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编大学生》慕子夷

5、第5章 无常的日常

　　夜色渐深，城市华灯初上。

　　沈朝跟随楚瑜穿梭在霓虹闪烁的都市上空，脚下的车流如织，霓虹斑斓，与常人眼中所见别无二致。只是此刻的他，能看见更多——那些在阳间徘徊的淡薄魂影。

　　成为生无常这这几个月以来，他已经逐渐熟悉了这份“兼职”的节奏。白天是普通的大学生，晚上则要协助地府接引亡魂，维护阴阳两界的秩序。

　　两人首先来到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这里的居民楼还保留着上世纪八九十年的风格，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

　　在一栋楼的四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师躺在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子女围在床前，低声啜泣着。

　　老教师的魂魄站在床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试图去触摸女儿的肩膀，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楚瑜低头看向幽冥通，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姓名：王明远

　　性别：男

　　出生地：A市

　　生卒：1945.03.15 - 2023.09.28

　　屏幕右侧还显示着一张老人生前的证件照，与眼前的魂魄完全吻合。

　　"王明远老师。"楚瑜上前一步，"时辰到了，请随我们上路。"

　　老教师转过身，看到楚瑜和沈朝，眼中闪过了然："是地府的使者吗..."

　　沈朝点头："您的家人很爱您，特意为您准备了送行的仪式。我们是来护送您最后一程的。"

　　老教师叹了口气，目光留恋地扫过房间里的亲人："这些孩子...我还能再看看他们吗..."

　　"阴阳有序，各有其道。"楚瑜手中的勾魂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您若长久滞留，对您、对家人都非好事。您看，他们如此悲痛，正是因为与您的缘分已到尽头。"

　　沈朝温声补充："入了地府，自有评判。若是放心不下，可以在望乡台再看一眼阳间的亲人。但若是执意不走，这份牵挂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老教师沉默了片刻，看着子女们哭红的双眼，终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二位。"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中山装，仔细抚平衣角的褶皱。

　　楚瑜手中的勾魂索轻轻一引，一道朦胧的光门在老人面前浮现。老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伐踏入了光门。

　　"王明远，接引完成。"楚瑜在幽冥通上轻轻一点，屏幕上代表老教师的光点变成了绿色，相关信息自动归档。

　　沈朝轻轻舒了口气。每次接引寿终正寝的亡魂，总让他心生感慨。生死之间，原来真的只是一道门的距离。

　　"接下来是第二个。"楚瑜看了眼幽冥通，"城南，车祸现场。"

　　两人再次化作流光，这次的目的地是城市另一端的一个十字路口。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路中央，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一辆严重变形的轿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

　　医护人员正在从驾驶座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但他的魂魄已经飘在了半空中，茫然地看着下面混乱的场景。

　　"我...我死了吗？"男子的魂魄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楚瑜低头确认幽冥通上的信息：

　　姓名：张峰

　　性别：男

　　出生地：B市

　　生卒：1978.05.12 - 2023.09.28

　　照片上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

　　"张峰先生。"楚瑜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很遗憾，您的阳寿已尽。"

　　名叫张峰的男子猛地转头，情绪激动："不！不可能！我女儿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能死！"

　　他试图冲回自己的身体，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

　　"让我回去！求求你们！"他跪在虚空中，朝着沈朝和楚瑜磕头，"我女儿不能没有父亲！她妈妈走得早，我答应过要看着她上大学的！"

　　沈朝心中微痛。这种场面他见过不少，但每次都会触动他。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张先生，生死有命。您若是强行滞留，反而会影响您女儿的运势。"

　　楚瑜也开口劝道："地府会考虑您的特殊情况，安排您在中元节期间回阳间探望。但现在，您必须跟我们走。"

　　张峰瘫坐在空中，看着医护人员将他的遗体盖上白布，终于崩溃大哭。

　　最终，在沈朝和楚瑜的耐心劝导下，张明德还是跟着他们踏入了光门。只是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家所在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牵挂。

　　"生死之间，最难过的是情关。"楚瑜轻声道。

　　沈朝沉默地点点头。成为生无常以来，他见过太多放不下亲情、爱情、人情的亡魂。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又接引了三个亡魂：一个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老太太，一个是吸毒过量死亡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是跳楼自杀的女白领。

　　每个亡魂都有自己未了的心事，每个故事都让人唏嘘。老太太放心不下她养了十几年的猫，年轻人后悔没有听父母的劝告，女白领在最后一刻才意识到生命的可贵。

　　等到所有任务完成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今天辛苦了。"楚瑜看了眼幽冥通，"接引完成率百分之百，没有遗漏。"

　　沈朝揉了揉眉心。虽然成为生无常已经一年，比楚瑜这个新晋鬼差的资历还要老些，但连续接引多个亡魂对他的精神力消耗依然不小。毕竟生无常说到底还是"临时工"，在灵力运用和恢复效率上，终究比不上楚瑜这样的地府正式编制人员。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吗？"他苦笑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魂体。

　　"这只是基础工作。"楚瑜收起幽冥通，"遇到抗拒强烈的亡魂，或者被邪术束缚的魂魄，那才真正考验能力。不过..."她难得地顿了顿，"以你这一年的表现，通过地府考核转正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悬浮在城市上空，脚下是依旧繁华的都市。

　　"回去吧。"楚瑜看了眼时间，"你明天还要上课。生无常这份兼职，确实比我们正式鬼差要辛苦些。"

　　沈朝点头，正准备返回学校，突然，楚瑜的幽冥通再次发出了警报声。

　　“有强烈的怨念波动！”楚瑜脸色一变，“在你们学校方向！”

　　她快速操作着设备，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校园的平面图。在西北角的位置，一个红色的光点正在疯狂闪烁，周围缠绕着浓重的黑气。

　　“这个怨灵被激怒了！”楚瑜的语气凝重起来，“定位在...废弃文科楼！”

　　沈朝的心猛地一沉。废弃文科楼？那不是李锐和赵小波今晚要去的地方吗？

　　“快回去！”两人化作流光，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学校。

　　当沈朝的生魂归窍，在宿舍床上睁开双眼时，立刻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明明是夏末秋初，宿舍里却冷得像冰窖。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对面的床铺有动静。

　　李锐和赵小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但情况明显不对。

　　李锐直接和衣瘫倒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潮红得不正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他的嘴唇干裂，似乎在喃喃着什么，却听不清内容。

　　赵小波则更糟，他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过来...不是我...我不知道...别找我..."

　　最让沈朝心惊的是——在两人裸露的手腕上，赫然各自印着一个清晰的黑色手印。那手印纤细，像是女子的掌印，五指紧紧扣握的痕迹清晰可见，边缘还散发着黑色怨气，正不断地向着他们的手臂蔓延。

　　就在这时，楚瑜的身影穿透墙壁出现在宿舍里。她手中的幽冥通屏幕红光狂闪，警报声虽然被静音，但那闪烁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是高阶怨灵！"楚瑜快速扫描着两人的状态，"他们的笔仙游戏唤醒了一个沉睡的怨灵！"

　　她将幽冥通对准李锐和赵小波手腕上的黑色手印，屏幕上的数据飞快滚动。

　　"怨气正在侵蚀他们的生机。"楚瑜的眉头越皱越紧，"地府净化队的排期已经满了，最近阳间异常事件激增，至少要三天后才能来处理。"

　　"三天？"沈朝看着李锐痛苦的表情和赵小波惊恐的模样，"他们这个样子，恐怕连一天都撑不过！"

　　楚瑜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沈朝，"等不了地府的排期了。"

　　沈朝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室友手腕上那刺眼的黑色手印。李锐的背包随意地扔在椅子上，拉链没有拉好，露出里面那本《中国民俗志异研究》和一截黑驴蹄子。赵小波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游戏界面。

　　这些平常的景象与此刻两人诡异的状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次，又得靠我们自己了。"沈朝说道。

　　楚瑜点头，开始用幽冥通详细记录两人的症状和数据："我先用安魂术暂时稳住他们的状况，但治标不治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怨灵，了解其执念所在。"

　　她伸出食指，指尖分别在李锐和赵小波的眉心轻轻一点。一缕幽光渗入，两人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缓了一些，但手腕上那黑色的怨气手印依旧触目惊心，仍旧在缓慢地蔓延。

　　沈朝走到李锐的书桌前，那本《社会研究方法论》还摊开着，旁边放着录音笔和笔记本。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起初是一段沙沙的噪音，然后是李锐故作镇定，却难掩一丝紧张的声音在进行实验记录，赵小波在旁边小声的抱怨和脚步声。接着，是笔仙游戏开始的仪式性问话，窸窸窣窣的，伴随着仿佛无处不在的风声。

　　突然，录音笔里的声音变得诡异起来。一个带着颤音的女生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谁......在......叫......我......"

　　"你们......看......到......他......了......吗......"

　　"说好......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丢......下......我......"

　　声音从一开始的迷茫，迅速转变为一种渗入骨髓的哀怨与委屈，最后几句，更是带上了尖锐的恨意：

　　"骗......子......"

　　"都......是......骗......子！"

　　"你们......也......要......丢......下......我？！"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杂音和赵小波的惊叫声，最后是两人仓皇逃跑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

　　沈朝放下录音笔，和楚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怨灵，女性，执念在于一个约定，一个未能等到的人。"楚瑜迅速分析，"旧楼是约定的地点，也是她死亡和被困之地。"

　　沈朝的目光落在李锐的笔记本上，上面潦草地画着旧楼的平面图，还标注着进行仪式的具体位置。

　　"去现场。"沈朝果断道。仅凭录音，信息太少。

　　楚瑜点头："我在这里布下结界，防止怨气进一步扩散。你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去旧楼。"

　　沈朝快速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将几枚护身符和必备的法器放进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