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编大学生》慕子夷

6、第6章 未竟的约定

　　沈朝和楚瑜站在废弃教学楼前，尚未踏入，便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念。

　　根据李锐笔记本上的记录，他们径直来到二楼尽头的那间教室。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沈朝倒吸一口凉气。

　　教室中央的课桌还保持着仪式进行时的样子，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墙壁上浮现的大片暗红色污渍，正在缓缓向下蔓延。

　　"怨气实体化..."楚瑜神色凝重，"她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危险。"

　　就在这时，阴风凭空而起，卷起地上的纸屑。

　　"她来了。"沈朝低喝一声，手中的拘魂索已然显现。

　　一个穿着民国服饰的年轻女子身影，在教室的角落里缓缓凝聚。她的面容清秀，却笼罩在阴影之中，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怨。

　　"打扰...我...等...他...都...该...死！"

　　强烈的怨气猛地向四周扩散，破旧的课桌被无形的力量掀飞。

　　"这怨气比想象中还要强烈。"楚瑜手中的幽冥通屏幕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地脉的阴气正在不断滋养她，让她变得越来越强大。"

　　沈朝握紧了手中的拘魂索，"幽冥通能确认她的身份吗？"

　　楚瑜快速操作着设备，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信息：

　　姓名：陈雪晴

　　性别：女

　　生卒：1920.03.12 - 1948.11.05

　　身份：京华大学1944届文学系毕业生，留校任教

　　重要关系人：恋人周华擎（1943届历史系）

　　死因：为救学生意外坠楼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沈朝神色凝重，"她的执念确实是在等待某个人。"

　　楚瑜点头："从怨气的性质来看，是典型的‘未竟之约’。这种执念往往最为顽固。"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亮出拘魂索。

　　然而拘魂索在距离陈雪晴仅一寸之遥时，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没用的..."陈雪晴的声音带着凄楚，"这里...是...我...等他的地方...谁也不能赶我走..."

　　楚瑜见状，手中拘魂索随即飞出，两道锁链合力，却依然无法突破那层由执念形成的屏障。

　　"强行拘拿受阻！"楚瑜快速判断道，"必须化解她的执念！"

　　沈朝收起拘魂索，顶着怨气的冲击大声喊道："陈雪晴老师！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我们想帮你找到你要等的人！"

　　"陈雪晴"这个名字让狂暴的怨气骤然一滞。女鬼的身影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的血色稍褪。

　　"你...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沈朝抓紧机会，"你在等周华擎，对不对？"

　　"华擎..."陈雪晴喃喃道，"他说好...等战争结束就回来娶我...可是他没有来...他抛弃了我..."

　　"也许他有苦衷！"沈朝试图安抚她，"我们可以帮你找到真相！"

　　"苦衷？"陈雪晴突然激动起来，"八十年！我等了他八十年！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八十年都不来看我一眼？！"

　　怨气再次暴涨，比之前更加猛烈。沈朝和楚瑜不得不连连后退，退出教室才勉强站稳。

　　"不行，她现在情绪太激动，根本无法沟通。"楚瑜皱眉道，同时快速操作幽冥通，"让我查查周华擎的信息..."

　　幽冥通屏幕上显示出陈雪晴的档案，想点开"恋人：周华擎"再往下查询时，屏幕却显示出一行提示：

　　【查询目标不在当前辖区权限范围内，如需跨辖区调取完整档案，请提交特别申请，预计处理时间：3个工作日】

　　"麻烦了。"楚瑜收起幽冥通，"周华擎不是本地人，他的完整档案不在我们的辖区权限内。要走正式流程申请调取，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沈朝看着旧楼方向依然浓郁的怨气，眉头紧锁："三天太久了，李锐和赵小波等不了那么久。"

　　"我先回地府想想办法，"楚瑜沉吟道，"看能不能走加急通道。你这边也想想其他途径。"

　　两人退出旧楼，回到相对安全的校园主干道上。沈朝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调查了。"沈朝深吸一口气，"明天一早就去校史馆，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第二天清晨，沈朝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宿舍里。王鹏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老沈，你昨晚做贼去了？脸色这么差！"

　　沈朝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还在昏睡的李锐和赵小波："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烧退了些，但还是没醒。"王鹏担忧地说，"校医来看过了，说是受了惊吓，休息几天就好。不过..."

　　他压低声音："他们手腕上那个黑手印是怎么回事？校医也说没见过这种情况。"

　　沈朝沉吟片刻，决定向王鹏透露部分真相："王鹏，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李锐他们可能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需要找到一些陈年旧事的真相才能化解。"

　　出乎意料的是，王鹏并没有表现出怀疑或恐惧，反而很认真地点头："我就知道那栋旧楼有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陪我去校史馆查资料。"沈朝说，"我一个人查起来效率太低，而且有些档案可能需要学生干部权限才能调阅。"

　　作为学生会副主席的王鹏立刻明白了："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

　　与此同时，地府档案司。

　　楚瑜正对着值班的鬼吏说明情况："需要调取周华擎的完整档案，涉及阳间紧急事件。"

　　鬼吏慢悠悠地翻看记录："跨辖区调档需要三个工作日，这是规矩。"

　　"等不了那么久，"楚瑜指着光幕上显示的陈雪晴怨气值，"怨灵怨气值已经达到危险级别，随时可能暴走伤及无辜。"

　　鬼吏看了看数据，终于松口："我可以给你开临时权限，但只能查看基本信息，详细生平还是要等正式批文。"

　　上午九点，校史馆刚开门，沈朝和王鹏就出现在了门口。凭借王鹏的学生会身份，他们很快获得了查阅档案的特别许可。

　　在泛黄的旧档案中，他们找到了关于陈雪晴的详细记载：

　　"陈雪晴，1944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文学系，因表现突出留校任教。1948年11月5日，为救助一名欲轻生的学生，不幸从教学楼顶楼坠落，经抢救无效身亡。校方追授‘优秀教师’称号。"

　　而在另一本校友通讯录中，他们找到了关键信息——周华擎，1943届历史系，毕业后参军，1949年建国前在内战冲突中壮烈牺牲。

　　"周华擎...牺牲了？"王鹏震惊地低语，"就在陈老师去世的第二年？"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通讯录上还记录着周华擎的妹妹周华棠的联系方式。通过学籍档案中的亲属关系记录，他们最终锁定了周华棠的儿子——现在住在城东的退休教授，顾文远。

　　"周华擎的外甥..."沈朝若有所思，"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就在这时，楚瑜的身影在沈朝身边缓缓浮现，只有他能看见。

　　"地府那边只查到基本信息，"楚瑜低声说，"周华擎在1949年牺牲，葬在锦陵市烈士陵园。详细情况还是要靠你们这边。"

　　沈朝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当天下午，按照地址，沈朝和王鹏来到了一处书香气息浓郁的老式小区。开门的是一位气质儒雅的老人。

　　"顾文远教授？"沈朝礼貌地询问。

　　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温和地看着两个年轻人："我是，你们是..."

　　"我们是京华大学的学生。"王鹏上前一步，露出阳光的笑容，"在做一份关于校史的调研，想向您了解一些关于您舅舅周华擎先生的事情。"

　　听到"周华擎"这个名字，顾文远教授的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进来坐吧，孩子们。"

　　教授的家布置得典雅大方，满墙的书柜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穿着军装的英俊青年。

　　"这就是我舅舅，"周教授指着照片，语气中带着怀念，"他牺牲的时候，我才刚出生。"

　　沈朝和王鹏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朝谨慎地开口："周教授，我们查到周华擎先生曾经和我们学校一位叫陈雪晴的老师..."

　　"陈雪晴？"周教授突然打断他，"你们怎么知道陈老师？"

　　这个反应让沈朝心中一动："我们在整理校史档案时，发现他们之间似乎有很深的渊源。"

　　教授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从书柜的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泛黄的信件和几张老照片。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周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这是舅舅此生最大的遗憾..."

　　他取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年轻的周华擎和陈雪晴的合影。两人站在学校的梧桐树下，周华擎穿着学生装，陈雪晴则是一身素雅的连衣裙，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幸福。

　　"舅舅和陈老师是大学时代的恋人，感情很深。"周教授抚摸着照片，"年舅舅毕业时，正值国家需要，他毅然参军。临行前，他们约定等战争结束就结婚。"

　　"可是后来..."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1948年，舅舅在部队接到消息，说陈老师...因意外去世了。"

　　沈朝和王鹏都屏住了呼吸。

　　"舅舅当时悲痛欲绝，但军务在身，他连回来参加葬礼的机会都没有。"周教授叹了口气，"更不幸的是，第二年，舅舅就牺牲了。"

　　他取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这是舅舅牺牲前写的最后一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母亲一直珍藏至今。"

　　沈朝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亲爱的雪晴：

　　听闻你离世的消息，我悲痛难抑。恨不能立即飞回你身边，奈何身在军营，重任在肩。

　　若你泉下有知，请相信我从不敢忘我们的约定。待战事平息，定会去你墓前，献上我欠你的那束花。

　　今生缘浅，来生再续。

　　永远爱你的华擎"

　　信的末尾，画着一朵简单的小花。

　　"舅舅至死都不知道，"周教授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陈老师是为了救一个学生而牺牲的。等我们得知详细情况时，已经太晚了..."

　　沈朝紧紧握着那封信，心中五味杂陈。两个相爱的人，一个为救他人而死，一个为国捐躯，这是何等的遗憾！

　　"周教授，"沈朝郑重地说，"我们能借用这封信和照片吗？我们想...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全部的真相。"

　　顾文远看着他们，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拿去吧。如果真能化解这段遗憾，舅舅和陈老师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带着周华擎的遗书和照片，沈朝和楚瑜再次来到了废弃教学楼。

　　这一次，陈雪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早早地就在教室中等候。

　　"你们...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

　　沈朝没有说话，只是将周华擎的信和照片轻轻放在课桌上。

　　当陈雪晴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时，她的身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伸出手，想要触摸照片上爱人的脸庞，虽然手指穿过了相片，但她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华擎..."她哽咽着，周身的怨气开始不稳定地波动。

　　楚瑜适时地用灵力将信的内容投射在空中，让陈雪晴能够阅读。当看到"今生缘浅，来生再续"时，陈雪晴终于控制不住，放声痛哭。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我..."陈雪晴泪流满面，"他至死...都还惦念着我们的约定..."

　　沈朝轻声说："周华擎先生是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牺牲的。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您的思念和承诺。"

　　陈雪晴周身的怨气已尽数消散，她看向沈朝和楚瑜，眼中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真相...原来他和我一样，都在坚守着那份约定..."

　　她最后看了一眼爱人的照片，眼中虽有不舍，却已释然。

　　楚瑜适时上前一步，手中的拘魂索泛着温和的幽光："陈雪晴老师，既然执念已消，便随我回地府吧。周华擎先生已在彼岸等候多时了。"

　　陈雪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轻轻点头。

　　楚瑜手腕轻转，拘魂索轻柔地缠绕在陈雪晴的魂体上，这为的不是束缚，而是为亡魂指引方向。

　　一道朦胧的光门在教室中缓缓开启，门后隐约可见彼岸的景象。陈雪晴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等待了八十年的地方，随后在拘魂索的引导下，步履从容地踏入了光门。

　　与此同时，宿舍里的李锐和赵小波突然同时醒了过来。他们手腕上的黑色手印已经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李锐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梦到一个很温柔的女老师...她好像在等人..."

　　赵小波则一脸茫然："我怎么记得我约了学妹打游戏来着..."

　　只有王鹏，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在废弃教学楼的顶层，楚瑜在幽冥通上轻轻一点，陈雪晴和周华擎的名字旁边，都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勾号。

　　"执念已解，怨气消散。"她轻声道，"任务完成。"

　　沈朝望着重归宁静的旧楼，心中感慨万千。

　　"有时候，"他说，"真相，比任何法术都更有力量。"

　　楚瑜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