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陷阱》观斓

7、第 7 章

　　现实世界里的那根刺，扎得比林栀想象中更深。

　　接连几天，她都没有登录游戏。好像只要不看见那个亮着的ID，就能暂时忘记篮球场里那幅登对的画面，忘记自己那份见不得光的暗恋。

　　倒是室友宋欣欣，这几天晚上准时准点地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嘴角还时常挂着神秘的笑意。

　　“欣欣，你最近游戏瘾很大啊？”林栀忍不住问。

　　宋欣欣摘下耳机，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被戳破的不好意思：“哎呀，就是……就是跟人约好了日常嘛，不好放鸽子。”她含糊地说着，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天怎么不上游戏？不怕你家辰风跟别人跑啦？”

　　“又胡说，哪里是我家的了？”林栀眼神一黯，勉强笑了笑，“你玩吧，我就是最近有些累，缓缓再说。”

　　她逃避似的翻开书本，心里却空落落的，宋欣欣明白她的心思，却也不好多说，又急于上游戏，便结束了闲聊：“行吧，啥时候你想玩，咱们再一块儿日常。”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谢云深的微信。

　　【薝卜】：林同学，之前约好明天英语角练习，还记得吗？

　　林栀这才恍然记起之前的约定，她收拾好心情，给谢云深回了条信息。

　　【譬如朝露】：记得，明天下午见。

　　【薝卜】：天气预报明天降温，穿暖和些。

　　看似随意，却又细心的嘱托，让林栀心里一暖，她摩挲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才回复——

　　【譬如朝露】：好的，谢谢。

　　第二天下午，天气果然比前几日更显阴沉，带着初冬料峭的寒意。

　　林栀裹紧了围巾，赶到英语角时，谢云深已经等在了老地方，他身姿挺拔地站在亭边，与周遭的萧瑟形成一种独特的沉静气场。

　　见到她来，谢云深微微颔首，随即从身侧拿起一个纸袋，递了过来。

　　“路过奶茶店，顺手买的，热饮，可以暖暖手。”他的语气平淡自然，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

　　林栀愣住了，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奶茶，掌心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纸杯传来的温度。

　　“谢……谢谢学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指尖触碰杯壁的瞬间，那暖意便顺着血液流淌开来，驱散了些许周身的寒冷。

　　“不客气。”谢云深神色如常，嘴角却几不可查的翘了翘，，“我们开始？”

　　练习的内容围绕着一个关于“记忆中最珍贵的礼物”的话题展开。

　　捧着温热的奶茶，林栀觉得原本因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舌头，似乎都灵活了不少。

　　轮到谢云深造句时，他看着手捧奶茶低头小口啜饮的林栀，用纯正的英式发音缓缓说道：“The most precious gift I've ever received is not an object, but a moment. The moment when sunlight filters through leaves, casting dappled shadows on a quiet profile.”

　　我收到过最珍贵的礼物并非实物，而是一个瞬间。是阳光穿过树叶，在一个安静的侧颜上投下斑驳光影的瞬间。

　　他的语调平缓，目光却深邃，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栀。

　　林栀听懂了每一个单词，甚至在心里默默翻译了出来，她只觉得这个句子很美，带着诗人般的意境，很符合他那种清冷又文艺的气质。

　　她由衷地赞道：“谢学长，你这个句子造得真好，很有画面感。”而且，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听到“阳光”和“树叶”这样的词，也让她心里感觉暖了一些。

　　谢云深看着她清澈而毫无杂念的眼睛，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随即化为淡淡的温和笑意，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奶茶杯：“谢谢，我们继续？”

　　……

　　练习结束后，两人并肩往回走，谢云深状似随意地问起：“最近还玩游戏吗？”

　　提到游戏，林栀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她踢了踢脚边的落叶，轻声道：“没怎么上了，有点不太想玩了。”

　　难怪这几天搜索她的ID，总是不在线，谢云深脚步微顿，斟酌了一下语气，用一种客观但带着鼓励的口吻说：“遇到瓶颈了？这很正常，任何一个领域，从新手到精通都会经历这个过程。有时候暂时放空是好事，但完全放弃就可惜了。”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毕竟，那个世界里，应该还有等你一起做日常的队友，还有你没见过的风景，因为一时的情绪，错过这些，或许会遗憾。”

　　他的话像一阵温和的风，轻轻拂过林栀的心湖。

　　她想起了帮派里热闹的氛围，想起了和【辰风破晓】一起看过的纯阳雪景……是啊，她为之努力了那么久，难道就因为现实里不确定的一点挫折，就要放弃整个江湖吗？而且，他说得对，还有人在等她……虽然，那个人等的可能只是“靠谱的奶妈”。

　　“嗯……你说得对。”林栀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今晚就回去看看。”

　　看到她心情好起来，谢云深嘴角微扬：“那就好。”

　　当晚，林栀终于再次登录了游戏，她操控着【月华沐辰】站在人来人往的扬州城门区，这里依旧是玩家聚集，熙熙攘攘。

　　【辰风破晓】的组队邀请几乎是在她上线的瞬间就弹了出来，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是否上线。

　　【队伍】【辰风破晓】：花姐！你可算来了！这几天干嘛去了？

　　【队伍】【月华沐辰】：有点事。

　　她深吸一口气，点击接受。

　　【队伍】【辰风破晓】：来刷下副本？

　　【队伍】【月华沐辰】：好。

　　队伍里还有帮派的另外三个熟面孔，副本是“墨家秘殿”，一个对治疗有些许压力的五人秘境。

　　可能是几天没玩手生，也可能是心底那丝惆怅仍未散尽，在一个需要频繁移动躲圈，兼顾驱散的BOSS环节，林栀的反应慢了半拍，一次关键的驱散没能及时给上，导致天策T身上叠了一层致命的Debuff，紧接着BOSS一个高额AOE伤害砸下——

　　团队列表里，天策T的血条瞬间被清空，轰然倒地。

　　团队频道立刻炸了锅。

　　【团队】【铁牢律】：……奶妈在干嘛？驱散呢？

　　【团队】【云裳心经】：我刚顾着躲技能了，没看清。

　　【团队】【毒经天下】：这波有点伤啊，拉脱吧。

　　灭团的红色字样刺眼地出现在屏幕中央，林栀的脸烧了起来，羞愧和自责淹没了她。

　　【团队】【铁牢律】：花姐，刚才那个debuff要优先驱的啊，不然我扛不住。

　　就在林栀不知道该如何道歉的时候，一行字迅速在团队频道跳了出来。

　　【团队】【辰风破晓】：我的我的，刚才OT了，乱了仇恨，害花姐没跟上，抱歉抱歉，我的锅。

　　他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几乎是同时，林栀的私聊频道也亮了。

　　【辰风破晓】悄悄地对你说：没事，别理他们，偶尔失误很正常，你一直很靠谱的。

　　一瞬间，现实中所有的失落，都被屏幕里这几行字轻轻抹去了，一种被无条件偏袒，被稳稳接住的温暖感，像一股暖流，冲散了她这几日深藏心底的芥蒂。

　　【月华沐辰】悄悄地对【辰风破晓】说：谢谢。

　　【辰风破晓】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团队里的人见陆辰主动背锅，也不好再说什么，重新开打，这一次林栀摒除杂念，发挥出色，打完副本，其他三人退了队。

　　队伍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游戏里城墙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辰似乎心情很好，藏剑弟子围着万花弟子跳了跳。

　　【队伍】【辰风破晓】：今天辛苦啦，花姐。

　　【队伍】【月华沐辰】：你也一样。

　　沉默了几秒，一行带着试探意味的文字跳了出来。

　　【队伍】【辰风破晓】：花姐，问你个事儿呗，你说……女生一般喜欢什么？我是说，给女生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啊？

　　“轰——！”

　　林栀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

　　刚刚才被他的维护暖热的心，瞬间从云端直线坠落，摔得生疼。篮球场边，苏晴的身影，陆辰接过水时灿烂的笑容……所有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他问礼物，是为了她吧，苏晴，是了，他们，很登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强压下鼻尖的酸意，手指冰凉地敲打键盘。

　　【队伍】【月华沐辰】：这个啊……看是什么类型的女生吧，投其所好比较重要。

　　【队伍】【辰风破晓】：有道理！我再琢磨琢磨，谢啦，花姐！

　　他发来一个[抱拳]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爽朗。

　　可这爽朗，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林栀的心上，她看着屏幕上并肩而立的两个游戏角色，中间却隔着一道她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有时候会恨自己不争气，怎么在现实中，就那么胆小。

　　游戏的甜蜜是包裹着现实玻璃渣的糖，她尝到了糖的甜，此刻，那坚硬的碎渣，正清晰地硌在她的心间。

　　林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辰风破晓】道别下线的。

　　关掉游戏客户端后，宿舍里只剩下屏幕幽幽的光线和她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心里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的感觉，并没有因为离开游戏而消散，反而在寂静中被放大了。

　　她重新登录了游戏，拒绝了所有组队邀请，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骑着马，传送到了万花谷的“听泉私塾”。

　　这里不像仙迹岩那般壮丽，也不像落星湖那般开阔，只有几间依山傍水的小舍，一条潺潺的溪流穿过，竹林掩映，幽静得近乎寂寥。淅淅沥沥的虚拟雨声敲打在竹叶和屋檐上，更添了几分清冷。

　　游戏里的时间似乎是夜晚，月光被薄云遮住，只透出朦胧的光晕，一切都沉浸在一种蓝灰色的静谧里。

　　这个场景，完美契合了她此刻的心情——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有这一隅安静的孤独。

　　她操作着【月华沐辰】走到溪边的听琴处，缓缓坐下，游戏角色自动做出了抚琴的待机动作，却没有琴声，只有雨声和溪流声。

　　她呆呆地看着屏幕，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自我放逐的感伤中时，一条系统提示再次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青山见我】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又是他。

　　林栀下意识地就想像前次那样点下拒绝，这个陌生的ID，曾被她视为对内心秘密世界的侵扰。

　　可是，手指悬在鼠标上，她却迟疑了。

　　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她的心刚刚被【辰风破晓】那句关于“礼物”的询问刺穿了一个小孔，所有因为暗恋而积攒的勇气和甜蜜，都正从这个孔洞里一点点漏掉，只剩下空落落的疼和挥之不去的酸涩。

　　那个她自以为只属于她和他的虚拟世界，她小心翼翼维护，视若珍宝的，此刻却变成了提醒她现实有多残酷的镜子，照得她无所遁形。

　　她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长久以来，她处处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暴露了心意，难就这样只能追逐一个背影吗？这样的自己她都不喜欢，更何况别人！

　　“青山见我”……这个陌生的ID，他不属于那个让她心碎的世界。

　　他像江湖中一个偶然的路人，不知晓她所有的秘密和狼狈，接受他，或许……只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对她自己那场无望暗恋的反抗，她在告诉自己：看，你的世界也可以有别人，不必永远只围着一颗星星旋转。

　　又或者，这仅仅是因为太孤单了，在感受到真实的刺痛后，哪怕只是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列表位置，也能带来一丝虚幻的陪伴感，证明她并非完全孤身一人漂泊在这个偌大的江湖里。

　　就这么任性一次吧，心底里升起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她抿紧嘴唇，像是要切断与过去某种执念的联系，终于移动鼠标，在那个她曾拒绝的按钮上，用力点击了——

　　【同意】。

　　系统提示：你已添加【青山见我】为好友。

　　好友列表里，在那个闪亮的“辰风破晓”下面，多了一个陌生名字。

　　没有立刻收到对方的密聊，林栀也没有主动说话，她只是看着那个新出现的名字，心里乱糟糟的，有松了一口气的微茫轻松，也有背叛了自己内心某种坚持的淡淡负罪感。

　　她关掉了好友列表，继续让【月华沐辰】独自坐在听泉私塾的雨中。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

　　她那原本只为一个人点亮的世界，悄无声息地，挤进了第二道模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