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编大学生》慕子夷

14、第14章 钉子户

　　慧觉伏法，校园内的“桃花祈愿”风波也渐渐平息，生活似乎重归正轨。沈朝白天上课、泡图书馆，晚上则继续他的生无常“兼职”。楚瑜也恢复了日常的鬼差工作，两人搭档，处理着海城市范围内的亡魂接引任务。

　　地府的“革新”似乎一直在进行，幽冥通偶尔会推送系统更新，增加了诸如“亡魂满意度评价（试运行）”、“跨辖区协作任务匹配”等新功能，虽然bug依旧不少，但总算是在进步。高薪和宋泽在忙完慧觉案的后续后，也回到了他们自己的辖区，偶尔会通过通讯符插科打诨，分享一下隔壁片区的奇葩见闻。

　　这夜，月明星稀。沈朝和楚瑜悬浮在城市上空，脚下的霓虹勾勒出都市的轮廓。楚瑜手中的幽冥通闪烁着微光，显示着今晚的任务列表。

　　“城东，老居民区，一位寿终正寝的老人。”楚瑜扫了一眼，“城北，仁和医院，车祸伤重不治，女性，二十七岁，名叫林晓。”她顿了顿，眉头微蹙，“还有一个…城南，棚户区，标注是‘历史遗留问题，协商劝返’。”

　　“历史遗留问题？”沈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标注。

　　“嗯，”楚瑜操作着幽冥通，调出详细信息，“根据档案记录，是上世纪六十年代自然灾害时期去世的一个魂魄，叫刘老栓。当时地府人手极度紧张，加上阳间动荡，很多亡魂没能及时接引，成了遗漏。后来秩序恢复，陆续清理了一批，但总有些因为各种原因成了‘钉子户’。这个刘老栓就是其中之一。”

　　“他为什么不肯走？”

　　“档案记载很简单，‘执念未消，拒绝接引’。之前也有鬼差去过，但他振振有词，说地府当初把他忘了，现在凭什么让他走？而且…”楚瑜看了一眼沈朝，“他听说现在地府鬼满为患，投胎排队都要排很久，觉得下去也是干等着，不如在阳间自在。”

　　沈朝哑然。这理由…听起来竟然有点道理？尤其是对于那种本身没作恶只是被“遗忘”的魂魄。

　　“这种魂魄，不好强行拘拿吧？”沈朝问道。地府规章对这类因自身工作疏漏导致的遗留问题，处理起来确实需要更讲究方式方法。

　　“是的，”楚瑜点头，“宋大人特意叮嘱过，处理此类‘历史遗留钉子户’，要以沟通、劝导为主，化解其执念，消除其对地府的误解和抵触情绪。除非其开始危害阳间秩序，否则不能动用强制手段。算是…地府革新中，‘人性化’执法的一部分吧。”

　　两人决定先从简单的任务开始。接引寿终正寝的老人很顺利，老人坦然接受，在家人低低的啜泣声中，安然踏入了接引光门。

　　随后，他们来到了城北的仁和医院。

　　ICU病房外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压抑的悲伤。林晓的魂魄茫然地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着里面被各种仪器包围、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自己的身体。她看起来还很年轻，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巨大的悲痛。

　　楚瑜低头看向幽冥通，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姓名：林晓

　　性别：女

　　出生地：A市

　　生卒：1991.08.15 - 2023.12.22

　　屏幕右侧显示着一张她生前的照片，笑容温婉。

　　“林晓女士。”楚瑜上前一步，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时辰到了，请随我们上路。”

　　林晓猛地转过身，看到楚瑜和沈朝，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我不能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三岁！他不能没有妈妈！”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就想往病房里冲，似乎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而，她的魂体直接穿过了厚重的病房门，徒劳无功。

　　“让我回去！求求你们！”林晓崩溃地跪在虚空中，朝着沈朝和楚瑜哭求，“我丈夫…我丈夫去年为了救人，人没了…现在就剩下我和宝宝相依为命…我要是走了，他怎么办？他那么小…”

　　沈朝心中揪紧。他上前一步，温声劝道：“林女士，生死有命。您若是强行滞留，阴阳两隔，不但无法照顾孩子，您身上的阴气反而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身体。”

　　楚瑜也开口道：“林晓，你看。”

　　她示意林晓看向走廊尽头。一个年约五十的女性正抱着一个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小男孩，轻声哄着。那是林晓的母亲和她的孩子。

　　“你的母亲会照顾好他。你若长久滞留，这份执念和阴气会成为他们的负累。入了地府，自有评判。你丈夫是因义举牺牲，功德簿上必有记载，对你和孩子的来世或许亦有荫庇。若是放心不下，可在特定时节，通过正规途径回望阳间亲人。但现在，你必须跟我们走。”

　　林晓看着不远处年幼的儿子，哭得几乎魂体不稳。那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朝着她的方向伸出小手，喊了一声模糊的“妈妈…”。

　　这声呼唤让林晓双眼通红。她看着孩子，又看了看病房里自己的身体，最终，巨大的悲痛和一丝为孩子考虑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她瘫坐在空中，掩面痛哭。

　　最终，在沈朝和楚瑜耐心的劝导和接引光门散发的安宁气息影响下，林晓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地踏入了光门。只是在进门的那一刻，她回头死死看了一眼孩子和母亲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牵挂。

　　“林晓，接引完成。”楚瑜在幽冥通上轻轻一点，心情也有些沉重。每次接引这种英年早逝、尤其还留有年幼孩子的亡魂，总让人格外唏嘘。

　　沈朝沉默地点点头，生死之间，最难过的是情关，尤其是母爱这一关。

　　做完这两个任务，已是子时前后，他们才调整心情，转向城南那片尚未完全拆迁的棚户区。

　　这里的建筑低矮杂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陈旧的气息。根据幽冥通的定位，他们在一处几乎被杂物堆满的狭窄巷道尽头，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性魂魄，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工装，身体半透明，坐在一个破旧的马扎上，手里还拿着个旱烟袋，虽然早已无法点燃，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吧嗒着。他周身的气息很干净，没有怨气。

　　他就是刘老栓。

　　察觉到沈朝和楚瑜的靠近，刘老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又来了”的无奈和戒备。

　　“二位，又是地府来的？”他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回去吧，俺跟之前那几位都说过了，俺不走。”

　　楚瑜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刘老栓，我们是地府鬼差楚瑜，生无常沈朝。此次前来，是想再跟你谈谈，希望能化解你的心结，接引你入地府，重入轮回。”

　　刘老栓把旱烟袋在虚空中磕了磕，虽然并无烟灰可磕：“没啥好谈的。当初俺死的时候，谁管过俺？地府在哪儿呢？俺在这巷子口等了又等，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现在倒好，过去多少年了？五六十年有了吧！想起来了？晚了！”

　　他越说越有些激动：“俺听后来那些新死的鬼说了，下面现在鬼多得挤不下，投胎？排隊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俺在这儿，虽然沒啥意思，但好歹自在，沒人管俺。俺又沒害过人，凭啥啥非要俺下去遭那份罪？”

　　沈朝试着开口：“刘大爷，地府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正在进行革新，秩序和管理都在完善…”

　　“革新？”刘老栓嗤笑一声，“小伙子，你甭哄俺。俺活了四十年，死了又待了五十多年，啥没见过？上头天天说革新，下面不还是一个样？鬼差换了一茬又一茬，来了都是那套说辞。俺不信！”

　　他摆摆手，一副送客的架势：“你们走吧，别白费力气了。俺就在这儿待着，看着这片地方。以前这儿是俺家，虽然现在破败了，但也是俺的根。俺哪儿也不去。”

　　楚瑜和沈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这刘老栓显然不是那种能被简单道理说服的魂魄。他滞留阳间太久，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逻辑，对地府极度不信任。

　　强行拘拿？于理不合，他确实没作恶，地府理亏在先。放任不管？又不符合职责，而且谁也不敢保证，一个滞留阳间五十多年的魂魄，会不会在某一天因为某种刺激而心态失衡，酿成祸端。

　　“刘大爷，”沈朝放缓语气，“您说您要守着这片地方，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吗？”

　　刘老栓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固执的样子：“没啥放不下的，就是习惯了。你们快走吧，俺要‘睡觉’了。” 说着，他竟真的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不再理会二人。

　　沟通陷入了僵局。

　　楚瑜对沈朝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了巷道。

　　“看来常规的劝导没用。”楚瑜看着幽冥通上刘老栓那“协商中”的状态，叹了口气，“他对地府的成见太深，而且对现状有自己的一套认知。”

　　“他的执念可能比档案记录的更复杂，”沈朝分析道，“除了觉得被地府亏待，似乎还对这片即将消失的棚户区有很深的感情。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需要更了解他的过去，”楚瑜沉吟道，“地府的旧档案可能不全。或许…我们可以从阳间入手？查查他生前的事情，或者找找这片地区还健在的老人？”

　　沈朝点头：“我明天想办法查查。这种老居民区，应该还有一些老街坊。”

　　就在这时，幽冥通突然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屏幕上又弹出一个新的任务，后面还跟着一个“加急”的标记。

　　“有新的‘钉子户’投诉？”楚瑜点开任务详情，有些愕然。

　　沈凑过去一看，也愣住了。只见任务描述上写着：【投诉编号：DT-2023-114。投诉鬼：刘老栓。投诉对象：地府无常司。投诉内容：接引鬼差频繁骚扰，影响本人（鬼）清静，要求给予说法并停止骚扰。处理建议：请原接引人员妥善沟通，消除误会。】

　　两人面面相觑。这刘老栓…居然还会反向投诉？

　　楚瑜哭笑不得，“这下…更不好办了。”

　　沈朝看着那片在夜色中沉寂的棚户区，感觉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比对付一个凶恶的怨灵还要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