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27、我走啦

　　琅清闷不吭声，周爻以为自己出口伤人，把小弟子惹恼了，正琢磨着怎么逗人开心。
　　他平日里对着师尊和师兄耍宝，招数层出不穷，脸皮也豁得出去，反正师尊他们知道他的老底，一个乞丐出身的泥腿子，也没有什么面子好丢，给人逗乐容易得很。
　　可是对着琅清就不一样了，小弟子一口唤他一句“小师叔”，态度尊敬庄重，硬生生给他凹出一个长辈仙者的人设，戳得人脊梁骨酸疼。他总不好再为老不尊的插科打诨，到时人哄不回来，面子里子全没了。
　　正尴尬着不知所措，敲门声适时响起，简直救人一命。
　　周爻蹦起来开门：“来了！”
　　几个西昆弟子端着饭菜进来，为首的弟子对着周爻略一施礼：“弟子姜崖，见过周堂主。天色已晚，我家宗主与沈堂主商议，今日先暂住一晚，除妖的事明日再从长计议。周堂主请先用膳，早点歇息。”
　　“好的，代我谢过姜宗主。”周爻示意几名侍者将饭菜放在桌案上，对姜崖回礼道。
　　姜崖带着弟子告退，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身道：“呃，沈堂主吩咐弟子另给您收拾了一间客房，您用膳后可叫侍者带您过去。”
　　周爻正掀开石锅盖子查看里面的菜色，只见肉灵芝、白茯苓、枸杞当归炖着一只乳鸽，清香扑鼻，不禁食指大动。听闻此言，伸向筷子的手一顿：“不用麻烦了，我这里有伤患要照顾，在这边将就一晚就好。”
　　待姜崖走了，周爻盛了碗汤，端到床前：“小琅清，西昆宗着厨子着实不错，这乳鸽炖得软烂香鲜，肉都脱骨了，快起来吃。”
　　琅清听到周爻要跟他住一间屋子，心情又有些雀跃起来，乖乖地坐起来把碗接了：“多谢小师叔。”
　　屋子是间单人卧房，只有一张床榻。琅清说什么也不肯自己睡床，说这样不敬尊长。
　　周爻道：“我留下来是要照顾你的，若反而让你睡不好，那还不如去别的客房各睡各的。”
　　琅清干脆利落地往床上一躺：“小师叔，弟子胸口好疼。”
　　周爻失笑：“清哥儿，你伤得是肩膀。”
　　因没地方躺，周爻盘腿坐在床尾，难得打坐入定一回。
　　石洞内不分昼夜，各处飘着夜明苔，将室内照得通明。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周爻睁眼，估摸着此刻不过卯时，一侧头见琅清也醒了，咕哝道：“西昆弟子真是勤勉，这么早就起来做功课了么？”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敲门：“小师叔，沈堂主让我来知会您一声，蛇妖已除，咱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听声音是东珩宗的弟子，周爻开门让他进来，惊奇道：“怎么除的？昨夜我没听到动静啊！
　　来人点点头：“弟子也不知。但蛇妖确实已经降服，沈堂主亲手将蛇头斩下，这么大个……”他夸张的比量道，“就在洞外。”
　　“带我去看看。”周爻说着就往外走。
　　琅清起身跟上。
　　“你还伤着……”
　　“我好了。”琅清随手画了张符咒按在伤处，破损的衣服瞬间恢复如初。
　　三人来到洞口，从弥勒笑哈哈的口中走出来，果然见到山前空地上有一巨大蛇头，比西昆宗大门的佛头还要大一圈，蛇头上一片鳞都有荷叶大小。蛇头被人从七寸处斩断，已然毙命。
　　“这蛇妖只是擅长幻术，其实没有几分真本事。昨日在幻境中我趁机给它下了觅踪术，此妖受了伤没有跑远，就躲在北山崖下，我夜间带领弟子过去，身上都带了清障之物，它便拿我等没奈何了，只得束手就擒。”
　　沈沐笙讲了来龙去脉，姜蔻蔻福身道谢：“多谢沈师兄仗义相助。我发了许多求救信，南冥和北辰一点动静都没有，沈师兄却亲自来了。”
　　“赵宗主正在突破蝉蜕，想来正在闭关。别宗主不理俗事，底下人不上心也是有的。仙门百家向来同气连枝，姜宗主不必介怀。”沈沐笙温言宽慰。
　　见周爻三人归队，沈沐笙带众弟子到姜老宗主牌位前上了三柱香，便向姜蔻蔻辞行：“此间事了，沈某就先回去了。姜宗主节哀顺变，若有事不必见外，只管传信东珩。”
　　“沈师兄多住几日，我还没来得及道谢，西昆虽不比东珩，却也有些特色风味……”
　　沈沐笙眼尾扫向周爻，见他伸手扶着佬竹峰那个病恹恹的弟子，不时问一句“疼不疼”“累不累”，神情款款专注极了，从早上到现在，他的好师弟都没往他身上看一眼。
　　“沈师兄？”姜蔻蔻见他不答，唤了一声。
　　沈沐笙回过神：“蛇妖作乱许久，姜宗主想必还要善后，沈某就不叨扰了。”
　　说罢御剑而起，一众弟子赶忙跟上，却在眨眼之间跟丢了。
　　周爻见沈沐笙走得很急，连马车都没坐，不禁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赶忙带着琅清追上去，因晚走一步，刚落到兰静堂门前，就被云涣拦下了：“周师叔，师尊说要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我只去看看，若师兄无事，我立刻就走。”周爻往里张望，“刚才师兄回来时，神色可有异常？”
　　云涣冷着脸，横臂拦着他：“师尊只说此次出任务回来，有些感悟，要闭关修炼，可能会有进境，并未有其他交代。”
　　周爻只好作罢：“若师兄出关，劳烦告诉我一声。”
　　云涣拱手送客，然后立在门前为沈沐笙护法。
　　二人回到浮莲峰，周爻转身对琅清道：“要不要在莲静堂小住？待伤好后再回佬竹山。我替你向听月长老请假。”
　　琅清环顾了一圈浮莲峰上的景色，敛眸垂首，再扬起脸时，冲周爻笑了:“我走啦。”
　　周爻没当回事:“那你先回去，好好养伤，我明儿去看你。”
　　都是一个仙门的，姥竹山虽偏僻，但对修士来说，要过去也就是喝口茶的功夫，随时都能见的。
　　琅清点点头，走出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周爻的脸，挥挥手向他道别。
　　周爻心头怪怪的，这一步三回头的，弄得跟长亭送别似的，好好的怎么还煽情起来了。
　　突然他一拍脑袋想起来，琅清不会御剑啊！难怪走得那么慢，他赶紧道:“是我疏忽了，我送你回去吧。”
　　走出十几步的琅清婉拒:“浮莲峰景致好，我走走看看，左右无事，就当修行了。”
　　“那你等等。”周爻说着跑回屋，里面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等再出来，怀里抱着一堆大包小包:“这些你拿着，里面有疗伤丹药，有疏导灵气的玉符，对修炼御剑有帮助，还有珍珠果手串，我自己做的你戴着玩罢。”说完将东西一股脑塞进琅清的乾坤袋里。
　　琅清没跟他客气，拿上东西沿着下山的小径慢悠悠走了，背影渐行渐远，像个流浪的散仙，融进水墨画里，十分赏心悦目。
　　周爻出神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屋。

　　西昆宗温泉暖阁内，姜蔻蔻刚沐浴完，换上一身杏色罗裙，坐在菱花铜镜前，几个侍女正在为她梳妆。美人娉婷，恍若芙蓉妃子。

　　姜蔻蔻纤长的手指保养的极好，她一边在妆奁盒里挑挑拣拣，一边听一个青年回话。
　　“宗主放心，弟子查探过了，在被蛇妖吸魂的人里发现了几大长老的尸体，令牌和蟠龙柱密钥都在，弟子带来了，请宗主过目。”青年单膝跪地，呈上一个打开的宝盒，里面放着几枚形状各异的蓝田玉铭牌，正好凑成蟠龙柱钥匙铭文的形状。
　　姜蔻蔻瞥了一眼，接过盒子放在案上，伸手勾起青年的下巴，指尖在他唇上揉捻，声音温柔:“姜崖，做得不错。”
　　姜崖屏住呼吸顺从仰头，仍不敢看她，垂下的眼睫轻颤:“如今蛇妖、反叛两大祸患皆除，几个长老残余亲信，弟子已经命人关押起来了，还请宗主定夺。”
　　姜蔻蔻满意地笑了，屏退侍女，自己簪上一支八宝金钗步摇，揽镜自照，镜中女子顾盼神飞，美得张扬明艳，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娇娇怯怯的样子。
　　“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是。几大长老的位置空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让你多辛苦。”
　　姜崖一顿，躬身称喏，神情平静如水，一点也没有被交付大权得狂喜，只淡淡道:“弟子遵命。”
　　见他如此恭顺，姜蔻蔻起身歪到软榻上，冲姜崖招招手:“过来，我头疼，你给我按按。”
　　姜崖身子一僵，俯身给姜蔻蔻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走。
　　姜蔻蔻气得把金钗拔下来砸到他背上，注入灵力的钗子划破衣服，在姜崖皮肤上留了道血印子。姜崖停了一瞬，还是头也不回得跑了。
　　“软骨头！”姜蔻蔻骂道。
　　姜崖是老宗主的关门弟子，与姜蔻蔻从小一起长大，本来青梅竹马感情应该很好才是。但姜崖这人，天天以奴仆自居，对着她卑躬屈膝，态度堪称谄媚，像条听话的狗。
　　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拐角处，姜崖靠在石壁上，看着四通八达的溶洞，和穿梭在溶洞内的西昆宗弟子。半晌，从怀里摸出个扁方酒壶，仰头灌了两口。
　　烈酒入喉，青年的目光更加执着。师尊几百年苦心经营，才把西昆发扬到如今与其他三大仙宗齐名的地步。师尊溘然长逝，师姐拼着性命，走了借刀杀人这步险棋，才堪堪稳住局面。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才让师姐在东珩面前低声下气。
　　姜崖张开手，盯着上面的纹路。
　　蚕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