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编大学生》慕子夷

15、第15章 故土难离

　　第二天，沈朝利用课余时间，再次来到了城南那片棚户区。他没有直接去找刘老栓，而是在附近转悠，试图寻找可能认识刘老栓或者了解过去情况的老人。

　　棚户区里居住的大多是外来务工人员或孤寡老人，年轻人早已搬走。沈朝一身学生打扮，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买了几斤水果，借口说是学校社会实践活动，想了解这片区域的历史变迁，敲开了一些老人的门。

　　起初并不顺利，老人们要么警惕，要么对往事讳莫如深。直到他遇到一位在巷口晒太阳的老奶奶，她看起来年近九旬，精神却很不错。

　　沈朝递上一个橘子，说明来意。老奶奶眯着眼打量了他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学生娃，打听这些老黄历做啥子哟？”

　　“奶奶，我们学校搞活动，想记录一下城市的发展记忆。”沈朝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听说这片以前住了很多老住户，比如…好像有个叫刘老栓的？”

　　“老栓？”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你说栓子啊…唉，那可是个苦命人哩。”

　　沈朝心中一动，顺势在老奶奶身边的小马扎上坐下：“奶奶，您能给我讲讲他的事吗？”

　　在老奶奶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沈朝逐渐拼凑出刘老栓生前的一些片段。

　　刘老栓，是这片棚户区土生土长的人。一辈子没娶媳妇，父母早亡，跟着一个木匠师傅学手艺，为人老实本分。六十年代初那场□□时，他把省下来的口粮大部分都接济了邻居家饿得皮包骨的孩子，自己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一场风寒，没能熬过去，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

　　“刘师傅心善啊…”老奶奶抹了抹眼角，“那时候大家都难，他自己都吃不饱，还惦记着别人家娃。他走了以后，还是几个老街坊凑钱买了副薄棺材，把他埋在了后山。后来…后来那片地规划，坟也迁走了，具体迁到哪儿，也没人说得清了。”

　　“他还有什么亲人吗？”沈朝问。

　　“没了，早就没了。他这一支，就剩他一个。倒是有个远房表侄，以前还偶尔来看看，后来搬去外地了，几十年没音信喽。”

　　“那他生前，有没有什么特别惦记的事？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

　　老奶奶想了很久，摇了摇头：“刘师傅这人，没啥大念想。就是守着这老房子，做点木工活。哦，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好像特别喜欢孩子。以前巷子里的小孩都喜欢围着他转，他手巧，经常用边角料给孩子们做小木马、陀螺什么的。他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可能就是隔壁家那个叫‘妞妞’的小丫头，那时候才五六岁，栓子把她当亲闺女疼。”

　　妞妞？沈朝记下了这个线索。但时隔半个多世纪，当年的“妞妞”如今恐怕也已是花甲老人，而且是否还住在这里，或者是否还健在，都是未知数。

　　谢过老奶奶，沈朝心情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棚户区。

　　晚上，沈朝将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楚瑜。

　　“他的执念，可能不仅仅是故土，”楚瑜分析道，“还有他对那些孩子的牵挂，尤其是那个‘妞妞’。他守护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承载了他生前唯一感受到的温暖和牵挂。”

　　“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沈朝皱眉，“那个‘妞妞’很难找到了。而且，就算找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突然看到一个五十多年前去世的邻居的鬼魂…恐怕也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不一定需要直接见面，”楚瑜思索着，“也许…我们可以让他看到‘妞妞’后来的生活，让他知道他所牵挂的人平安长大，有了自己的人生，从而了却这桩心事。”

　　她操作着幽冥通：“我可以尝试申请权限，调动生死簿的辅助查询功能，查找‘妞妞’的大致去向。不过审批可能需要时间。”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继续沟通，但换一种方式。”楚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他感受到地府的诚意，以及…时代的变化。他不是觉得地府还是老样子吗？那就让他看看，地府也在变，阳间更是在飞速发展，他固守的这片‘故土’，其实早已物是人非。”

　　是夜，两人再次来到了那条巷道。

　　刘老栓依旧坐在他的马扎上，看到他们，只是掀了掀眼皮，连话都懒得说。

　　这次，楚瑜没有直接劝说他去地府，而是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排看向巷道外那零星灯火和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

　　“刘大爷，”楚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您看那边，五十多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农田吧？”

　　刘老栓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哼了一声：“岂止是农田，那边以前还有个水塘，夏天我们常去摸鱼。”

　　“现在那里是海城市新的商业中心，”沈朝接口道，“最高的那栋楼，有八十多层。下面跑的车，也不用烧煤烧油了，用的是电。”

　　刘老栓沉默着，昏黄的眼睛里映着远处的霓虹，看不出情绪。

　　楚瑜继续道：“地府也一样。以前接引靠的是鬼差两条腿跑，现在有更快的通道和法器。以前投胎排队混乱，现在引入了新的管理系统，虽然队伍还是长，但更加公平有序。我们承认，过去因为人手和技术的不足，遗漏了像您这样的魂魄，这是地府工作的失误。但现在，我们正在努力弥补，希望给每一个亡魂应有的归宿。”

　　刘老栓依旧不说话，但握着旱烟袋的手微微紧了紧。

　　沈朝趁热打铁：“刘大爷，您牵挂的那片故土，其实一直都在。它不在这些即将拆除的旧房子里，而是在您的记忆里，在像那位老奶奶一样的街坊邻居的念叨里。您守护的，是过去的温情。但您是否想过，放下过去的执念，进入轮回，或许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体验这个全新的、您未曾好好看过的世界？”

　　这一次，刘老栓没有立刻反驳。他久久地凝视着远方，那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农田水塘，也看到了如今林立的高楼和车水马龙。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新的人生…俺这副老骨头，还能有啥新人生…”

　　“轮回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楚瑜郑重道，“地府会根据您生前的功德评定您的来世。您生前乐于助人，尤其是救助孩童，此乃善举，功德簿上必有记录。”

　　刘老栓猛地转过头，看向楚瑜：“功德？俺…俺那点事，下面也记着？”

　　“天地自有记录，功过不相抵。”楚瑜肯定地回答。

　　刘老栓低下头，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沉默了。巷道里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沈朝和楚瑜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老栓终于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喃喃道，“守着这破地方五十多年，也看够了。街坊走了，娃娃们也长大了，连房子都快拆光了…俺还守个啥劲儿呢…”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第一次正眼仔细打量沈朝和楚瑜：“你们两个娃娃…跟以前来的那些，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俺跟你们走。不过…俺还有个请求。”

　　“您说。”

　　“能不能…让俺最后看一眼妞妞？就看一眼，知道她过得好，俺就放心了。”刘老栓的眼中带着恳求。

　　楚瑜和沈朝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尽力。”

　　楚瑜立刻通过幽冥通提交了紧急查询申请，或许是“钉子户”愿意配合的消息起了作用，审批很快通过。幽蓝色的光幕上浮现出模糊的信息流，最终锁定了一个如今住在城西某个普通小区的退休女教师，名叫王秀兰（曾用名妞妞）。信息显示她儿孙绕膝，生活安稳。

　　楚瑜施展法术，一道水波般的镜面出现在空中，里面隐约映出一户普通人家温馨的晚餐场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正给孙子夹菜。

　　刘老栓看着镜中那张依稀有着童年轮廓、却布满岁月痕迹的脸，看着她脸上满足平和的笑容，他的眼眶湿润了。魂体没有眼泪，但那悲伤又释然的情感波动，沈朝和楚瑜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好了…好了…”刘老栓喃喃着，转过身，不再看那镜面，“够了…俺知道了…”

　　他对着沈朝和楚瑜，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这一次，当楚瑜亮出拘魂索时，刘老栓没有任何抗拒，反而主动将手伸了过去。拘魂索轻柔地缠绕在他的魂体上，接引的光门在巷道尽头缓缓开启。

　　在踏入光门的前一刻，刘老栓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他守护了半个多世纪的故土，眼中再无执念。

　　“走了。”他轻声说，随即迈步而入，身影消失在柔和的光晕中。

　　光门闭合，巷道恢复了寂静。

　　沈朝和楚瑜站在原地，心中都有些感慨。

　　“看来地府的‘人性化’革新，任重道远啊。”沈朝轻声道。

　　楚瑜收起拘魂索，望向城市璀璨的灯火：“但只要方向是对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夜空下，两个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奔赴下一个需要他们的地方。阴阳有序，生生不息，他们的工作，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