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浅草苍

3、第三章

　　“在这里等着！”我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宽大背影，那是斯托克婶婶的贴身女仆，奉命带我出来散心。

　　是的，是散心，对于我这个头脑有些许不正常孩子的一种莫大奖赏，因为家庭医生说，这个孩子可能需要是改变环境，从而改变他的神经质。

　　斯托克婶婶已经对我不胜其烦，她收留我，本来就是情非得已，如果不是我父亲离去前的最后嘱托，恐怕我早就颠沛街头了。

　　“你需要学会感恩。”

　　他们都这么说，无论是仆人，还是家庭医生，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都这么说。

　　或许我真的无药可救了，我对于那个人把我关进那个房间的残忍行为，实在产生不了分毫的感恩。夜夜噩梦，甚至梦游醒来，都会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站到那个房间的门口。

　　“你给我安分点！”斯托克婶婶终于开口了，对于我这种半夜梦游的惊魂行为。她以为我是刻意的报复，如果不是我清楚自己是真的畏惧那个房间，我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示威反抗了。

　　“你再这么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能让你在这里待多久。”这应该是对孩子百试不爽的威胁手段，尤其是我这种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孤儿。可是我居然没有一丝的害怕，也没有想过请求宽恕。嘴巴却鬼使神差的吐出了一句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话，“你对得起她吗？”

　　我有些纳闷，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斯托克婶婶脸上那慢慢扭曲的僵硬表情，那仿佛见鬼一般的惊惧，也是我无法理解的。斯洛克婶婶甩门而去的背影，那么明显的仓促和狼狈，仿似被戳中心事一般的逃离了。

　　从那之后，我仿似被这个家庭遗忘了，没有人再来管我，连乔治都不怎么来招惹我了，似乎是被人叮嘱了不要接近我的缘故。这样的日子意外的变得轻松，虽然背后掩藏着些许莫名的不安。

　　再之后，便是这次散心了。没有任何人告诉我理由和目的地，我便跟女仆坐了很久很久的马车出门了，带着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面是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衣物。

　　到了一个码头之后，女仆说要去买些东西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消失在迷雾了。依旧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丢下，连头都没有回的女仆，背影坚决异常。她丝毫没有考虑吧，在这个陌生的街头，把一个十岁的孩子丢下是否安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有再见面的希望吗？

　　或许那个时候，我是明白的吧。就那么独自一人站在白茫茫的迷雾中，心里一直埋藏的不安的线团慢慢抽出线头。“这是遗弃吧，遗弃负累吧！以一个不乖的坏孩子自己走失，来推卸所谓亲人的托付吧！这样就没有任何负罪感了吧！”

　　我没有慌乱，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站着，一直站着，被那团带着寒意的白色包裹的内心甚至一片空白。

　　〖“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在那之后，我才知道，这句话在我的人生里会出现这么多次。“愿意跟他走吗？”一个又一个不同的选择总是重复摆在我的面前。每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都完全不同。有赶着去乘船的医生，有忙着去参加演奏会的音乐者，还有看似潦倒的考古家，甚至连拐骗犯都有。

　　他们都总对我说同样的一句话，“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每次我都会说：“好的！”可我没想到，就从那个问句开始，我接下来的人生，竟跌入了一个循环魔咒。

　　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为何我死去后会重新醒来。每当我再次睁眼，我看到的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白茫茫，跟10岁那年的迷雾码头，毫无差别。再次抬头，还会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微笑问我：“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我明明记得自己那年是跟着一个看上去很潦倒的考古学家走的，跟着他走遍世界各地去挖掘古物，然后在某个沙漠因缺水而死去，那年我15岁。

　　现在我再次站在那个充满迷雾的码头，面前这个对我发出询问的人，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后来我知道他是个音乐学家，很有多的演出和学生的音乐教授，他需要一个琴童。接下来的生活，让我慢慢的觉得之前跟随那个考古学家的生活只是我在码头打盹的一个梦境。直至我这次在某个音乐大礼堂，因为急于给音乐教授送琴，摔下高高的台阶而死时，我依旧15岁。

　　依旧的迷雾码头，不变的询问，依旧陌生的面孔，这次是个完全看不出身份的陌生男人。我开始迷茫了，我想我是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开始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了。这次的男人是个人贩子，他将拐卖到其他国家，卖给一个古怪的医学机构，让我做别人的实验人体小白鼠。在那个实验室里，我度日如年，每天身上被插满了管子，输着来历不明的药液。在半睡半醒之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居然可以很果断的判定那个柜子上放置的古玩是个赝品，头脑还莫名浮现出我从没学习过的音乐曲调。我想我真的记忆错乱了吧！某日，某个地下医学机构，悄然死去的一个男孩，15岁。

　　再之后的之后，我想我渐渐的开始明白了，在我第5次重新站在迷雾码头时，我突然想起乔治•斯托克以前玩过的某种游戏。那个游戏似乎叫角色扮演类游戏吧！

　　乔治曾经向我炫耀讲解过，玩这个游戏的人，可以扮演一种角色开始自己的虚拟人生，从某个起点开始，根据玩者的不同选择，游戏主角会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在那个游戏里，通过更改选择，主角或许会死去，或者会孤独终老，或者会收尽身边所有的红颜，幸福一生。一切轮回而重复着，游戏的主角就被限定在某个年龄段里，不断着重复而不相同的人生。

　　现在的我不就是这样的吗？人生被禁锢在固定的10到15岁的年龄段。不同人生支线，被所遇上的不同人物一一触发。如果遇上音乐家就会跟着他后面学习着音乐知识，如果是跟着考古学家就会跟他一起天涯海角的挖掘遗迹，我想我开始明白了，我头脑中的那些毫无关联的平行记忆，还有那些莫名拥有的能力，并不是我神经错乱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

　　跟那个游戏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这个游戏人生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死亡！每到15岁，我总会以不同的形式死去，病死，车祸死，喝水呛死，狂犬病死，什么样的方式我几乎都试过了，15死似乎是我的魔咒一般，怎么都摆脱不了。

　　我也曾想过，如果我活过了15岁，那个魔咒是不是就会解除。可是我没有机会去证明，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总是以无法预料的方式GAME OVER。这样的尝试念头一个又一个的五年之后，早已经消磨干净。如今的我已经释然，坦然接受着自己只有循环无尽的5年人生。

　　“愿意跟我一起走吗？孩子！” 我抬起头，为这个跟以往略有不同的语句。

　　“好！”我将手放入那个悬空等待着的掌心，没有丝毫的犹豫，纵使那只是一个让人没有任何期待的普通老太太。或许当初我只是感觉到那种慈眉善目，渴求某种一直期待的温暖吧。在这第10个五年人生，我被一对日本老年夫妇当做孙儿收养了。

　　“原，在这边生活的还习惯吗？”
　　“原，你在不在吗？”

　　“嗨！我在！”托腮站在窗口的我，突然醒悟过来，那一直被叫唤的人就是我。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叫米卢•斯托克，而是叫佐野原，这是入乡随俗的规矩，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困扰。毕竟名字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个代号，我终究只需要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五年而已。

　　现在是第四年，我跟着这对夫妇刚搬回了日本，他们说这里是他们的家乡，想落叶归根。这个地方似乎叫什么，噢！叫并盛，是的，是叫这个名字。如今我也刚转入了这里的国中部，其实学习什么的，对我已经没有障碍，毕竟我已经活过了55年，积累的知识足够到可怕。我只是在履行一个14岁的孩子应尽的义务，为了让那对好心的老年夫妇安心。

　　“学校生活还好吗？”

　　“呃……很好！跟同学相处很融洽！”迅速被掩饰的停顿，我开心的吃着自己饭碗里如往常一般，被堆得满满的饭菜。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真心希望你能喜欢这个地方。”

　　“我很喜欢，奶奶！”我的这个称呼让这个老妇人的眼睛笑成温柔的弯月，她很喜欢被我这么叫着，这是对中年失去了儿子的夫妻，最大的抚慰了。我突然有点后悔，也许我不该接近他们，我不知道一年后，面对我的死亡，他们是否能接受了这个打击。

　　“我是不是可以再下一次的重生后，再来找他们呢？”这个短暂的念头很快被我打消了，因为我很清楚它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和离谱。以前那45年的记忆，唯一留存的只有我一人。虽然周围的人群一直没有变，现在的我依旧可以找到当初收留我的那些音乐家，考古学家，但我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当我的生命开始了新的模式以后，以前的存档就必须抹消。

　　也就是说，下一个五年，我即使再找回这对夫妇，也只是从头开始认识，从头开始生活，让她们再面对一次我五年后的死亡。残忍一次就够了，就也是我不再回头去看过去那些的人的缘故，记得的只有我一人，那样就足够了。

　　“这样积累下去，整个地球的人都会被我结识完了吧！”我抬眼看着星空，漫不经心的抬手勾勒着天空那轮满月的轮廓，“只可惜，那只是我单方面的结识，全世界的人也会很快的忘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