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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人南渡(终) ...


  •   -帮助陈双。
      -观察形势。

      再一次回到这里。
      寻北下意识摸摸胸口——鼓鼓囊囊,她忘记放回客栈的椿给的木盒子竟然也随着她一块儿回来了。

      吹笛的姑娘此刻还在和陈双胶着,寻北睁开眼睛,没空思考那个盒子的事情,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她已观察过了一次,当然不必观察第二次。

      她闪身出现在吹笛女子的身边,百无聊赖的坐在她身旁的树枝上。女子睁开眼睛,依然是无神的,但却显示出几分凌厉,笛声一停,竟从四面八方传来琴音,辨不清敌人的真正方位,却被那些狠辣的乐音击的措手不及,狼狈十分。

      “隐身!”
      陈双惊呼。
      “师妹小心!”

      以寻北为中心,琴音竟布成杀阵。
      不容小觑。

      “薛寻北,你轻敌了。”
      吹笛女子原地坐立,不忙不慌道。

      “是啊,我轻敌了。”
      寻北有样学样,也跟着她原地打个坐,宠辱不惊的模样。

      “你找死。”

      两人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出言嘲讽的永远是双胞胎姐姐,而妹妹却似乎很沉得住气,至今也并不发动那杀阵。

      本就是二对二势均力敌的战斗,甚至应该说寻北这一方更胜一筹。
      哪怕那双胞胎妹妹布了阵将他们围住,但要知道对于实力占优势的一方,阵法即便再精妙也是可破的。

      寻北只是好奇,她会不会启动杀阵。

      令寻北失望的是,琴音停止了。
      少女逐渐显出身形,道:“薛姑娘,我们自知打不过你——何况你师兄还在。咱们战场上再见真章,今日就此作罢,可好?”
      寻北无奈,便只问:“所以,我六师姐呢?”
      “……”少女将平躺在地上的章书语抱起来,推到寻北的方向,“姑娘,就此别过。”顿了顿,又笑起来,“我倒是有一句想告诉你:薛姑娘还记得今日是几号么?”

      寻北并不想听她故弄玄虚在说些什么,抱着章书语回到原地。此时上了山的岑玉山和乔半莲还未归。
      寻北还在思索,他们如果对她动了手脚,会是在哪里。

      她回忆着过往几次章书语所说的话。
      可以推测的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她回来时,是清醒着的。

      ——“薛寻北,你只知这玉佩里潜藏着我祖父留下来的神力,却怎么没考虑过这是我的东西,这是我祖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难道是玉佩?

      寻北也顾不上别的,抓起章书语腰间的玉佩便仔细端详起来,却半天也没有头绪。
      如果是她祖父所赠,那也确实意义非凡……劝她扔掉或者摔碎它,都显得很不近人情。

      寻北叹口气,只能扶着她靠在树干上,等她醒过来再做打算。
      方才那二人做事滴水不漏,除了笛子是拿慈竹制成的和妹妹会隐身之外,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寻北无奈,便想着既然如此还是赶快回去。

      -上山看看。
      -留在原地。

      寻北一愣。
      为什么平白多了一个选项?

      莫非山上有什么事情?

      她不敢迟疑,当即便往山上去。

      她到的时候只在山崖边看到了刘英。
      岑玉山和乔半莲似乎还没有走到这里。

      寻北看到这里,却忽然了悟了那句“薛姑娘还记得今日是几号么”。
      ——“启程的时间原定在两天后,预计四月初七便能到那边。但你若……”

      四月初七。
      她生辰在三月廿六。
      在那之后两天才出发,断断续续走了五六日才到云城。
      可在那城之外,士兵却说那一日是三月廿八。

      同理,今日本该是四月初五。
      但她记得她到了余杭以后,那个叫做闰水的小少年分明说“等到了四月份我就可以回家了”……

      她问刘英:“为什么,乔家在余杭,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开药田,还步八卦杀阵?”
      刘英见到她的神色,一愣,又微微一笑,道:“……是啊,其实这里,皆为幻境。这个八卦阵,看似是杀阵,实则……破阵之下,便是余杭城。”

      霎时间山崩地裂,黑云压城。
      寻北几乎站不住了,而刘英神色哀戚,似乎还沉浸在悲伤里:“可是,真实与虚假,又有什么重要呢,你说是吗,寻北姑娘?”
      寻北一愣。

      为什么他会在没经介绍之前就认得她?

      但寻北来不及多想,因为山海已平,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个平面上。

      乔半莲显然才回过神,懊恼道:“竟是幻境!”
      没想到刘英却戚戚然看着乔半莲,哽咽着说不出话。
      “六叔?六叔,怎么了?”

      万俟珂在浪潮里也站不稳。
      “薛寻北!这里用得着你来多此一举拆穿么?你非要显得自己一人独醒么,你非要害死我们吗!”
      她这样喊。

      彼时的寻北和乔半莲都没能理解。

      .

      寻北再醒过来的时候,躺在黑暗的小间里,凭她目力远超常人,却还是只能勉强看清这似乎是一间小柴房。
      木门吱呀响,一个人背着光走进来。

      “林侪。”
      寻北不知自己睡了几天,此时声音沙哑,身体也有些屋里。
      那人惊讶道:“呀,北姐姐认得我。我真是很高兴。”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拿了盏灯,然而此时照着他的脸却显得有些狰狞。他虽然情态上还在笑,但寻北直觉他似乎很生气。但他仍然无辜的眨眼睛,偏着头说:“北姐姐,应该是我来问你呀,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这块地方是朝廷划给我们的,我们啊,好心为这里立个幻境,怕引起你们民众恐慌,北姐姐,搞破坏可不是好孩子啊。”

      寻北暗暗心惊。
      万俟家皇室竟然将这一带卖给了别国。
      而从始至终他们都被那两位“殿下”蒙在鼓里。

      “那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
      寻北大概是被喂了什么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说话也有气无力。
      林侪想了想,说:“北姐姐,你不知道吗?”他想到了什么,又把下面的话咽下去,转而说,“因为……因为你师兄师姐都想要护着你,所以呢,我就把你绑来了。”
      看他这有问必答的架势,勾起了寻北的兴致;此刻她动弹不得,便只能问他:“那我师兄师姐现在呢?”
      “他们?他们现在啊……”林侪愉悦的笑了一声,“应该很难过、很苦恼吧。”
      他看着寻北一无所知的表情,觉得有趣,刻意凑近她,把哈气打在她脸上,弄得寻北一阵恶寒。
      一字一句:“北姐姐,你还没见过……人.间.地.狱吧?”

      寻北睁大眼睛,立刻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照这么说,外面的情况很不妙。

      林侪袖手看着她作蚍蜉撼树之斗,发出桀桀怪笑:“北姐姐,你就这么相信我,我说什么你就信?”
      寻北不理,狼狈的缩在墙边。

      “不过呢,我带北姐姐来这里是真的没有恶意的哦。”他说,“如果姐姐想出去,我们谁都不会拦你。”

      寻北在三天之后逃出了柴房。
      事实上,药效总是一点一点过的。寻北在这期间一直在努力冲破桎梏,这一天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便趁夜跑了出去。
      她的直觉向来准确。
      林侪果真没有夸张,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曾有古人言“尸填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此时入目的便是——涂炭生灵,难民无数,堵在城口却被残酷的长矛贯穿胸口,目之所及者瘦骨如柴,敲碗的声音轻轻的轻轻的,像是午夜幽魂索命的招魂铃,无端令人毛骨悚然。天幕和血吞,赤红血月暗淡无光,城墙上挂着早已干了的尸体——

      寻北找不到她的师姐。
      也找不到师兄。

      但这里是师姐的家啊。
      她……一定很难过吧。

      她丢了魂一样漫无目的走,走着走着被冰冷的枪抵住。
      她一个激灵,只见自己站在城门口,城卫警惕的看着她,冷漠道:“这是鹤江的领地。没有允许,谁也不许出城。”
      “军爷,军爷,您……”
      她身边也同样是灰头土脸的一个男人,看起来比其他的难民好很多,身上还有些肉,笑起来颇有些油滑,不断地把仅剩的几枚铜钱塞到守卫兵手里:“求您通融通融,我家……”
      “滚。”
      卫兵将钱数了数放在衣袋里,一脚踹到他胸口。
      “娘的,这么点钱,糊弄猫狗儿呢?”

      “军爷……”那人被打的浑身泥沙,却还是不屈不挠,谄笑着连滚带爬的在那卫兵脚边,“军爷,你行行好吧……”

      那姿态像极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寻北最厌恶这样的人。
      然而她觉得这人看着很有些眼熟。

      “刘旭日?”
      寻北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也在下一刻救了他的命。

      那卫兵不耐烦了,伸出的刺刀仅差一寸便要了断了他。

      刘旭日抬起头打量她:“你是谁?”
      寻北说:“曾经吃过你一口瓜的人。正好,我救你这一次,我们就两不相欠。”

      .

      寻北烦闷极了。
      没想到当时城口救下这个人此时竟然能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没完没了,走哪跟哪。
      也找不到同来的师兄师姐。

      “恩人,恩人,那儿有水!”

      寻北几日不吃饭倒是也能撑过去,只是缺了水却很影响自身的体力恢复。
      她承认,这人凭借着自己十成十的油滑,帮了她不少。
      她没有多想,便跟着刘旭日往前走。

      走到一半寻北突然觉出不对来了。
      这条路……

      “恩人,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能不能再请您,帮个小忙?”
      寻北皱着眉抬头,却看到刘旭日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朝她扑过来:“借您的命一用!”

      寻北冷笑一声:“恩将仇报,刘旭日,你可真是……”她一手将他翻倒,“我救了你,你就这么回报?”
      刘旭日见偷袭也没有了胜算,连忙嗷嗷哀嚎:“恩人啊!我刘旭日这辈子对不住你啊……可是我、我家里还有个小孩儿要养!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恩人!”
      “小孩儿?”
      “叫闰水,我给取的,他……”

      但寻北知道,闰水一定有自己的家的。
      这人满嘴谎话。

      “少废话,带路。”
      “带……带带带路?”
      寻北不想跟他再废一句话:“闰水在哪。”

      寻北从刘旭日口中得知,原来自己并几个师兄早早都在城里被通缉了。能者可得赦免出城。
      寻北早就感觉到周身总是许多眼睛暗搓搓盯着,原来是这样。
      但好在,他们应该还在。

      出乎意料的是,寻北在刘旭日的家里找到了岑玉山。

      岑玉山说进城时所有人都被拆散了,他也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
      “三师姐呢?”
      岑玉山默了默,说:“乔家满门一百三十五口,全部死在乔府。”
      “什么?!”
      “自打鹤江进入余杭,乔家再不吃一口官府救济粮……拒交祖宅,最终……全都活活饿死在乔家宅。”
      “那我们快去找三师姐!”
      岑玉山摇摇头:“北北……在这个地方,我们自顾不暇。别给别人添乱,也别给自己添乱。”

      小屋子被风一吹便冷得不像春天。
      闰水懂事,端着水自己却不喝,一杯一杯让给寻北、岑玉山和刘旭日。
      刘旭日讪讪的将什么东西藏进胸口,接过杯子。
      “藏的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
      寻北拔出剑:“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张“神像”。
      寻北蹙眉:“杀神。”
      “您也知道?”
      “你藏这个干什么?”
      “您不知道,这个东西啊,不但许愿管用,放在那鹤江的修士面前,也管用。”
      “管用?”
      “是了。”刘旭日得意的扬眉毛,“那一日我险些被那修士杀了,可他看见我揣着神像,便突然收了手——您说说,这邪不邪性?”

      寻北蹙眉。

      岑玉山打断道:“北北,方才我试着用传讯符联系了师傅。……师傅说,能回来几个是几个。”
      寻北急道:“那我们先去找三师姐!”

      .

      两人并肩,路过乱葬岗,发出极难闻的腐臭味。
      乱葬岗雾很大,岑玉山牵着寻北的手,不急不缓往前走。
      寻北无端觉得心定下来。

      “师兄。”
      “嗯。”
      “师兄。”
      “……”
      “师兄?……师兄?”

      交握的手什么时候松开了呢。

      ——“北.姐.姐。”

      寻北被这声音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警惕的看着林侪。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清楚,北姐姐到底是信我的,还是一点儿也不信呢。”林侪耸耸肩,“我啊,只是想来带姐姐去看一场好戏。看完就放姐姐走~”

      .

      寻北没得抉择。
      她像傀儡,被林侪拉着走街弄巷,满脑子挥之不去的却是干涸着血渍的干土,和双目凸出的百姓。

      “你们放开我!我要跟你们拼命!”

      寻北被这声音惊醒了。
      那是她三师姐的声音。

      下一秒她便见到了她。
      她神情恍惚,眼底乌青,发髻散乱,衣衫全是血,甚至还有破裂,露出她肌肤的伤口。然而她仿佛忘记了疼一样,不管不顾的跟那门卫争斗,且招招见血。

      寻北从来没有见过向来和善温柔的三师姐下这样的狠手。

      “三师姐……三师姐?”

      寻北声音很小。像是喃喃自语。

      然而乔半莲却听到了,憔悴苍白的脸看到她被林侪桎梏着的手臂,颇为神经质的跑过来,那把名为“并蒂”的剑依然闪亮,哪怕没有月光的加持。

      ——直刺林侪。

      林侪带着寻北嫌恶的避开,皱眉:“啧,疯女人。”

      寻北却无暇听他恶毒的讥讽,只想挣脱开他去问问,她最好的三师姐,为什么短短几日变成这样?

      “林侪,大晚上的,闹什么?”
      “这是殿下带来的人,我是在为您解决问题呀。”

      寻北目眦欲裂看着万俟珂,后者接收到她怨毒的目光,轻笑:“薛寻北,你这是咎由自取,害人害己。”
      “你这卖国贼!万俟珂!你看看这大好的山河,被鹤江的铁骑踏足之处,哪一处不是寸草不生?!你怎么能……”
      “笑话!”万俟珂似乎被她激怒了,尖利的染了大红色蔻丹的手指掐进她的下巴,渗出血来,“薛寻北,我告诉你,这是我们万俟家的江山!我们万俟家的子民!我们想要如何处置就好像你把自己养的宠物送人一样正常!卖国?薛寻北,本宫倒还没有质问你,你让百姓恐慌,动我国家根基,你该当何罪!?”
      “呵。”
      “阿寻……没用的。”乔半莲叹息着,一剑封喉一个,却仍然渐渐的体力不支起来。
      她支着剑勉强跪立,仰天大喊,声声凄厉:“我乔家今日亡于此地,我便杀他鹤江兵将百余,以殉我乔家上下一百三十五口亡魂!”

      耳边嗡鸣不断,乔半莲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都止不住的流血。她看着寻北,露出最后一个安抚性的笑:“阿寻,师姐这辈子也只能到这儿了……你去找师兄,你去找师兄,你们离开这里。”

      岑玉山破开幻境赶来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一句。

      “师妹!”他不知喊的谁,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乔半莲看到他便安了心,张张嘴:

      ——师兄,你要保护好她。

      .

      次日,乔半莲的尸身狼狈的被高高挂在城墙之上。
      示威。

      “是我没有护好三师妹。”岑玉山自嘲的笑,“是我……明知道三师妹可能有危险,却没有去找她。”
      “不……”

      “是我的错。”

      她要赶快回去。
      赶快回去,告诉他们,告诉三师姐……
      那一切都是幻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人南渡(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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