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欲之城》夜遥

3、一（3）

　　这个消息象是巨大的石块投进水面，立刻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会客室里顿时死寂一片，最先出声的还是聂涛，她捂着嘴，眼睛死死盯在苏诚律师的脸上，用一种几乎是愤恨的语气重重说道：“你再说一遍！”
　　苏诚体谅地看着她：“你没有听错，聂山回来了，他没死，还活着。”
　　聂涛猛吸一口气，大滴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过脸颊：“你说什么疯话！他他……他……”
　　一句话说不完，聂涛已经泣不成声，捂着脸痛哭起来，郭安琪扶住她的双肩，皱眉说道：“苏律师，这怎么可能？聂山已经失踪十年了，他怎么会……”
　　苏诚无奈地点了点头：“可能的。不仅是可能，而且是现实。他已经去过了法院，也到我们事务所来过了，我亲眼看见的他。”
　　郭安琪只怔了一怔便又说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现在这个时候回来，苏律师，会不会……”
　　苏诚当然明白她的话外之音，他坚决地摇摇头：“我和聂总认识几十年，聂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世上除了聂涛，我是最不会认错他的人。还有静妤，她和聂山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她也见过聂山，的确就是他，他回来了，不管回来的时机有多微妙，这都是个不争的事实。”
　　一屋子人心思各异，聂涛是真的在为了哥哥痛哭，剩下的另外一些人里，郭安琪脸上忽红忽白，大明星梁以真低垂着头神情莫测，而阮水青和每回遇到事情时一样，头垂得比谁还低。
　　只有聂若朗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这个事实：“聂山人在哪儿？他回来了，怎么不先和家人联系？”
　　苏诚做了这么多年律师，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一眼扫过去，这几个人谁的心里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不过他虽然是聂家的老友，但更是一名律师，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聂山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一点我无法评论。既然他既然出现了，聂若林先生的遗产分配就不能依照先前的决定继续进行。这件事有点出乎大家的预料，不过请放心，我们事务所会把所有委托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考虑，一定尽心尽责帮助各位尽快重新达成协议。”
　　除了聂涛，别的遗产继承人脸上都有点变色，苏诚心里颇有些感慨，站在他身边的苏静妤状似无意般地让视线在阮水青的身上多停了一会儿，聂若林年轻的未亡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
　　是啊，怎么会不失望呢，机票已经订好了，还有那么可爱的房子在大洋彼岸等着她，她和天蓝都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可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还不知道要被耽搁多久才能去过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聂涛哭得越来越伤心，一边哭一边想起了早逝的母亲和刚刚辞世的父亲，悲从中来，眼前一黑竟然昏了过去，郭安琪和苏诚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去，又慌慌乱乱地打电话叫救护车，救护车还不能立刻就到，最后还是聂若朗和苏大律师亲自陪着郭安琪，由司机把聂涛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阮水青一直坐在会客室里，直到身边变得安静了，梁以真也离开事务所了，她这才站起来，对着陪坐在一旁的苏静妤说道：“苏小姐，能跟你谈谈吗？”
　　苏静妤明白阮水青想说些什么，一走进她的办公室，她就对阮水青说道：“聂夫人，你不用问了，我和你一样也是今天才知道聂山回来的事。上个星期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指的他。”
　　阮水青本来就慌乱的心更加慌乱，不是指的聂山，那指的是谁？该不会有比这更让人吃惊的事还将要发生吧！
　　看着阮水青的表情，苏静妤走近些，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我和爸爸都会尽最大努力帮你们的，对我们来说，你们不仅仅是客户，更是朋友，聂叔叔留下来的这些事，我们一定会和你们一起处理好的。”
　　阮水青勉强笑笑：“苏小姐，我……我是不是一定要留在宁城，等这件事结束了以后才能离开？我可不可以先带着天蓝去美国，所有事都全权委托你来处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再回来，这样行不行？”
　　苏静妤苦笑：“聂夫人，如果我是你，我就老老实实留在宁城，等一切结束之后再无牵无挂地走，还有，你得为天蓝着想，你现在带着他去美国了，如果将来不得不频繁回国，你能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外面吗？带着他一起来回奔波，他的身体又怎么吃得消？”
　　阮水青叹口气：“你说的对，我只是希望能早一点结束……苏小姐，现在这样的生活太累了，好不容易大家都愿意签协议了，可现在又……”
　　苏静妤拍拍她的手：“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呢，加油再坚持一段时间吧。以我对聂山的了解，他不会在遗产的分配问题上为难你，再说在之前你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放弃了很多，这些他都会明白的，你别担心。”
　　“我不是担心，”阮水青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的想法，“我就是想早点结束。说实话，我和聂涛，和梁小姐她们不是一样的人，我原本就是个普通人，一下子给我这么多钱我反而会觉得害怕……从认识聂先生到现在，我觉得我就象是做梦一样，一开始的美梦，现在慢慢变成噩梦，还总是醒不了……如果能早点结束，我再让步再放弃也无所谓，真的，苏小姐，我真是这么想的……”
　　苏静妤久久地看着她，神情变得肃然郑重：“聂夫人，你要明白，有些事并不是你放弃得越多，就解决得越快。好吧，也许我应该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上次见面时我的暗示你可能没有完全明白……聂夫人，原本我们约定签协议的日期是星期三，不过据我所知，有一个紧急新闻发布会刚刚被取消了，发布会的召集人是梁以真，她要发布的内容，好象是关于你的一则丑闻。”
　　阮水青猛地挑高眉梢：“我……这，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聂山突然出现，现在发布会可能已经结束了。聂夫人，我不知道梁以真想要说的丑闻指的是什么，我只想告诉你，让步和放弃其实是种很愚蠢的手段，你放弃得越多越痛快，别人想要从你这里拿走的东西就越多，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想办法保护自己，还有天蓝。”
　　只聊了短短几句话，两个女人却沉默地对视了很久。离开事务所站进电梯里，阮水青才放任自己无力地长叹了一声。曾经有多少人羡慕她攀上了聂若林那样的富翁，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可谁又知道她现在的压力有多大，心里有多痛苦。
　　电梯从三十二楼向下运行，在某一层停住了。阮水青低着头，先看见了伸进电梯里的拐杖，然后才看见了拐杖先生的腿，她抬起头，他正在对着她微笑：“是你，这么巧。”
　　他今天穿的还是深色的西装，这种衣服穿在他身上，会让人格外感叹遗憾，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是个不良于行的残疾人。
　　电梯门关上，又向下运行了几层后停住，打开门，忽忽拉拉一群人挤进来，把阮水青和拐杖先生分别挤到了两个角落里。他的个子很高，隔着挤挤挨挨的人头，阮水青依然能看见他带着微笑的眼睛，只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让阮水青觉得不太舒服，可又没办法躲开他的注视，只好象鸵鸟一样缩缩脖子，低下头。
　　人实在太多，连报警声都响了起来，最后挤进来的那位仁兄不得不悻悻地退出去，满员的电梯没有再停，一路直接下到一楼，怎么样挤进来的人，又在同样地挤出去，阮水青跟着人流往外走，左手却突然被人握住，回头看时，拐杖先生正微笑着对她说道：“等一下，有话跟你说。”
　　周围有两个人似乎认出了阮水青，她尴尬不解地看向拐杖先生，用力往回抽手：“你干什么？”
　　电梯里的人全都走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继续向下，到了停车场。拐杖先生松开手指，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聂夫人，有件事，我想应该尽快告诉你。”
　　阮水青戒备地看着他：“什么事？”
　　拐杖先生耸耸肩：“电梯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行吗？”
　　阮水青狐疑复狐疑，但还是跟着他走出电梯。拐杖先生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停车的地方走去，拐杖与地面接触的声响在密闭的地下停车场里击起层层回响，阮水青站在电梯门口，扬声问道：“你要说什么？”
　　拐杖先生回过头来看着她：“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阮水青抿抿唇，探寻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按下电梯上行键，转过脸不想再理会他的莫名其妙。拐杖先生也不着急，沉声笑道：“一件关于阮天蓝的东西，梁以真开新闻发布会想要公布的东西，你也不想看么？”
　　阮水青的脸猛地变白，她挺直腰，别过脸来瞪着拐杖先生：“你想要做什么？”
　　拐杖先生侧对着她，一直微笑着：“我要做什么不重要，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梁以真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的，不是吗？”
　　阮水青的脸色又由白转红，她倔强地握紧双手与他对视着，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挑挑眉：“是吗，不明白？那好，不明白就算了。”他说着，对阮水青点点头，转过身自顾自向前走去她。
　　阮水青有些不知所措，她眼睁睁看着拐杖先生越走越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快跑几步，拦在了他面前：“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在哪里？”
　　他微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你真的想要看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
　　阮水青不再掩饰自己对他的戒备和敌意：“先生，你有什么企图，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吗？”
　　他颇为赞赏地听着这句话从阮水青嘴里讲出来，似笑似真地说道：“我当然有我的企图，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不过在帮我之前，我会先帮你一次，梁以真的记者招待会只是推迟，并没有取消，她会发布些什么，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如果你现在想不出应对的办法，也许我可以出个主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阮水青皱着眉，在地下室冷漠的灯光中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熟悉的深刻眉宇让她的心猛地缩紧：“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拄着拐杖走回到阮水青面前，步履蹒跚，但丝毫不减损他身上夺人的气势。他停在离阮水青很近的地方，一低头就闻到了她头发的香味，几乎是紧紧贴着她的耳朵，从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吹挠着她耳朵里敏感的神经。
　　“我是谁，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我的小后妈……”