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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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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疑私情密探寿宁宫寻往事凌云吐真言
琴诗送慕泠出了密室,不一会便见着那沈庭筠在松柏间对月独酌。慕泠本来想喊他一声,却瞧着这月下清冷背影如画,一时不愿打散。只是朝着琴诗微微颔首告别,独自站在他身后静静瞅着。
“风口里冷。”那人过了半晌,才道。
两人缓步往外走,月朗星稀,丝竹渐远。两人相对无话,就这样慢慢走着。
“合川郡王下月初一便启程了。”慕泠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沈庭筠简简单单答了一句。
是了,太医院使又有何资格去谈论政事。沈庭筠深知这一点,恪守这一点,就像恪守着雷池一般绝不逾越一步。他便是这样谨慎而小心的人,便是这样将一切埋在心底的男人。
慕泠拿眼狠狠地瞪他。
“一时欢愉,终将落幕。繁花似锦,终将成灰。”沈庭筠淡淡一笑。
“可我偏不相信,这花若是凋谢了我便将它雕在玉上,让它永不凋零。”慕泠冷笑着,拿一双妙目凝视着沈庭筠道,“哪怕它不愿意开又何妨。”
沈庭筠一时无话,到了皇城,内侍迎上,便与慕泠告辞回府。
第二日,慕泠便传下谕旨至摄政府,封沈庭筠正五品中书舍人。从御医入了朝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宁国公气得胡子乱颤,口口喊了先王了半个时辰。然而最终倒真的将旨意传了下去。
这像似一碗凉水倒入油锅,整个皇城炸开了锅。
“泠儿一向心思缜密,怎么这回倒是这样莽撞?”洛太后不紧不慢地端着新晋的贡茶,说了半日家长里短,蓦地冒出一句问道。
慕泠料到母后便会细问,便也堆出笑来道:“朕爱惜沈庭筠的才华能力,只觉得他做御医未免大材小用。”
“恐怕市井上不是这样说的罢。”洛太后微笑着,似半分打趣,亦似半分认真,“皇上的爱才,倒成了他人口中的小嗜好。”。
“母后还不最了解泠儿吗?泠儿有哪些爱好,母后心里最清楚。”慕泠亦将这太极给打回去,
“泠儿的嗜好,其实也无非是与母后相似一二。”
洛太后脸上一冷。
“泠儿不要忘记了曾经立下的誓言,这亦是为万代江山考虑。”洛太后端坐起来,冷冷拂袖进了内殿。
“孩儿谨遵母后教诲,恭送母后。”慕泠垂手道。
这场面看去,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慕泠见母后离去,方直起身来,见木棉从内殿里快步出来。自从继位之后,慕泠搬入新殿,自当由内务府众人潜心伺候,毓庆宫的众人便冷在那里。慕泠便将木棉月吟赐回寿宁宫服侍。
木棉将一物交与慕泠道:“陛下,此乃净慈大师转交给陛下……净慈大师……前日圆寂了。”
慕泠心中一惊,见木棉眼眶已然红了,知她所言非虚。再看手中的物什,泪水顿时含在眼眶之中。
淡青色的和田玉凤百命锁,雕刻的玉凤作扭首回望状,颈部细长,腹部肥硕。羽毛尾冀雕琢精细,口衔着“长命百岁”四个小篆字。
这个百命锁伴随着他在恩露寺的日日夜夜,净慈大师说过,若是想爹娘了,拿这百命锁看看,摸摸,便能想起爹娘对自己的眷念。自己偷跑下山,当了这块百命锁救人,然后送入宫内,回到日思夜想的爹娘身边。
可是爹是怎样的爹,娘又是怎样的娘?净慈大师却真真正正地离开了自己。
一时间,慕泠心中涌起感慨万千,悲伤万千。
即位以来方几个月,慕泠却在暗地里做了一件大事。
大周开朝以来,一直尚武轻文,基本上是掌握兵权者为胜,所以明德皇帝高远才能打败贞王,继承大业。领军的人性格多豪爽,有点看不上文臣们权谋之术,皇帝如此,底下的人更是以此为风。
然而慕泠却是年幼直接继位,未曾经历铁马冰河,却在继位上经历着腥风血雨,背叛与反背叛。她吃尽了被人算计的苦,因而继位后,便瞒着摄政王,密令心腹杨志青组建起直接秘密报告给他的机构——密令司。杨志青出身寒族,对慕泠忠心无二,因此毫不偏袒,明着做大理寺工作,暗地里便皇城内外各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本想监察着众亲王的举动,却不料头一遭上报的消息,却是母后半夜幽会男子之事。
在慕泠印象中,母后是一个深藏故事的女人,总是与自己隔着千重万重帷幔。每次请安,那母子情深的绵绵话语总是让慕泠心头一暖,暖到忘记自己前八年是如何在寺院中受苦挨欺。慢慢地,慕泠觉察到母后内心的丝丝秘密,非但不觉得有何违背伦理,反而感叹母亲也是至情至爱之人,更加爱她敬她。
然而那夜兵变,慕泠继位之后,突然间母后却似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多少母子间的关怀,每日请安,说的是家长里短,结婚生子,其实仔细想想,母后关心的,永远只是一个话题——权力。
算计着如何减弱摄政王对皇权的控制。
怎样加强洛阳子的军权。
皇上选秀大婚,早日亲政。
注意权力不要外落到他人之手,比如沈庭筠。
等等。
再然后,换着法子要慕泠降旨,封洛阳子为摄政将军。慕泠心道,再愚笨的人,也知摄政王那边无论如何不会通过。却不知七窍玲珑的母后,为何心思偏成这样。
慕泠禁不住要自问,是继位改变了母亲的心理。还是从前的一切关爱都是虚妄?自己爱的,是否只是一个母亲的幻影?母亲是否像他心目中那样,清心寡欲,执着眷恋着所爱之人?
“元宵那夜亥时三刻,寿宁宫管事的曹公公带了三个小太监运了一个榆木箱进了内殿,随后曹公公一人出来。丑时一刻。那三个小太监随着曹公公天亮将箱子运出宫去。前日亦如此。箱子装的,便是玉福楼昆曲角儿柳玉簪。”
慕泠叹了口气,将这密信在烛台上点燃。火焰撕得一声跳动,在盆中啵了一个亮花。
“凌云,即刻封了这玉福楼,把那柳玉簪赶出城去。”
“陛下,臣以为不可。”杨志青抬头望慕泠脸色铁青,紧紧握拳,知他心有怒气,但心气直率的他,却直言道,“恐怕这样之后,密令司难免不被太后发现。臣以为不若待大理寺找出个正当的罪儿,再名正言顺地封了。”
“恩,你想得缜密,你负责好了。”慕泠点点头,又问道,“朕让你查的那两桩事情可有下落?”
杨志青点点头道:“是。陛下命臣等调查的贞王侧室慕容氏,慕容氏原来是宁国公府里的一个婢女,后来被贞王收了做侧室。早已在前年身故,留有一子。乃贞王三子云影。”
“已经过世了啊。”慕泠突然一阵舒心。
“是。”杨志青虽不知皇上问此事的目的,但见皇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后,却眉头一紧,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不安,于是走上前去,附耳将自己打探到的绝密情报一一告知,慕泠的面上越发凝重。
“是……这样啊。看来是朕低估了他了。那……另外一事调查得如何?”慕泠问道。
“回皇上,臣等打听到,正如皇上所说,孝亲王曾为合川郡王去宁国公府提过亲。但是……兵变那夜之后,此话也不再相提。宁国公府里的下人说,那时候宁国公是相允过,但还没来得及下聘,便……”
“兵变了。”慕泠接口道。
“是。”杨志青道,沉吟半分又道,“其实他人以为是宁国公毁了婚约,其实不然。”
“哦?”慕泠不禁发声。
杨志青接着说道:“宁国公非常守信之人,即便孝亲王府事变,亦未曾有毁约之意。这婚约是合川郡王毁的。他说因要守孝三年,怕耽误了沈阮儿的婚事,因而执意退了婚约。”
慕泠揉了揉鼻根,觉得眼睛酸得泛痛,自己又欠下瑞嵩一番情意。
他微微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却又接着问道:“朕记得凌云你尚未婚娶吧。”
杨志青一愣,这个问题曾经两次让他愣住,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垂手道是。
“莫不真是因为读书,而误了婚姻大事?”慕泠微微一笑道。
杨志青本便是个直爽之人,见皇上拿真心之言待他,自然心头一热,那些官样文章也不做了,掏心窝子回答道:“为臣倒是有过婚约,只是为臣家境贫寒,怕误了她幸福……也就不提此事了。而今她已经嫁作他人之妇了。”
“那你喜欢她吗?”慕泠问道。
“青梅竹马,自然欢喜非常。”
“那为何要放弃呢?若是等你苦尽甘来,到如今便是两处欢喜。”慕泠不解道。
杨志青苦笑一声,只是说:“为臣已经虚度二十六个春秋,若非得遇盛世明主,怎敢想今日。为臣又怎敢耽误她易逝的韶华年月。现在她嫁入小康人家,生得一双好儿女,才是真正幸福。”
杨志青告辞之后,慕泠却为他的话心有触动,不禁浮现那人清朗面容。
爱情是什么?仇恨又是什么?而幸福又是什么?
他的冰冷,他的温暖,他的漠不关心,都是源于此吗?
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希望对方幸福,宁可牺牲自己的爱情,又是怎样一种抉择。慕泠摇摇头,爱情之于他,有如水中月镜中花,是一种奢望,他的命运早就为他做出抉择,是江山万年,而非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