的人是周爻时，一拂袖将他推开：“妖物休想再骗我！”
　　“师兄！师兄是我，我是阿爻！”
　　沈沐笙这才缓过神，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回到了西昆宗的洞府，又看到一群弟子满脸关切地围着他，周爻又上来握着他的手。
　　沈沐笙盯着那手看了一会儿，金丹上的血兰花印蛇一般舞动起来，丹田一阵疼痛，痛得让人心如死灰。
　　他轻轻抽回胳膊，面容平静下来，淡淡道：“我无事。去四周查看一下，西昆总部被妖物鸠占鹊巢，门下弟子可能凶多吉少，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是！”众弟子应诺就要去。
　　“等等！”琅清叫住他们，给每人分了一个小桃核，里面注入一丝妖气，“我先前在妖界除妖得的，诸位师兄请把此物配在身上，刚才那妖物自称‘天尊’，但我看他对妖似乎颇为忌惮。”
　　“这种腌臜东西，我才不要带。”白梨峰的顾杳杳有点嫌弃地看着递到眼前的桃核，上面似乎还带着点没吃干净的果肉，也不知道是谁啃的。她一个修士，却要带着妖的东西辟邪，哪有这道理。
　　琅清看出她勉强，只好拿着桃核在溪水里洗了洗，说来奇怪，桃核入水的瞬间，那层飘着的金粉迅速避开，漏出下面澄净的水面来。
　　“诺，师姐，洗干净的，不要嫌弃。”
　　顾杳杳到底是修士，涵养还是有的，不好再推辞，接过来用手帕擦了擦，放进了荷包里。
　　再看向样貌俊美耐心又好的琅清时，目光有些闪烁。
　　周爻瞧在眼里，忍不住笑道：“好丫头！我平日给了你多少好东西，怎么不见你念我好，别人一对你好点，就要芳心暗许么？”
　　“呸！老不羞！”
　　顾杳杳白了他一眼，躲到人群里去了。
　　“我的呢？”周爻冲琅清伸出手。
　　琅清把最后一粒桃核给了沈沐笙，转头对周爻道：“小师叔用不着。”
　　周爻咦了一声，不依不饶：“我怎么就用不着？我觉得我很需要。”
　　琅清知道周爻身上带着小黑鱼玉佩，已经暗中往里面注入一丝妖气，口中却胡说八道：“小师叔刚才的梦境里，都是吃喝玩乐，就算中招也不打紧，再睡一觉就是了。小师叔放心，弟子定然将您的本体带回东珩。”
　　周爻跳起来要打他：“嘿！你小子变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