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国秘史》小加百列

13、剑子的梦

　　龙宿醒来的时候还是深夜，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窗子大片大片地泼洒在他的床头，让他的心一瞬间变成了空虚的空白。

　　他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的满月，心里很是苦恼地回忆着刚才那个清晰无比的梦境，觉得自己一定是饿昏头了，要不然就是不该在睡前看到剑子的麒麟模样，也不该和他讨论什么君王与台甫的关系，若非如此，他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梦到剑子？

　　月光冷澈，星光黯淡，也不知道剑子是不是也在做梦。

　　龙宿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侧耳倾听，却丝毫察觉不到隔壁那只白毛的气息，就连潜伏在地脉下的使令也消失不见了。

　　这么晚了？能跑到哪儿去？

　　龙宿来到隔壁，见地板上一堆零散衣物，好像匆忙之中脱了下来甩在了脚下，抬眼望去，床上的被褥还是在使用中的样子，但是被窝里的人却不见了。把手探进被窝里一试，被窝里还残存着几分温热，看来这只白毛刚走不远。

　　龙宿看看那些贴身的睡衣，再看看变成了空巢的被窝，心里汗了一下，这白毛连衣物都没穿，大半夜的跑出去吹夜风么？

　　迈步走出卧室，来到晚风习习的走廊。龙宿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向着天空缓缓呼出。他的呼吸瞬间变成了滚滚翻腾的云雾，就像落进水池中的墨滴一般在晴朗的月色中奔腾扩散，整个走廊风生水起，云雾缭绕，朦朦胧胧之中，一道紫光冲天而起，隐身在云雾中飞升而去。

　　整个北隅皇城尽在眼下。邓王爷驻扎在城外的兵营灯火连绵，地理司的士兵在墙头上搂着铁矛垂头打盹，而密密麻麻的农房全都熄灭了灯火困睡在黑暗中，出了寥寥几声鸡鸣犬吠之外，整个北隅皇城只剩下巡夜更夫打更的声音。

　　龙宿携带云雾掠过皇城，很是仔细地寻找麒麟的气息。

　　金色微光在夜色中闪闪烁烁。龙宿听见妖魔咆哮的声音，他看见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半空中，白毛麒麟被四只妖魔围了起来，他身后还有一只青色的双头狮子，背上驮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年。白毛很是警惕地护着那位少年，头上灵角闪烁着刺目的光辉。

　　要打起来了？

　　[魔龙祭天！变裔天邪！]随着麒麟的召唤，两位使令切开空间冲杀而出，将两只妖魔从麒麟身边撞开，而另外两只妖魔却看准了空隙避开使令的攻击，转而扑向一旁的剑子。

　　如果换做平常的妖魔，以剑子的实力去对付它们实在是绰绰有余。但是眼前这四只妖魔却非比寻常，它们自身的力量不亚于魔龙祭天与变裔天邪这样罕见的强悍妖魔，而且面对麒麟的时候，它们的反应却是更加疯狂与嗜血。

　　龙宿心中一紧。

　　北隅麒麟公子垂荆刚刚身死，这四只出现在北隅皇宫附近的妖魔，恐怕就是他的使令。麒麟死后，契约解除，四只使令立刻恢复妖魔的本性吃掉麒麟的尸体，它们刚刚获得解放，口中尝过了麒麟的血肉，身体里饱涨满着新生的力量，正是最为疯狂暴虐的时候。

　　剑子随身的使令太少，而攻击他的妖魔却有四只，假如他试图折服对方，却无法同时折服四只妖魔，也无法确保剩下的妖魔不去攻击他身后载着少年的青面，或者直接攻击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龙宿张口，发出一声充满胁迫的低沉长啸。

　　整个北隅的天空全都冻结一般沉寂下来。

　　被黄海里的妖魔之神所威慑的妖魔立刻停止所有的动作怔住了。

　　然后，就像被捅破的气泡一样，四只妖魔争先恐后地逃回了地脉里。就连魔龙祭天与变裔天邪也都跟着隐身而退，随着一声恐惧的呻吟，背着少年的青面也凭空消失了，剑子大急，四蹄踏风，直奔那名直坠而下的少年追去。

　　“站住！”龙宿大喝一声冲去制止。但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妖魔比麒麟的脚程更快，银光一闪，停止下坠的少年已经被白毛麒麟驼了起来。

　　“笨蛋！”龙宿心中骂个不听，他飞过去，将少年从剑子背上抓了起来。果不其然，麒麟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一片殷红的鲜血。

　　“龙宿。”剑子看着盘旋在身边的紫色飞龙，四蹄发软，就像踩到流沙一样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龙宿长长的尾巴一卷，一把将这白毛缠绕起来，拖着它纵身飞回客栈。

　　仙凤很早便被龙宿的动静给惊醒了，她站在剑子的房间里，看着地上剑子的衣服与龙宿的衣服交叠在一起，脸上露出十分之囧的表情。

　　“多谢真君。”瘫倒在紫龙圈绕里的白毛麒麟被轻轻放在地板上的时候，小声地谢了一句。

　　龙宿松开爪子，将少年放回地面上，再回头的时候剑子已经恢复人形躺在一旁了，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或者是究竟如何发生的，反正当龙宿注意到剑子的时候，扔在屋内地板上的衣服已经穿回他的身上了。

　　龙宿和仙凤默默无语地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一种非常非常落败的表情。

　　龙宿也恢复了人身，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整装完毕，然后吩咐仙凤叫醒店家烧一桶热水把剑子塞进去洗个澡，顺便也给这名少年收拾收拾。片刻过后，冲洗完毕的剑子热气腾腾地塞回了被窝里，就像昨天晚上被肉炖莲子羹撂倒的时候一样闭紧了双目昏睡不醒。

　　龙宿摇着扇子闲着无聊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被窝里的白毛。

　　看着看着，龙宿的扇子停了下来。

　　四野无人，仙凤在隔壁照料邪影。月光朦胧，人也朦胧。

　　龙宿就像被催眠了一样，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冰凉的手掌贴着褥子探进了剑子温暖的被窝。

　　于是剑子也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噩梦，他梦见自己躲在山洞里，洞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蜷缩在温暖的茅草里，努力把温暖的空气聚拢在自己周围。就在他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一条冰冷的草蛇爬进了他的茅草，然后蜿蜒着爬上了他的后背。

　　剑子一个鲤鱼打挺踢开被子跳了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开始不顾龙宿的异样目光掀起被子用力抖。什么也没找到，又翻了翻褥子，剑子嘀咕一声“原来真的是在做梦啊”，然后翻身上床，蒙上被子继续睡死过去了。

　　龙宿看着心惊胆战地假寐的剑子，嘴角微微上扬。他俯下身贴在剑子耳边，用着一股蛊惑人心的语调缓缓开口：

　　“剑子，你睡着了么？”

　　剑子开始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剑子，你和你挑选的君王会是情侣的关系么？”龙宿轻轻吹着他耳鬓的绒毛，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叹息：“我想，我开始有点嫉妒他了。”

　　龙宿觉得不用为自己的梦境寻找一个合乎常理的理由了。他喜欢这只麒麟，而且这种感情不是普通的欣赏或者单纯的喜欢，这种感情就是一种不断滋生的爱欲，从小茶馆的第一次相遇，到这只白毛像个落汤鸡一样顶着树叶出现在客栈门外的第二次重逢，如此短暂的相处与相知，却在冥冥之中凝聚成一股印象鲜明的机缘，让这只白毛麒麟在不知不觉中温暖着龙宿的心。

　　他需要剑子的陪伴，甚至渴望拥有这只白色的麒麟。这种感情就如同天上的月光一样将龙宿的心照得异常通透，在龙宿度过的千年岁月中，他漫长的生命里第一次燃起了白色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擦汗，剑子，伴君如伴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