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他欺师罔上》花间九声

35、傻大个

　　周爻有意激怒他，拖住这些妖不要去追古玉他们。
　　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灵丹的味道：“你家这灵丹，各种药材比例放得不对，难吃极了，效果也不好，比本座炼的差远了。”
　　妖界灵草丹芝本就难得，柳掌柜这么多年才搜集到这些，辛辛苦苦炮制丹药，却被周爻偷了去，还批评药效差，而且原因全都归结到他的技艺不行，简直是诛心。
　　柳掌柜面色阴沉，再不跟他废话，手中扇子一晃，原本纸扎的扇面变成金钩铁划，劈头就向周爻面门直击过来。
　　周爻不闪不避，甚至还反手给结界又添了一道禁制加固。
　　反正谁也别想出去追古玉。
　　就在柳掌柜铁扇尖端的利刃马上要扎到周爻额头的一瞬间，原本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散成了一团比烟还细的白雾。
　　被扇风一扫，消失不见了。
　　柳掌柜眼瞅着面前的人没了，握着扇子的手一紧，警惕地扫了一圈：“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白烟散的满屋都是，不停流转还闪着流光。
　　众妖大骇：“这是什么鬼东西？周爻不是个修士吗？修士怎么会这种邪术。”
　　周爻在屋里转圈圈，维持着烟雾的形态，不敢凝成实质，一现原形他就得让这些妖宰了。他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好让古玉他们跑远点。
　　他也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修士肯定不是了，是不是人都不一定。
　　他现在的形态，其实不是烟雾，而是往生花的花粉。
　　刚才在丹房吞丹药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在吸收灵气之后，身体可以幻化成往生花的一部分，花瓣、花粉、花茎皆可，他的身体，像是由无数朵小往生花攒在一起组成的。不过，他并不能变成往生花种子，不知道为什么。
　　众妖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周爻优哉游哉飘在半空，时不时闪现出来，踹一下这只妖的屁股，拍一下那只妖的肩膀。
　　等妖怪一看到他就散雾化烟，玩起了躲猫猫。妖怪们追着他的影儿满屋乱跑，踩到这个压到那个，把自己人折腾的够呛，却没逮到周爻一根汗毛。
　　周爻对于新得到的这个功法十分满意。能活着就成，管他是修士还是花妖！
　　“都停下！”
　　柳掌柜看着众妖被周爻耍地团团转，大喊一声，让大家待在原地别动。
　　周爻一听，也停在半空不动了。他把自己分的很散，在整个结界里铺成一个薄片。
　　柳掌柜观察许久，把铁扇一收，快步走到角落一口黄铜“水龙”大缸前，舀了一瓢水，“唰”地往半空一泼。
　　那薄如蝉翼的烟雾迅速聚拢，凝结成一个人形，“砰”一声落在地上。
　　周爻满头满脸的水，几捋发丝贴在脸颊上，明明狼狈地很，却有一种妖冶的俊美，加上那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确实有勾人的本钱。
　　“怪不得当年妖王被迷得神魂颠倒，要死要活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个小妖咬着指尖望过来，脸上透着粉。
　　“喂喂！回魂啦，你看清楚，这个人，是咱们妖界的死敌，刚才他还打了你好几下，你忘啦？”一旁的妖怪提醒道。
　　“可是真的好好看。”小妖一脸地可惜。
　　柳掌柜摇着折扇凉飕飕道：“蛇妖妹子若喜欢，我一会儿扒了他的美人皮，填上香草送你如何呀？跟活人一样，还对你百依百顺。”
　　小妖不说话了，那种傀儡，眼睛里没光，玩起来没意思。
　　柳掌柜居高临下看着落汤鸡般倒在地上的周爻：“我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偷了我的灵丹，我要把你炼了来赔。”
　　周爻：“我还你灵丹成不成，还你两倍。你放了我，我拿仙界的灵草给你炼。”
　　“不成！我就要炼你，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柳掌柜取出一把特制的匕首，刀刃很薄，前端有一段弯钩。他把周爻翻了个身摁在地上，脚踩着他的后背，举起匕首就要往下刺，跟宰羊剥皮一个手法。
　　周爻试着化烟，没化成。身上湿哒哒的，灵力也已经耗空了，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没关系，反正古玉已经跑远了，死就死！
　　周爻万念俱灰，闭上眼等死，甚至能感受到匕首冰凉的寒意落在后颈上。
　　众妖都跟着屏住呼吸，结界中针落可闻。
　　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阴沉威严的声音：“你们要对本王的师尊，做什么？”
　　柳掌柜一惊，停下手向外望去，只见门口背光站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手中一柄圆月弯刀闪着寒光，把柳掌柜手中的匕首衬得十分黯淡。
　　那人身后九条狐尾无风自动，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露出充满侵略感的面容，以及额头上那道邪肆的火云纹。
　　众妖呆呆地望着他，身体难以自持地微微发抖。鹿妖拿起她祖母留下的画轴，翻到周爻身旁妖王的画像，拿画的手越来越抖，最后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妖王……琅清。”
　　画像滚落到地面，众妖低头看画，又抬头看人，直到来人走到结界前停下，才有妖说了一句：“这个妖王，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看他手上的圆月弯刀，听说是当年周爻送给妖王的生辰礼，被妖王炼成了本命法器，平日藏在身体里，用时才取出来。”
　　古玉用刀尖一挑，原本固若金汤的结界就如同珠帘般被人掀开，阴鸷的眼神扫过众妖，强烈的压制感让他们呼吸困难，一个个跪倒在地:“拜见妖王。”
　　古玉没理，目光落在踩着周爻后背的柳掌柜身上：“你找死！放开！”
　　柳掌柜把脚从周爻背上移开，神色游移不定，他修为比其他妖高一些，虽然稍有不适，但并没有感受到很大的压制，来人的修为应当与他在伯仲之间。
　　若说是妖王，真的差点意思。
　　但圆月弯刀上的寒意是实打实的。而且，若来人是刚才逃跑的那只小狐狸，这修为晋升的也太快了些。
　　他家有多少灵丹他自己是知道的，就算全吞了也不可能让一个妖从胎息初期直接晋升到般若，除非没有一丝一毫的损耗，但寻常之人，能吸收灵丹的十分之一就算资质好的了，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就算有个万里挑一根骨绝佳的能做到，也不敢尝试一次吸收这么多灵力，绝对会把灵丹撑爆。
　　除非，这人有别的提升方法，或者他先前的弱小，不过是在伪装。
　　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招，若是贸然出手，自己死了伤了，整个家族就完了。
　　稍一思量，柳掌柜收起匕首，单膝跪地：“拜见妖王。”
　　周爻仍保持着被押在地上的姿势，见到变身后的古玉，身体抖地比一旁的小妖还厉害，眼睫轻颤，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张口想说句什么却没叫出声。
　　这才发现自己从古玉进门开始就没呼吸过，反应过来后猛吸一口气，胸膛如咳喘病人一般剧烈起伏。
　　古玉冲他使了个眼色，比了个口型：“出来，快跑啊！”
　　周爻趴在那儿，仍是怔愣地盯着他。
　　古玉没办法，抬脚走进结界，弯刀在地板上划下一道很深的刻痕，尖刺的声音绕在妖怪们耳边，吓得小妖们肩膀一耸，仿佛妖王不是在划地板，而是在锯他们的头盖骨。
　　完了！
　　刚才他们都干了什么？
　　让妖王抬起爪子检查粉不粉？还想看妖王的屁股？
　　夭寿啊！
　　古玉绕过一个个俯首跪地的妖怪，直直来到周爻面前，向他伸出手，嗓音温柔了几分：“师尊，我们回家。”
　　周爻颤巍巍抬起指尖，下一瞬，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他木讷地被古玉从地上拉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古玉回来了？
　　那以前的事，他都想起来了吗？
　　我……我……
　　周爻茫然四顾，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可古玉握着他的手，他又不舍得挣开，只好任人牵着，微微仰头看向古玉的脸。
　　故人容颜如昨，黛蓝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惊慌失措的神色。
　　古玉牵着他就要走，众妖生怕他想起刚才的羞辱大开杀戒，瑟缩着脖子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只有柳掌柜开口：“妖王大人，此人，绝非善类……”
　　古玉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打断了他的话茬，柳掌柜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回过身，古玉体贴地提醒魂不守舍的周爻：“师尊，先迈左腿。”
　　“啊？哪条是左？”周爻低头观察自己的腿。
　　古玉颇有耐心，一手握着弯刀防备众妖，一手牵着周爻，只能用自己右腿在周爻左腿膝窝轻轻顶了一下：“这一个。”
　　周爻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古玉：“……”
　　他一把扶起周爻，半拖半抱把人拽出结界，飞身跳上宴宁的宝剑上：“走！”
　　宴宁等了多时，一见他俩出来，祭出宝剑接上人就飞上了天，一口气飞出去百十里才缓下来。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妖王大人，此刻一把抱住周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尊啊！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要是再多演一会儿，我就要露馅了，幸亏跑得快。”
　　周爻看着古玉身后的九尾缩回去，圆月弯刀也消融在掌心，抱着他哭得如黄河决堤，这才渐渐找回点理智。
　　“古玉，你……你先放开。”周爻拿不准古玉记起多少以前的事，“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宴宁嫌弃地看着他俩，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俩不靠谱的家伙在一块儿了，但是傀儡蛊的最后一个任务是把古玉送回雪桃山，现在任务还没完成，他只能忍着。
　　他发誓，一到雪桃山山头，就把这俩货扔下去，然后掉头就走。
　　就在刚才，周爻把古玉扔出结界，宴宁扛起小狐狸就跑。
　　结果小狐狸不领情，非要回去救他师尊，宴宁不管不顾，拽着狐狸尾巴飞地贼快。
　　刚走了半里地，“砰”一声，狐狸身上忽然冒出一股白烟，等烟雾散去，刚刚的小狐狸已经变成长大后的样子，一身华服雍容华贵，与传说中的绝世妖王一般无二。
　　古玉急道：“你放我回去，我有办法救师尊。”
　　宴宁迟疑的看着他：“你……修为提升了？”
　　古玉摆手：“哪儿能啊！我刚吃了几十瓶灵丹，灵力全凝聚到肉/体上，勉强能维持个人样，我刚才看了他们的画，画上妖王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回去吓吓他们，说不定能把他们唬住，救师尊出来。”
　　“要是没唬住呢？”宴宁对这个馊主意很是无语。
　　“没唬住你就把我尸身送回雪桃山，也算完成任务。”
　　“反正我要救师尊。”古玉在他剑锋上撒泼打滚。
　　“……”
　　“你的尾巴怎么办？”
　　“灵力不够了，变不回去，就这样吧，看起来挺有气势的。”
　　“你这也没有妖王的气势啊？”
　　“那你说妖王什么样？”
　　“我又没见过我哪知道！”宴宁话音一顿，“不过我倒是见过人间的帝王。”
　　“都差不多，你快告诉我我学学。”
　　宴宁只好翻出有关大虞朝皇帝的记忆，使了个符咒映在半空中。
　　古玉看了几段，学得似模似样，连周爻都以为，是真的妖王回来了。
　　“古玉，你还记得你送过我一个小黑鱼玉佩吗？”看着与前世故人一样的脸，周爻还是不放心，试探着问道。
　　古玉一歪头，眸子清澈无邪：“什么玉佩啊，师尊，我也要！”
　　周爻盯了他片刻，长吁一口气。
　　很好，只是长了个傻大个儿，没长心眼，以前的事都不记得。
　　还来得及培养感情，万一以后记起来了，也会顾念今生的情谊，到时候他再编个十分有苦衷的故事，古玉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周爻摸摸他的头：“好，回家给你雕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