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柊未终

5、End

　　睚弥接到了离开这个小镇前最后的任务。任务的内容是，暗杀漓幻。
　　睚弥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就是那种，昏暗的天空，缓缓地沉下来，慢慢地压下来，无声无息的向自己靠近，靠近。睚弥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触碰到灰暗的天空，可是天空却依旧向下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完成这个任务。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靠自己的意识去行动，还是听命于他人。但是睚弥知道，这一次，他错了。
　　如果他没有遇见她，那么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孩子，没有烦恼，没有危险，独自一人过着安详快乐的生活。或许几年后她会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过着平凡却简单的生活，就这样一辈子。而他依旧是出色的杀手，出现在浮华的市井中，随时会见到如残阳般的血。如果他们不曾相遇，那么或许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因为命运。但是他甘愿遇见她。他不知道她是否会甘愿死在他手下，但是他知道，她不会忘记他。即使是恨也好。
　　睚弥觉得很纠结。沉寂的夜里，有的时候，偶然会想起偶遇漓幻的那个雨夜。市井中的第二次偶遇。红色的风信子。触目惊心的伤口。蓝色的丝带。或者when the love falls rain的曲子。
　　尽管睚弥的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发现自己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一次他必须做出抉择。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抉择。或者说，应该为别人而活还是为自己而活。睚弥不知道这样纠结的心情是不是传说中的感情。可是他是个杀手，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感情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是多余的奢侈品。
　　如果说睚弥曾经是一个出色的杀手，那么，现在的睚弥已经称不上是一个杀手了。
　　只是睚弥不知道，他对漓幻的感情，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睚弥一直没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或许应该说，睚弥没有克制自己，从而拥有了感情。
　　睚弥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在了无人的孤岛上，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
　　怎么办呢。是该做一个抉择了。
　　在走之前，是该做一个抉择了。
　　睚弥这样想，然后再次想起了那天的雨夜，漓幻湿淋淋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没有恐惧的眼神中，睚弥看见了一个女子坚强。
　　她并不是杀手。睚弥这样想，然后眼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悄悄浮现出来。

　　漓幻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因为睚弥是杀手，杀手拥有了感情，就等于失去双桨的孤独小船，任凭湍急的水流将自己冲向危险的瀑布，随时面对粉身碎骨的危险，但他无能为力。只是漓幻不知道，那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很晴朗的深夜，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这是雨季中不可多求的晴朗天空，即使是在深夜，也美得让人沦陷。睚弥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繁星。他不知道这些星星的过去和将来，但是他看到了他们的美丽。他知道，能得到那种不可多求的美丽，对于一个不能拥有感情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睚弥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是那种不同于杀人之后的快感，而是那种从心底泛出来的温暖。渐渐的，他又体会到一丝笑意，缓缓地攀上自己的眼角。这一次他没有逃避，而是坦然地接受。因为他知道，毕竟天上的星星永远不会弃他而去。
　　漓幻知道睚弥今晚约她来这里的目的。这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今天的天空很晴朗。漓幻这样想，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蓝色绸带。依旧是靠左边打的蝴蝶结，今天晚上，漓幻把自己变成了一直精心打扮过的小猫。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脖子的右侧传来细微的疼痛，然后想起了曾经的那个雨夜。同样的地点，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心情。漓幻隐约想起自己那天的心情。似乎是很开心的一天。想起睚弥灰暗的瞳仁，渐渐的，漓幻觉得自己快要掉下眼泪来。她仰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为什么没有阴霾。为什么不是过去。
　　漓幻感到眼角边上有很强很凛冽的光芒，然后转过头，看到夜色下睚弥灰暗的瞳仁和发着寒光的长刀。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可为什么是不一样的天气。为什么是不一样的心情。
　　睚弥依旧用刀背抬起漓幻的下巴，他看到漓幻的瞳仁闪着明亮清澈的光。睚弥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他很慢的喘着沉重的气息，然后把右手上的长刀握紧了些。
　　漓幻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对她一招毙命。至少不会攻击她的脖子。漓幻觉得自己的睫毛在不断的颤动。是因为今天的月光太刺眼了吧。不，是因为今天的星星太多，太明亮了。为什么不是阴霾。漓幻这样想，然后轻轻的攥起拳头，又松开。
　　睚弥觉得自己的长刀发出的寒光十分刺眼。或许是今天的夜色太清晰了，这种凛冽的光芒使他突然有些不适应。不然他不会觉得双眼这么刺痛，以至于痛到要流出泪来。睚弥紧紧地握住长刀，他感到自己的右手有些颤抖。随后，他缓缓降下握着刀的手。睚弥突然觉得眼睛不那么痛了。可是，没有寒光的夜色中，他觉得自己无法看清漓幻的脸。
　　那一刻，漓幻突然觉得恍惚。她不知道他的刀上会不会再次沾上自己的血。如果再次沾上自己的血怎么办，今天没有雨水去冲刷了，那么他就会带上她一起漂泊。她觉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不确定他手上的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会落到自己身上的哪个部位。但愿不会是脖子。那样的话，蓝色的绸带就会变成暗紫色的了。暗紫色是天空的颜色。灰色的天空会比较好看。漓幻这样想，然后觉得世界突然暗淡下来。
　　睚弥知道自己与漓幻之间的距离不出十步，但是他觉得自己走了很长时间。仿佛很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睚弥来到漓幻面前，他知道，这样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漓幻的脸。不知道月光下看见的人是不是都会变的很美。睚弥这样想着，伸出手想去触摸漓幻脖子上的蓝色缎带，但很快又将手抽回来。
　　睚弥看到漓幻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以前好像没有发现，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睚弥手中的长刀悄悄滑落，掉在地上，似乎没有声音。
　　他小心的捧起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快静止了。
　　他慢慢的靠近她的脸。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一点点地接近着自己。
　　他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忽然觉得一丝笑意，已攀上了自己的眼角。
　　她不敢睁眼，她怕她一睁眼，他就会看到她的眼神。或许他会舍不得，她心想。
　　他低下头，带着笑意，小心地，轻柔地，缓缓地，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种淡淡的深情。
　　她轻轻地皱起了眉，带着一种淡淡的哀愁。她感到一阵温热的暖流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下来。
　　为什么今晚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