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砸锅卖铁去上学》雪上一枝刀

1、第一章

　　一九八三年六月。

　　林豆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背着竹筐匆匆往家走，今天天不亮她就上山捡煤了，最近也不知道咋了，这么热的天，煤价又涨了。

　　因为限量供应，好多买不到煤的城里人都来镇子里转悠，捡来的煤不太纯，还都是碎煤，竟也能卖两分钱一斤了，这下上山捡煤的人就更多了。

　　以前还只是老人小孩儿，或者像她这样的学生，现在好多壮劳力也来捡煤了，农村人都起得早，趁早上捡上半筐，也不耽误上班，也不耽误下田干活儿。

　　如此一来，人多得很，人挤人，比赶大集还热闹呢，运废料的大货车一来，立即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林豆蔻挤不进去，那就只能在外围捡煤，都是早被人挑了一遍又一遍的，漏网之鱼很少，忙活了两三个钟头，连筐子底儿都没盖满。

　　其实是她心急了，再熬上一阵子，那些壮劳力就会走了，还有一些老人小孩儿也会回家吃饭，捡煤的人就会明显少了。

　　但林豆蔻不行，她没时间等，她没辍学，她还要去上学，再等就来不及了。
　　下山的土路越来越宽，她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往回走。

　　刚拐到进镇子的大路，远远瞅见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

　　她们青山镇坐落在山坳里，风景很美，日子很穷，镇上的拖拉机都没有几辆，谁家买了新的自行车那都要显摆好多天。

　　林豆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汽车跑的速度可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眼前，又飞快地从她身旁驶过去了，然后又走远了。
　　一直在后面追她的林巧红气喘吁吁的，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豆蔻，你咋走这么快啊？”

　　林巧红是她的堂姐，比她大两岁，虽然也是去捡煤，但身上穿的不是打了补丁的衣服，而是簇新的碎花短褂，墨色裤子也熨得十分平整，拖在脑后的麻花辫子上绑着粉色的手绢。

　　不像去捡煤的，像是去串亲戚的。

　　林豆蔻不好意思地笑笑，“巧红姐，你有事儿啊，你咋不喊我？”

　　林巧红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她最近总想找人说说话，但总是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她指着远去的吉普车，用羡慕的语气问，“豆蔻，你知道那车上坐的谁吗？”

　　林豆蔻摇了摇头。

　　“车上坐的是李双燕，就是镇西头会打烧饼的那一家，李双燕是他家的大闺女，我妈和我嫂子都说，她是咱们镇上嫁得最好的，她公公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官儿大着呢，你看她回娘家都坐着公家的小汽车！”

　　林巧红辍学也有两年了，最近家里正在给她张罗亲事，到处去相看对象，一开始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她学习也不错，是考上了县中的，辍学之后，也闹过一阵子，后来就完全屈服了，她妈让她干啥她就干啥，订亲的事儿，不仅她妈，还有她姐她哥她嫂子都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次数多了，她也觉得自己的确应该订亲了，而且一心想要嫁个好人家。

　　平心而论，她的条件是很不错的，她家是镇上有名儿的过日子的人家，尤其是她母亲三大娘特别会盘算，一分钱的用处都提前安排好了，这几年不但盖了两处新院子，还添置了三辆新自行车，屋里的家具也都是新打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

　　论个人，林巧红初中毕业算是有文化，干活也麻利，性格挺随和，长得模样也挺秀气。

　　但说实话和曾经的大美女李双燕还是有一定差距。

　　现在想跟她定亲的人家倒是不少，但都赶不上李双燕的婆家。

　　三大娘这人要强，觉得自家比那打烧饼的李家强多了，偏要比着李双燕的婆家，想给女儿找一个差不多的。

　　林巧红叹了口气，“豆蔻，你说李双燕运气怎么那么好？她结婚生了孩子，她婆家还给她找了个工作呢，就在县招待所当服务员，轻省得很。”

　　林豆蔻只比堂姐小两岁，两人个子也差不多，外表看起来都算是大姑娘了，但其实差得很远，林巧红一心想要说亲嫁人，林豆蔻还是个初三的学生，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学和自己的考试成绩。
　　林巧红又叹了一口气，“豆蔻，你想过没有，以后你要找什么样的对象？家穷的肯定不行，要找就要找有正式工作的，最好还是县里的，咱们镇子太小，连个像样的大供销社都没有。”
　　林豆蔻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林巧红这次倒是没有再追。

　　林豆蔻的家在镇子最东头儿，比起周遭的院子都要更破旧一些，这还是爷爷奶奶留下的房子，只有两间北屋，一间厢房。

　　不过只有姐妹俩住，也完全够了。

　　她推开院门放好煤，发现妹妹林木香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烧火呢。

　　林木香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因为长得个子矮，看起来像五六岁，她也穿着打着补丁的碎花短褂，头发乱蓬蓬的，看到姐姐回来了笑得有些得意，“姐，我做好饭了！”

　　林豆蔻心疼地摸了一下妹妹的头，她小时候还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那时候父亲没有去世，母亲也没有生病，但妹妹是出生没几个月，父亲就去世了，然后隔了一年母亲又病倒了。
　　等母亲去世，妹妹也更加懂事儿了，不仅会扫地做饭洗衣服，下田也总跟着，她下田锄草，木香也拿着铁铲子，她下田割麦，木香就跟在后面捡麦穗，她天不亮就上山捡煤，妹妹也不会睡懒觉。

　　早饭很简单，昨天剩下的几个玉米面窝窝头，玉米面粥，半盘腌萝卜条，玉米面粥水放多了，熬得火候也不够，稀稀拉拉的。

　　但姐妹俩都吃得很香。

　　林木香一边吃一边说，“姐，刚才二大娘来了，说让咱们去她家吃饭，我说你去捡煤了，我也没去，二大娘说等你回来，让你去一趟她家。”

　　父母都过世之后，周遭的邻居对她们都很好，尤其是这个二大娘，并不是本姓本家的，二大娘姓李，二大爷姓张，不沾亲也不带故，但她心善，经常叫她们过去吃饭。

　　林豆蔻飞快地吃了早饭，从放鸡蛋的罐子里拿出一个鸡蛋，用热水瓶的开水一冲，拿筷子飞快地搅拌，又放了盐，切了葱花撒上，就做成了一碗好看又好喝的鸡蛋花。

　　她端到妹妹面前，“木香，你把这个喝了，吃完饭自己梳一下头，不要等我了，自己去上学，别忘了锁上大门。”

　　镇小学就在镇子里头，离着她家不算太远。

　　林木香乖巧的点点头，又急急地指着鸡蛋花说，“姐，你也喝！我给你倒一半！”

　　还没等她拿了空碗，林豆蔻已经走出院子了。

　　二大娘家住的不远，就隔了几户人家，她到的时候，二大娘也在吃早饭，饭桌上摆的是一大盘油汪汪的炒鸡蛋，雪白的大馒头，喷香的小米粥，还有半盘加了芝麻油的酱萝卜条。

　　林豆蔻笑着问，“二大娘，你找我？”

　　二大娘李福巧四十来岁，浓眉大眼，留着齐耳短发，略有些胖，看起来很有福相。

　　她也的确比一般人有福，她嫁的二大爷不是一般人，二大爷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初中毕业后是通过招工进城的，后来又上了夜大，当初和他一起进城的初中生现在也还是工人，但二大爷现在已经是供电所的干部了。

　　二大爷工作忙，两个儿子现在也都在县上，大儿子现在是供电所的正式工，小儿子在县城读高中，按说起来二大娘也应该跟着去享福，但她实在舍不得家里的十亩地，因此，只有周末或放假了一家人才能团聚。

　　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在家。

　　二大娘笑着说，“豆蔻来了，先不忙，来，先吃了饭再说。”

　　林豆蔻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了，二大娘，我已经吃过了。”

　　二大娘硬塞给她一个白面馒头，“你这个年龄，正长身体呢，吃过了也能再吃点儿，跟我客气啥？”

　　林豆蔻咬了咬嘴唇，其实她是很想吃的，最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新添了一个不够体面的毛病，竟然变得特别馋。

　　看到别人吃东西，哪怕是一块玉米窝头，她也很想跟着吃，平时吃饭的饭量也明显大了，两个玉米窝头吃不饱，三个也不够，非得一口气吃四五个，才觉得肚子真正饱了。

　　但像她这样的大姑娘，哪有一顿饭吃那么多窝头的，前年她和妹妹是跟着大哥一家过活的，她大嫂就经常嫌弃她吃的多，说哪有姑娘家那么能吃的，都是吃两个窝头，没有吃更多的。

　　她现在分出来单过了，一般一顿饭吃三个窝头，不过她自己做的窝头很大，也差不多顶别人家的四个了。

　　二大娘拉了她一把，“发什么愣啊，快坐下。”

　　大白馒头可真香啊，又喧腾又有劲道，林豆蔻尽量克制着自己，小口小口地吃，另一个手里拿了筷子，不肯夹炒鸡蛋，只夹了几口酱萝卜。

　　她吃馒头喝粥的工夫，二大娘却在打量她。

　　几乎天天见面的姑娘的确生得好，个子已经比她还高了，一张特别标准的瓜子脸，淡淡的秀眉，黑漆漆的杏仁眼，秀挺的小鼻子，樱桃小嘴巴，一笑还有两个梨涡，怎么看怎么好看。
　　只是因为经常下地干活儿，皮肤晒得有些黑，不过她不是天生黑底子，捂上一阵子就能变白了。

　　再就是作为大姑娘，穿得也太寒酸了，上衣和裤子都打了补丁不说，上衣袖子是接过的，裤子也明显短了一截儿。

　　但即便这样，也被那县里的好人家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