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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二十二章 ...

  •   〖零•10〗

      后来,我又光顾了几次那家音像店。少年每天固定工作4小时,定量不定时,有时下班下的早有时下班下的晚,具体如何全看当日需要。
      轮到时间早的日子我会拖着他一道出去吃饭:小型居酒屋、拉面馆、快餐店,也有过一次前往高档餐厅的经历,但刚刚走到门口就遭到了他的严厉拒绝。
      “太贵了,我吃不起。”
      “我请客啊~你只管吃就好了嘛…”
      少年摇头,一直以来他都坚持和我AA分账。虽说天经地义但偶尔让我摊上一次帐单的情况却全然不曾发生,就未免显得过于生疏与诡异。
      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改由去了一家意式快餐厅。
      点了份9寸披萨外加两盘意大利面和一些小食烧烤。我选了海鲜面他选了肉酱面,因为觉得肉酱面上的番茄偏少就自己加,番茄酱放在我这一边,随手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拿错瓶子,把tabasco递了过去。当时我们两人都在忙着分披萨谁也没有注意,他接过我递来的瓶子看也不看就往面条上浇,一直到正式开吃时才发现了不对。
      少年最不擅长的就是吃辣。刚尝一口,就喊着好辣,随后拼命喝水,脸孔涨得通红。我仔细察看过瓶外标签之后,才发现了这个错误,于是赶忙道歉。最后好好一顿饭搞得不欢而散。
      再后来,附近能去的餐馆都去遍了,再也搜刮不出更新的约会地点。酒吧,他尚未成年,再加上最初吵架的那次起因彼此间多少存了些芥蒂;电影院,我会打瞌睡破坏气氛,故而也pass;也曾想过要带他去游戏房或游乐园这种青少年普遍会去的约会地,但前者碍于我们之间关系的非公开,怕万一撞上同校学生传出不利流言,后者则介于少年的左腿尚未痊愈要顾及各方面安全,迟迟无法动身。
      到了最后的最后,我除了固定去那个店里借还自己完全不会看的录像带,就是找尽一切机会巴着腼腆的店主人聊天——少年因为工作时间,所以不方便说话——店主人很健谈,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和他彼此间的年龄差距不大,所以基本什么话都能说得上。
      他告诉我他曾上过关西的一所音乐学院,后来却因为种种生活上的原因被迫辍学。也曾幻想过能进东京交响乐团,却因为技艺不如人而最终放弃。现在开了这样一个音响店,做一些租借录像带和贩卖二手旧唱片的买卖,也勉强算和自己的兴趣挂了个勾。
      “有时候早上爬起来,想想自己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差。高兴的时候拉拉我那架破提琴,不高兴的时候塞上耳机听听自己最喜欢的那些老歌谣,人生……也就不过那么回事儿。”楼十郎一边抽着烟,一边如此说,“梦想啊,追求啊,不能说永远不会实现,也不能说不切实际,但再怎么样,还是活的开心最重要。我也有过追求,有过梦想,但是填不饱肚子的时候,想想那些东西,也不过是屁。等到吃饱了喝足了,躺在有房顶漏不下雨的屋子,身上盖着暖烘烘的盖被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这些话我也曾尝试着同平子说过,但他不屑一顾:“没有了目标,也就等同于失去了生命价值。”
      他实在是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说到好青年,那边也有一个,就坐在柜台里,一面低头凝视手中的书本一面企图从中挖掘出自己的未来。
      少年现今所看的那些书,我也曾有看过。年少时,屡屡乐此不疲。但是年少的光阴犹如寸止,转瞬即过。到了今天,那些曾经被我珍重的捏在手里,用包书纸细细包裹的书本早已不知堆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落灰满尘,即便能够再度找回也恐怕早已页面泛黄,风吹破散。
      时光就好比一把标尺,一个厘米一个公分的测量出我们之间的距离,之间的阻隔、矛盾与争吵。
      那么多、那么多……
      写进琐碎写在日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逼得你不得不与之正面相视,而后垂落了头颅去认同去承受去沮丧,最后…放下一切自尊交械投降。

      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一次远行,我们之间的爱情或许会更早结束它的生命。有时候,我往往会思考,那样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但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在有关我俩爱情的方面,我总会率先失去全部判断力,变成一个最彻底的瞎子,只知道伸开双手去触摸去捕捉那虚幻的光明,而后一步步向前进,却并不知道前方所面临的究竟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深潭。

      远行的目的地是距离轻井泽数站的某个小城镇,没有跨出长野范围,坐上新干线几个小时就能到达。
      由少年主动提出,这很少见。
      那一天他从医院复查回来,涅经过反复检查拍片,最终许可了他提出的拆卸石膏的要求。丢掉拐杖以后,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我照例去他打工的音响店报到,他却提早向楼十郎请了假,并不在那里。正当我像无头苍蝇一般打算四处找寻时,他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我的号码。
      “喂~老师么?”
      “是…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噪音此起彼伏,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听得很不真切。在重复了好几遍后,我才听明白他是在问我现在有没有空。
      “有啊,怎么了?”我问。事实上那天刚好轮到我夜里值班,但斟酌再三我依然给出了肯定回答。他听完就表示能否来车站一趟,我很狐疑但还是照办了。
      去车站的途中我给春水挂了个电话,拜托和他交换一下值班表,他满不情愿的嘟嚷几声以后最终应允。我挂上电话,汽车刚好停在站口。
      匆匆赶到约定地点,发现他正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四顾等待。
      我一路疾行奔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听上去好像一张被刮伤的老旧唱片。
      “出、出了什么事?要…来、来车站?”
      少年双臂环胸,微微张着嘴,对于我的这副尊容表示惊愕。
      “先……坐一会儿吧,不着急。”他说,随后去一旁的自动贩售机里买了一罐饮料给我,“喝点东西,平平气。”
      我拉开拉罐拉环,一口饮去大半才总算缓过气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一辆列车刚好进站,人流涌动,眼前到处晃动着一对对来回走动的双脚。高跟鞋尖叩击地面的咔咔声,皮鞋根底摩擦水泥的啪哒声,一时间充斥耳道,磨得人神经阵阵发麻。
      少年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我左侧传来,清晰的好像油脂掉落水中,飘浮凌驾于所有声响之上。
      “陪我去一个地方,老师。我买了票。”

      没有详细地点,没有具体目的,我欣然随同前往。

      等到达目的地的小镇,夜幕已经降临,我们错过了晚饭时间。小镇的夜晚自然比不得度假胜地,悠长而狭窄的道路两旁只有零星的灯火,燃烧殆尽的晚霞残骸依然堆积在天穹尽头,月亮却已隐隐打东边的云头后探出了她的银白色发梢。
      我们在简陋的民家餐馆用过晚餐,随后沿着狭长的道路前行。前方的道路只此一条,却蜿蜒崎岖的仿佛一根遭人弃落的缎带,在拆开了最重要的那一份礼物以后,团成一团丢在泥土中任人踩踏。
      ‘缎带’尾端有一处高地,说山谈不上,但说土堆却又太矮。攀上高地,眼前竟是意想不到的宽广,大片平坦的青石地砖在脚下排列铺展。
      “再往前一点就到了。”少年说。
      我跟着他继续向前走,当仿佛拼版一般的青石地终于用完了它最后的那一块拼图时,我们终于到达了最终目的地——一座废弃多时的瞭望台。
      瞭望台共三层,底层与二层是盘旋上升的阶梯,只有第三层才是真正供人瞭望的场所。三层的天花板因年久失修,塌陷了一角,正好供在天空挂腻了的月亮探进一束,趴在暗丛丛的墙边歇歇脚。
      瞭望台被建成六角形,故而站在里面环顾四周能够看到六堵墙。每堵墙上一个口,瞭望镜的长炮筒就是顺着这个口延伸出去,向着天空向着遥远的彼方。
      “还小的时候…这座瞭望台就已经废弃了。那时候有闹鬼的传说,别人都不敢靠近只有我一个人会跑来这里玩。”少年说。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
      “可以算吧…”他说得有些含糊,但是很快又坦白,“但我的确在这里度过不少的时光,基本童年都是泡在这个镇里的。”
      少年开始跟我诉说他童年的时光,“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似乎同谁都和不来,我喜欢躺在河堤晒太阳别人却喜欢拿着网兜扑蜻蜓。当我开始看书的时候,别人都还在野地里疯。虽然很多人管我叫优等生,说我头脑好,但我只是喜欢看书而已,喜欢看才看不是为了给什么人表扬,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的人的认同。”
      少年告诉我在这里他最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个瞭望台,“每次心情烦躁焦虑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白天不行,白天这里破的完全不能看,但到了晚上就不同了…这里,那里”他指了指四周,“月亮一出来,就好像给这里施上了魔法,石头会发光,墙面像被镀了层银,漂亮得不得了。”
      我点头认同:“的确…非常漂亮。”
      他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掂在掌心把玩了会儿随后投出去,撞上对面墙的时候发出一声清响。
      “这儿的瞭望镜早坏了,修的人嫌麻烦所以没有动。可并不代表不能看,我后来为了观察星空特地找了这方面的书研究,最后还给其中一架装了凸透镜,就是那架…”他指了指右边数过来的第三架,“你猜后来怎样?”
      我摇头,他继续说下去:“有一个夜晚我透过它观察到了猎户座流星雨。好像在下碎银一样,一颗颗往下坠,令我一度以为会砸到自己头上。后来我搬来了轻井泽,把那些凸透镜也一道带走了。”
      “那些凸透镜呢?”我问。
      他遗憾的摇头,“搬了好几次家,找不到了。”
      “那一回我真后悔,埋怨自己不该把凸透镜带走,如果还好好的塞在瞭望镜里的话,说不定就不会掉了。”
      “不对哟~就算你把它们留在了这里,早晚还是会消失,”我纠正,“或者是被这里顽皮的小孩发现挖走,或者慢慢风化破碎,结果都是一样。”
      “没错…我想也是这样。”少年表示认同,“那个时候觉得依靠了那几片玻璃看到了那么漂亮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存下来留个纪念,一直责备自己来着。到很后来才明白,这不是小心不小心的问题……”
      我的心慢慢冰凉起来:“你是想说,这是时间问题?时间到了总得消亡?”
      “不是……”他摇头,“我想说,我根本搞错了步骤。重要的不是玻璃片本身,而是我透过玻璃片看到了些什么。真正漂亮的是那些流星,我已经看到了,所以还有什么好遗憾的?”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肯定的姿势。
      “就好像现在,我也一直搞错了重点。”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在那一秒内突然停摆,忘记了如何再跳动:“什么意思?”我问。
      “重要的不是我如何保有自己那些该死的尊严和平等,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平等,你大我那么多,”他突然笑得有点促狭,“简直老的足够当我长辈,我却像个白痴一样一次次提醒自己要与你保持同等高度,拒绝你的各种善意,伤了你的自尊的同时也伤了我自己。对此,我很抱歉。”
      “老师,对不起,请你原谅。”少年说。

      晚上,我们住在小镇上的民宿旅店。因为没有赶上末班车,民宿旅店的老板告诉我们正逢秋收,当地人忙不过来,所以从邻近村庄雇了很多短工帮忙目前民宿旅店只剩一个空房,问我俩要不要将就。
      唯一的空房狭小的超出想象,而且还是最上层的屋顶房,常年无人入住,房间四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即使开窗通风也久久无法驱散。
      小镇的夜晚比度假胜地要凉得多,当时已是10月初,虽然这在轻井泽算不了什么,但在这里穿上一件单衣站在门外却足够冻得你鼻涕连连。房间里只有一床卧具显然是不够,而当我们向店主提出租借棉被的时候却又被告知棉被已被短工借走,不再有多余的剩下。
      万般无奈,两个人最终只能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怎么每次跟你出来都会遇到这种事?上一次比赛也只有一间房,这一次索性更差连被子也只剩一条。”少年躺在我身旁,背对着我发牢骚。
      我笑笑,“我也不想啊,和别人同盖一条被子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转过头对着少年的背,“说起来,你晚上该不会抢被子吧?”
      他翻了个身,这一回是脸对着脸。
      “你才抢被子呢,我睡相一直是标准姿。”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头朝上瞪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天花板的涂漆层从左至右裂开一条缝,斑驳的水渍顺着缝隙的路线往两旁扩散。白花花的天花板被水渍染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泛出土黄色污渍。
      “呐~现在到你了。”黑暗中,少年说。
      “之前都是我在说,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也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我把手从被窝里取出,枕在脑后。
      “没问题,你想听什么?”
      “以前的事。”
      “我的过去比你长上一倍,几个夜晚都讲不完,具体点。”
      他沉默了会儿,
      “以前的恋人之类…”
      我笑起来,棉被在我胸口上方跟着上起下伏。
      “对这个感兴趣?”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很确定,“大概……但介意总是有点的。”
      “这不是个明智的问题,你确定你想知道?”
      “……算了…”他最终选择放弃,换了个问题,“那…第一次h的时间?”
      “高中吧,如果不是就是国中,具体记不清了。”
      “有过几次恋爱经验?”
      “如果算上这一次,那么是两次。”
      他似乎并不相信,“可你看起来像个老手,学校里很多人都说你花名在外,恋人要多少有多少。”
      我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那还真是感谢抬举,我只是一度床伴比较多而已。”
      “几个?”
      “哎?”
      “唔…床伴……”
      我打了个哈欠,“不知道,具体没数过。”
      另一头他又陷入了沉默。我打完哈欠发现他睁大了眼睛愣愣盯着天花板的某一处发呆,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立时改正。
      “那个…也不是很多。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保证。以后也不会有了……”
      我慌慌张张的态度把他逗笑了,这一回轮到他那一半的棉被随着胸口震动上起下伏,每笑一声都有一股冷空气灌进被子。
      “我不是在意这个…也不会在意的,放心吧,老师。”
      笑完他又继续去看天花板,“我只是在认真比较我们之间的差距。”他说。
      “有过恋人、有过床伴;你有的这些我都没有,这就是我们的距离。”
      我感到很不安,“很远么?差的…”
      “唔…我不知道……”少年回答,“但是…”
      “但是?”
      他突然伸出了被棉被捂得热烘烘的手,贴在我冷冰冰的面颊上,“你看,伸手就能够到,所以没问题的。”
      在那一个瞬间,我突然有了一股流泪的冲动。虽然那股冲动最终只透过视网膜仅仅打湿了我的睫毛,却成功把我那颗干涸已久的心灵泡的酸酸软软,好像浸在汽水里不停向上冒着泡的糖果,酸涩中蕴含了甜美,令人心醉无限。

      几天以后的某个清晨,当我起床路过客厅时,透过花房的透明玻璃,我看到了我多年以来的老朋友——邻居家那只毛色乌黑的英国短毛猫——正蹲坐在我花房的玻璃门外,等着我给它送去香甜的热牛奶。
      除此以外,一同等待着的还有我的心爱的少年——提了少量行李,和黑猫一个一边靠在玻璃门上。
      “我只是来检查你誓言的履行程度,”我的少年说,依旧带着一脸他那国王般的骄傲神情,“希望我的茉莉如你所说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被养死。”
      我将他还有他身旁的猫一道迎进,“当然…你尽可以随心所欲的检查。”我说。
      花房的植物们几星期前刚刚经历了一次大翻修,这里如今属于茉莉花的专有国度,而我就是负责保卫它们的骑士。
      “瞧我说过什么?”我朝我的少年绽露微笑,“满满一花园,老师我可从来不骗人。”
      他撇撇嘴,头扭到了一边。
      “好吧…为了继续维持你的良好业绩,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日夜监督。”
      我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孔重新揪回我所在的方向,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没有了机会,所有未出口的字句都被我用嘴唇紧紧锁回了喉咙……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同居生活自那一天起正式拉开了序幕。那个时候,10月也已过半,冬季正在前方冲我们微微招手。而我的屋子,却因为新成员的入住与他那几近透明般的笑容依旧和煦如春,暖阳无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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