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媳妇迷死个人》王胤陟

1、前言

　　（一）
　　忧伤或茫然的时候，我喜欢独立于旷野，最好是微风凉凉地吹着，最好是夕阳跌落谷底的时候。摇着孤单的影子，留下独语的足印，无须任何人解释，只要心与自然的无间融合。渐渐远去了的那团燃烧着的柔和的火球，点燃了我的往事，又燃尽了我仅有的懦弱与失意。
　　这时，我总是直直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夕阳缓缓沉落，心中却升起另一番宁静与永恒；不再奢望那些属于昨天的东西，不再苛求自己与他人。
　　太阳轮回总是一条不变的路线。而我，却可以寻找、选择自己的道路与轨迹。有时，淡淡看人生，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收获了宁静与宽容。即使一无所得，我至少还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象黑夜拥有一盏灯火。
　　（二）
　　其实，日子的消磨，早就化却了眼中的温柔，浸染出满世界的烦躁，弥漫在深深的夜空。
　　已经听不见我心底的声音，终日忙碌于一波又一波、一项又一项的上级指令和任务中，这样忙碌的我，越来越孤独。
　　我太累，满脑子是工作，那些千头万绪的工作搅得我不得安宁。
　　夜晚，楼上、楼下、室外，麻将声声震耳。活着，在这样的日子里，虚飘。
　　起身，握起笔，想记点文字，然，满脑子的空白。
　　疑惑。
　　自问，我不是每天都在文字里么？这种心境中的我，竟然是无语？
　　靠在椅背上，虚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每天的文字只是服务的工具而已，我的文字，早就淡忘了自己的影子，犹如阳台上那把暗哑的老吉他，明明在我的指尖上早已敲不出声响去附和夕阳的美景，却依然立在视线之中。
　　其实,那个伴着吉他看夕阳的女孩早已飘逝在寂寥的时光深处，留下的只是一个自我陶醉的话柄。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说，今夜月光如水。
　　嫦娥不睡，吴刚无眠。
　　清影翠笛，花好月圆。
　　我应该如往常一样，去驮一弘白月光回家，合卺同眠，圆美好的月。
　　然，现在的我，虚伪，情愿让自己悲悯的心，入凄凉的地，入忧伤的歌赋，享受疼痛，落得个痛快。
　　我就这样同窗口对坐着。
　　孤独对着孤独，虚空。
　　窗台上的文姝兰也安静得聊无情趣。
　　玻璃窗暗影里，孤独在流泪，那一袭长发，在岁月上，雕刻痕迹，渐长。窗外的秋叶，转身，落了一地，诗句伤悲，随同跌在黑暗中，在心头生痛。
　　能给我一段这样的时光么？
　　做一回美好的女子，抚一把美好的古琴，置身于山涧的青石上，此刻,有轻风合着远古的琴韵，捣出漫天飞舞的磷光，亮彻周遭。
　　山灵动，水悠长，风吹过，落一地永老的故事，于是，物华，风轻，人更美。笑颜绽放，从青色的雾霭中向我走过来，吻我逝水的额……
　　窗外的城市尘土飞扬，烦躁不安，处处弥散现代工业的废气。
　　想起故乡。
　　爷爷背着柴火，总在黎明踏亮露水霜天的辰光，一声沉重的叹息，将天空擦得亮堂堂，唤醒一路的眼睛，随后，山道上，人影倬倬，山歌嘹亮，回荡在云雾里，激活一涧又一涧秋水。
　　那群山之下的矮草房，房顶飘起奶奶烤红薯的香味，秋水长天的季节，清香满鼻。
　　门前那条明心见性的小溪，洇洇悠悠。
　　房前，碧云天，黄叶地，稻浪滚滚。
　　最喜，蛐蛐儿总在黄昏，从门缝里传进微弱的声响，和着周遭的虫鸣，醉满我的梦乡。
　　故乡的夜，有月光从一树到另一树，洗过来，从一片到另一片叶缝里，透下来，清亮清亮，凄美而华丽，亮亮地照在我裹露的肌肤上，肤白如白玉兰花瓣儿，葱嫩。
　　我的眸子里，便充盈，塌实。
　　泡上一杯清茶，静静的坐着，这样，想着我的故乡。
　　茶杯，热气袅然，魂牵梦绕，在指尖依附，想起“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的句子来。
　　无不印证情在心，缘在手的寓言。
　　常揣摩，感叹人们在结缘之前的几世几载里，究竟经历过多少次的回眸回首，才握得住这相依相伴？
　　再回望，这一路的红尘，曾醉过一路路离秋的雁儿，吟过一串串热切切的歌谣，曾将满山遍野的热烈摇得疯红。杯盏人生，真的似眼前这杯渐凉的茶，清香散后是苦涩？
　　亲爱的人儿，是因合于缘分，又合于一万年前的倾心相视，才有今日的握手?如眼前，我是茶，你便是这水，才能化成一片琥珀色的丽亮，入唇，才有满屋的清香。
　　曾经，你的心海难道没有携温柔入诗的感叹么？
　　那么，我就重新换上新茶，加上沸水，抱起如初的情怀向生命深处奔着，走过山重水复，走过空虚无聊，走过暗夜无边……
　　就，如此吧……

　　（三）
　　十五过后，月依然盈满窗棂，明亮的清辉洒满整个东厢。于是，东厢的红漆家具上，散乱一片光晕。我醉眼朦胧地侧卧着，心情疏懒到了极点。一束清辉恣意地侵上裸呈的肩，竟一丝躲避的意思也没有，朦胧中反促起醉眼，接上窗棂上的凄清，任我的醉眼如丝般的婉约着，婉约着。
　　满月如一盏明灯悬挂在窗棂上。婉约中，我竟痴痴地不愿就此挪开如丝的醉眼，明明暗暗处，也许如地之球般，有海洋、有陆地。那清冷的月宫不知在月的哪一方筑就而成，明灭晃忽流转处，可是那嫦娥轻移莲步来寻下界的深深有情人。
　　不知何时，玻璃上附着了一层雾水，月辉便真的朦胧起来了，雾水渐浓时，汇聚成几滴，又涌在一起，顺流而下，竟像是月亮的珠泪，纷纷滚落下来，潇潇处有几颗是她的清冷的心事？数着人间天上隔时隔空的缘，而我的臂弯也弯成了一张弓，拉满时，我无法再婉约了，臂弯里藏着射日的神弓，而如今却对着一轮明月射穿了一室的心绪。
　　我想说点什么，一股清气流至喉间，竟呕哑成陌生的韵脚了。略微侧起身来，月亮下的路灯竟也十分的明亮着，还有对面高楼里的几户人间的窗子里露出的几许灯光，哪一处能与头顶上的文静而美好的月晕相比啊。灯光明了、灭了，唯有月之彩宁静如亘古的永恒。
　　很想在这样的夜晚与天之灵韵来场生动的对话，主题也许是挂在腮边未干的泪珠，也许是臂弯里拉满弦的神弓，也许是伊人在水一方。希望总是遥不可及，但希望却又如此的迷人。朦胧着，追求的永远是美的，就算永远在水一方，也要溯流而上。
　　浅笑中微微摇头，还是让月之清辉占据整个窗棂吧，好让清辉里的斑阑给我暇思，好让暇思中的琴曲浪漫我的思念……。清辉广博，我得之虽少，难免美中不足，但能拾一处斑阑就足够灿烂我一生了。
　　轻轻地，月光像一个女子走在出嫁的路上，羞涩地让这个世界只剩下她的心跳和呼吸。桃树、院落、田野，此刻如同一个蹲在墙角下冥思的老人，一声不吭地沉默着。或许他们是回忆人生路上曾经的风风雨雨。
　　或许是在遐思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夏夜，像一条无形的路似的，最终把我带到遥远的过去。
　　无边的黑暗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就退去了，月光成了今夜惟一的客人。她随手携带的礼物，除了一个夜晚的安谧、平安、祥和之外，就是世界在安谧之外星星点点所发出的声音。事实上：在这样的夜晚，所有的声音也是安静的。比如说，在月光温柔的怀里，远处小溪流淌的声音，鸟鸣声，还有河边浣衣女子的歌谣声。
　　隐隐地，从谁家的院子里传来了一声狗吠，仿佛一个粗鲁的莽汉突然插进来了一句话似的，让你感到意外和惊奇，但却能让你真切地感到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声音的存在。
　　轻风像一壶老酒，把门前的几棵柳树灌得有点微醉，细小的枝叶摆来摆去，像迈着小醉的步子走在回家路上的一个旅人。父亲就在这个时候才显出他内心深处最慈祥的一面，宽手巴掌在我的头上摸来摸去并给我讲着小故事。而母亲，就坐在黄昏时早就铺开在院子里的一块凉席上，借着月色，一针一线地织着毛衣。偶尔，她也就不禁地唱起儿歌。我从来都不知道。母亲的声音竟然是如此地美。
　　长大一些，我就不是如此地听话了。总是在暮色四合月光如水的时候出了门，因为有很多伙伴在外面等着我。玩起了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游戏，比如：捉迷藏……
　　再后来，我对于夏夜的星空充满了无限的眷恋和敬畏。星空给我的不只是辽阔，也不只是干净，更多的则是一种心灵的开阔。无数的夏夜就是和平安静的一部分。那辽阔天际上布满的星子，像神写下的文字，逼迫着我去慢慢地阅读和体味。
　　不知在将来的某一天偶尔回头一望的时候，无数的夏夜是否还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想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